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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已经是春天了 ...

  •   “队长,这娃娃也忒不像话了。”那汉子一下就把平阳提溜到了队长跟前,“俺在这下地好好的呢,这娃一下就挥了锄头过来。您瞅瞅,这把我打的。”

      “他胡说!”平阳此时脸气得通红,可他有说不出那汉子粗鄙的话。好在那三伯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这位老汉拄着那锄头,一只脚搭在锄尖上,不慌不忙地说:“磨伢,可别听这话了。平阳小子跟着我学下地呢,他那么点大的娃娃,听那些人拿话糟践他娘,怎么忍得了。”

      “来,平阳,跟俺回去。爷爷教你咋锄地,你刚锄得还是差了点。”说罢,三伯就拉着平阳的胳膊想把他带走。

      “三爷,您老可别多管闲事了。”那汉子伸手便拦,“这娃娃不懂事,您也不懂事吗?我牙都磕掉半颗。这事不道歉是不能了了!”

      “嘎子,那你倒是说说,平阳为啥要打你啊?”三伯直接就把锄尖磕在了地上,“你说话作践人家娘,人家打你怎么了。”

      “要我说还打的好,你那点心眼俺可明白着呢。”三伯瞅着队长又拿出他那烟斗,急忙又说,“平阳他家里没有能顶事的了,央着俺教他做活,这样咱队里又多个能做事的。俺这才把人带到地里的,再说了,现在正是播种的季节,小娃娃又不是那些麻雀,能把种子都啄了去么。”

      “行了。三伢你也少说点。”队长在三伯的锄头杆上磕了磕自己的烟斗,那烟灰掉了一点下来,飘到了平阳的睫毛上。

      平阳眨了眨眼睛,还没等得及他去揉,就听见队长发话了。

      “嘎子,你的事情俺已经知道了。就是嘴肿了,回去敷一下就行。你们之前那些玩闹的哪次不比这次严重?平阳还小,但打人还是不对。队里的那亩地就你来翻。”队长简单地敲定了,他走过去拍了拍嘎子的肩,“咱们都乡里乡亲的,要是有啥想法,到俺跟前来说,别跟个小娃娃过不去。不像话。”

      嘎子看着队长的那只手,又扭过头瞪了一眼平阳,甩开队长径直走了。

      这件事总算告上一个段落,但对平阳来说,这件事就是一个开端。

      等他自己抹着汗,终于把那一亩地翻完之后。那抬着骨灰盒的一队弟兄就回来了,为首的人怀里抱着一个深红的盒子。

      平阳知道,他的父亲就躺在这里面,只是不能再伸手摸摸他的头了。他跟三伯说了声,跟着那队伍回了自己的家。

      玉梅没有把这事大办,因着现在已是日暮时分,她只在门口点上了两盏白灯笼。她见到缀在队尾的平阳,连忙上前给他披上了白麻头巾。

      “娘。”平阳张口,却感觉那声音哽咽得不像是自己发出来的。

      玉梅拉着他跪在房门前,旁边信阳早就跪着了,他们三个就眼睁睁看着那盒子落在了屋内灵位的前边。

      很安静,除了那些汉子草鞋摩挲地面的声音,再无人声。就连他们上香,也都是寂静的。

      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走了。

      玉梅拉着他们俩走到屋内,给他们点了六根香,带着他们一起下跪作揖。在插香的时候,他俩的眼睛被香的烟熏得泪流不止,可他们谁也没有察觉。今夜,他们要守整晚的灵。

      他们这里的风俗从来都是小孩可以随便去休息,但大人必须得保证灵堂整夜都亮着。因着队里没有新的黄裱纸,玉梅点了一盏灯,灯芯草站在那油里,时不时就得用剪子剔出来些。火焰在剪子尖跳动着,映着她脸明明灭灭。

      黑暗在炙烤她的心,火焰却给他安宁。玉梅见过火葬场的模样,高耸的烟囱冒着黑烟,也是烧煤。可不同那些厂子,烧煤也烧人。当年她给自己那丈夫送终的时候,愣是抱着小孩在那里等了整整一个小时。外面寒风刺骨,但里面又热得发汗,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有皮肉,骨头也碎成一块一块的。

      除了那头骨。知青经常说知识就是力量,每次说,每次都会指指自己的脑袋。贮藏这力量的脑袋也是最后碎的么?玉梅眼睁睁地看着工作人员拿拨炭的钎子把那些骨头全都敲碎,把骨灰全都扫进簸箕里。可她明明瞧见,那簸箕里还有上一个人的骨灰。

      她跟工作人员说。那穿着蓝黑色衣服的人却没管她,直接把盒子放到她手里,直接走了。冬天,火葬的人总格外的多。

      可明明,这已经是春天了。玉梅掉下一滴泪来,砸进那灯油里,溅开的油掉到她的手上,刺痛的。她“嘶”了一声。

      “娘?”信阳在背后喊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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