《谁来捕月光》荒台无踪

45、剧情之外5

　　人生永远逃不开的有三种：遗憾，八卦和期盼。
　　遗憾对过去，八卦对别人，期盼对未来。

　　说白了就是恨人有，笑人无，亘古以来皆是如此。

　　淡白的烟丝融进空气，猩红的火星碎在指尖，指骨抖着，掉落一地的烟灰。看透了这一点，程寂懒散地靠在楼道的拐角，仰面盯着明亮的电灯出神。
　　骤亮的白灯光刺目伤眼，他却似乎一点也察觉不到。

　　“再思是个戒备心很强的孩子，不轻易接受别人。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招人疼的女孩……我啊年纪大了，来回一趟不方便，我家融融缺根筋不妥当，她妈妈又不怎么在家，小程你如果不介意，劳烦帮忙顾着点。”

　　这是佟奶奶离开时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接在林再思命不好的后边。想来佟奶奶今日的邀请，也是搭座桥，让他和林再思能认识，想用熟人引荐的法子让她打消些敌视。

　　程寂忽的低笑，想起自己这头看着就不良的银白头发，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愿意相信他是个好人。又想起初见时候昏暗的楼道里那张稚嫩又阴郁的小脸，这个读高中的小孩，哪有那么脆弱。

　　“真的是，真不该被忽悠来，”他夹着烟，按住额头，越发后悔，“参加这没什么意思的计划……”

　　“嗡嗡嗡——”手机震动。程寂的后悔被打断，捻灭快燃尽的烟。

　　“真早。”打开短信扫了一眼，程寂轻啧，感慨了一句，手指倒是乖乖点开闹钟设了闹铃。

　　周一，6：35。

　　程寂有病，双横线，划重点，确信。
　　这是林再思出门见到站在门口的程寂时，心里唯一的念头。

　　她低头，对上校服外套的拉链卡扣，刷拉一直拉到最顶端。拉下脸，无视他，走过去。

　　很久没有早起的程寂萎靡不振，好不容易把哈欠消下去，准备好的“早上好”被她的冷漠堵在嘴边，歪头消弭在舌尖。

　　林再思也萎靡不振，不过不是因为早起，而是昨晚的面吃多了。即使是细嚼慢咽的那种吃法依旧消化不良，肚子难受了一整晚。那句广告词怎么说的来着，“家中常备……健胃消食片”，下次佟奶奶来她得先问问，要是再这样，她真得抠搜点钱出来去买点健胃消食片了。

　　林再思走下楼梯，身后的脚步声跟着。
　　她停下，身后的人也停下。

　　大清早的，林再思不想骂人，揪着挎包的带子，回头，望着上面的人：“叔叔，你跟着我做什么。”

　　“早饭吃了吗？”程寂接了她的炮弹，无声地吞噬后，新点了另一台烽烟，不过这是炊烟。他人不算清醒，嗓子低哑，像沙子摩挲过皮革。

　　林再思一下子就听明白了，眉毛上挑，凶凶的：“佟奶奶让你来管我的？”

　　“算，是吧。”程寂说。

　　是就是，什么叫算是？
　　“吃了，”林再思舔着上槽牙，“别跟着我。”

　　程寂瞥了一眼林再思嘴角边缘牙膏残留下的一层白色泡沫，不置可否。

　　粉楼之外，升起没多久的太阳光斜斜地落在大地上。早上湿度高，梧桐沿路，叶脉上凝聚的水珠折射阳光，人间是崭新的，舒展的，清透的。

　　林再思不一样，她是紧巴巴的。
　　她再回头，对于程寂还跟着她的举动很是不满：“叔叔，佟奶奶不会让你送我上学吧。”

　　当然不会，就套了件黑T的青年伸了一个懒腰：“我来晨练，顺便买早饭。”

　　“我昨天晚上出门问了，这边没什么公园，我就顺着主街走走。”

　　这一片房子旧，老人多，房租水电都便宜，不缺早起的进厂打工的外地人，更不缺沿路卖早饭的流动摊。

　　林再思饿不饿他不知道，听着热油发出滋滋的声音，闻着面团被炸熟后金黄的香气，程寂真饿了。

　　长腿一迈，越过林再思，走到卖鸡蛋灌饼的摊子前，从裤兜里摸出钱包：“老板，一个饼，加根肠和里脊，多少钱……”

　　林再思就这么被忽视，鼓起腮帮子往脸上吹气，吹开搭在额头的刘海，继续走她的路。

　　程寂磨磨蹭蹭的，顺手拿了袋豆奶，又在路边停留了许久，还是追上了走得比平时明显更快的林再思。

　　他走到阴着脸的小孩身边，与她并排，高高瘦瘦的人侧过身，修长干净的手指拎着鸡蛋饼，指尖捏着豆奶，递到林再思脸边。

　　林再思瞄了一眼就立马收回眼：“我不吃。”

　　“我知道。”程寂把装着鸡蛋饼的袋子从手指上卷下来，撕开外面套着的油纸包，当着她的面咬了一大口。

　　林再思：“？”

　　程寂咽下这一口：“饼是我吃的，豆奶是你喝的。”

　　林再思：“……”
　　她想起来了，他的确只是递给她豆奶，而已。

　　林再思不说话，站在原地。丢脸，尴尬，还有恼羞成怒。不知到底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太多羞的，还是被程寂打脸恼的，白皙的脸蛋披了一层浅红。

　　程寂见她不动，在她面前挥手，跟逗奶猫似的：“呦，脸怎么红了？”

　　她立即捂住脸，磨着后槽牙，声音高了许多：“不喝！”

　　奶猫气呼呼地跑远，程寂无奈：“小孩脾气这么大？任重道远呐。”

　　这两个人就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一前一后走在路上。约莫十几分钟后，街上，路上的人和车都多了起来，再走过去就是学校路段了。

　　不少好奇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落在他前方的林再思身上。连马路上骑着电瓶车过去的人都要回头再看他一眼。

　　程寂不是在国内读的高中，也没有想尝试新鲜事物的情怀。再说了，他并不是很想和更多的人有关联，也不太想给林再思带去麻烦事。

　　“林再思。”他喊住她。

　　只喊了一声，语气听起来很正经。林再思停下来，闷闷地回头：“干嘛！”

　　“吃不了咸的，甜的呢？”

　　林再思不知道程寂又从哪里变出来的，跟变戏法一样，递过来一小袋子：“喏，甜的，糯米糍粑。”

　　他也不要林再思说要不要，塞到她手里，盯着她绒绒的头发，没忍住摸了一把：“好好吃饭，好好读书，你知道重点，还有，下次出门记得照镜子。”

　　程寂说完，眼神落在她脸上，意味深长得笑了笑，转身就走，他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这么早起来，还真有点撑不住。

　　“什么照镜子。”站在绿化的樟树下的林再思嘀咕了一句。手里捧着糍粑，太香了，甜甜的香气让她死气沉沉的肚子开始造反，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不饿的心也没有那么嘴硬了。

　　人前拉不下脸，现在不太一样，没人听见也没认看见。这样想着，程寂已经走远了，林再思望着那道背影，抬手搭在头发上。这么一摸，等等，林再思脸色一变，简直算得上气得跳脚：“喂，拿一手的油摸我头发，你有病吧！”

　　人都走不知走到哪里去了，那头惹眼的白毛也消失在视野里，林再思的指责就像是对空气。她拿出一个糍粑，恨恨地咬了一大口，回身往学校走去。

　　唐其乐守在公交站台边，看见一位极像林再思的人过来，吓得揉了好几下眼睛，再一看手表，不对啊，这才6：44呀，公交车都没来。

　　“唐融融站着干嘛，还不走？”人路过他，连说话的音色和语调都和林再思一模一样。

　　“我靠，”唐融融吓醒了，赶忙小跑着跟上，“再再，今天比以往都早诶。”

　　“嗯。”林再思在生气。

　　唐其乐没发觉，开始问东问西。
　　“你今天足足早了五分钟诶，早起了吗，还是跑来的？”
　　“还有，你头发怎么这么乱？”
　　“你早饭吃了什么，好香，肯定不是包子！”

　　“被风吹的，”林再思挑了一个回，然后从挎包的袋子里拿出糍粑，贴到唐其乐嘴边，言简意赅，“吃。”

　　唐其乐下意识就张开嘴一口咬掉纸包的糍粑，糯糯的口感充斥口腔，真好吃。唐其乐吃的美滋滋，话都少了很多，也就是转头看了好几眼：“再再，你口吐白沫了吗？”

　　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吗，林再思垂着眼皮：“什么意思？”

　　唐其乐指着她的嘴角：“这里。”

　　林再思没有镜子，用手指在嘴边用力地搓了一下，没洗干净的牙膏被搓成屑浮在指尖。她想起了方才程寂离开前说的莫名其妙的话。

　　他估计早就看到她这副样子，猜到她早饭没吃，可恶！居然都不提醒她！

　　把对程寂的气撒在脸上，用力地抹着嘴巴边缘的白印子，林再思问唐其乐：“还有吗？”

　　唐其乐已经吃完了糍粑，摇头回答：“没了，不过你的脸红了。”

　　红了就红了，等会进教室前洗把脸就行。

　　“对了，”唐其乐和她一道往学校走，靠近她小声道，“你晚上回去能不能和程哥说说，给我个□□加个好友？”

　　林再思扭头，注视他，目光如炬，看穿他：“这就是你今天等我的真正目的？”

　　“哪能啊！”唐其乐立马否认，不过不太理直气壮，低头扭扭捏捏的，“哎呀，我这不是想交个朋友吗？”

　　林再思：“你自己不能问？”
　　唐其乐：“你知道我手机有使用时间，我又不能让奶奶去问，不然我爸肯能立马就知道，然后他就会说我整天不务正业，到时候电脑都没得玩。”

　　“可怜。”

　　听林再思这么说，唐其乐心里直呼有戏有戏。

　　“但是，”林再思瞧见他喜形于色的脸，峰回路转，“我不去。”
　　林再思毫不犹豫地拒绝，丢下他昂首挺胸大步进校门。

　　“唉，为什么呀，你回家的时候帮我说一句就行，”唐其乐想不通，背着书包在后面追，“再再，再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