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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南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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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属下已经确认,九渊中的残骸尽属......”
愚冢崖的另一边,范宝器惊世之作的尽头。西伏国新任禁军统领,南枭,正带兵查看被烧毁的栈道,以及顺九渊流域从北漂浮而来的尸骸残躯。
这位将军正值而立之年,身着玄衣,长身玉立,一头青丝高高束起。挺立的鼻梁与一双浓眉深目,让本就冷硬的轮廓更加生人勿进。左侧眉骨上横亘的旧疤桀骜有余,平添寒戾肃杀之气。用西伏国主的话说,“此人生来便是金戈铁马的命数。”
西伏中人都道,这位将军年纪轻轻,为人行事却似古稀老者般深居简出、不苟言笑。他在西伏军中苦熬十五载,后因西伏国主出游遇伏时横空而出,护驾有功,过往的累累军功才终于得见天日。
国主见他孤身一人,既无族亲根基可依,更无朝堂权势可靠。虽勇猛有余,却清冷孤傲,头犟如驴,既瞧不上私心与谋算,更听不进他人的谄媚与编排。因此安心收在麾下,授命为禁军统领,肩负自己的身家性命。
不仅如此,皇恩浩荡,为他指婚了西伏首富,魏氏一族的新任族长,魏无咎。
西伏人人皆知,魏氏一族的女人可成婚,不出嫁。因此,说是 “迎娶”,实则入赘。更何况,在指婚之前,这位魏氏族长便已经饮下九渊之水,是个身怀大肚六七月不止的妇人了。
此等行径,也再次加重了西伏中人的揣测。南枭将军是何等桀骜的人物,不然怎会背着一箩筐的军功,却十几载无处出头。要他接受这桩婚事,只有一种可能,与魏氏成婚并非为己,而是为国。
“将军!有活口!” 打捞尸首的小卒忽然高声禀告。
南枭探身上前,略略看了看,“捞上来。”
被打捞上岸的男子看着十四五岁的年纪,无论小卒如何拍打,依旧昏迷不醒,只有一丝气息尚存。
“住手。” 南枭走近,轻声命道。
“使这么大力,你小子是怕人死得不够透吗?!” 副将褚一朝那位大力拍人的小卒吼道。
“小人知罪。” 小卒赶紧起身后退,“将军,这人不是西伏人。恐是北渊敌军。”
“将军自有定夺。下去吧!” 褚一大手一挥,小卒们纷纷四散而去。
南枭上前,半跪于少年身侧。
“将军......?” 褚一试探着轻唤了声。
不一会儿,只见南枭从少年的衣襟之中取出了一只墨色石笛。
“将军,这是何物?” 褚一盯着石笛问道。
“无用之物。” 说罢,漫不经心的一掷,石笛腾空向九渊深处坠落而去。
褚一一愣,“将军,那,这,这人......?”
“他不是西伏人。留在此地,等死便是。”
西伏国,尧光石谷。魏氏一族数百年来历任族长的居所。此地怪石嶙峋,毒物甚多,虽紧邻西伏皇城,“金乌”,却荒无人烟,比乱葬岗还要冷清几许。而这里,也正是南枭将军新婚入赘,与族长魏无咎白头偕老之处。
此时,南枭将军已经回到尧光石谷。入谷后,径直走向自己的居处。自成婚之日起,已经三月有余,他们夫妻二人始终分室别居。
南枭一入谷,便忽然一瘸一拐的往回赶。一进屋,瞧见哑女素影正好在此等候,便急吼吼的招呼道,“百毒散!快!快!又在入谷时被那小东西给盯上了!”
素影闻言,不急不慢,轻车熟路的取出了一瓶百毒散。然后,眉眼含笑的看着这位将军颇为狼狈的涂抹了半晌。
“素影,人如何了?” 药抹完后,南枭似是又回到了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素影立刻用手语比划道,“人很好,再有几日便能清醒了。将军安心。”
南枭点点头,“帮我把人藏好了。我不发话,不许这世上有第三个人知道他还活着。”
素影听罢,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微微一愣,不解的注视着眼前一脸冷峻的将军,用手语询问道,“那族长......?”
南枭干咳了两声,改口道,“不许还有第四个人知道。”
素影笑着行礼领命。
“她最近,......” 南枭欲言又止,踌躇片刻后,硬着头皮问道,“如何了?产期大致就在这几日。虽说你们魏氏历任族长的头生子都是取九渊之水受孕,以确保能一举得女。但这也让众人的焦点都放在了与众不同的受孕之法上,从而淡化了对生产之苦的重视。我翻阅过你们的族谱,曾有三任族长难产,一位母女俱亡,两位舍命护小。”
南枭顿了顿,深叹道,“虽说,她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还是要......”
素影听到此处,立刻用手语宽慰道,“您放心。您寻来的医者们全都已经埋伏好了。族长生产之日,他们会突然出现,杀她个措手不及。我们不会让她由着性子胡来的。”
南枭赞许的点了点头,“还有她腰间长出的纹路。”
“族长已经松口了。您那鬼斧神工的刺青之术不会被白白埋没的。” 素影比划着回道。
南枭颔首,浅笑了一瞬。倏忽间,再次冷峻如常,“下去吧。”
素影略略施礼,款款而去。
随后,南枭将位处东南角的那扇窗户轻轻推开。他凝视着窗外的天空,安静的等待着什么。
半盏茶的功夫,一只红头黑眼三只脚的小鸟口衔一只墨色石笛飞来。
南枭一手接过石笛,一手轻抚小鸟脑袋,“难为你了,很难找吧。”
小鸟似啄米般点了点头,一丝气恼与无奈尚挂在那张小鸟脸上。
南枭满眼歉然的略作安抚后,转身将笨重的书架一把推开,露出了身后的墙体。他踱步至书架第五层第十一本书册前。在将这本书取出的刹那,墙体忽然裂出了一条缝隙。随着缝隙越来越大,一间狭小的密室缓缓出现在眼前。南枭将石笛置于密室,随后将一切恢复如常。
等做完这些后,南枭回头,却见那只三足小鸟正喜滋滋的嗑上了瓜子,原本光溜洁净的地面也被瓜子皮给占领得七七八八了。
南枭笑道,“行,扯平了。”
说话间,他走至桌边坐下,慢悠悠的给自己沏了杯茶,对着小鸟寒暄了起来。
“鸟,你知道你北边的姐妹们被人瞎取了些什么名字吗?小宝、三只脚。” 说着,不禁一副万分嫌弃的模样,“还是跟着我好。本来嘛,三青鸟转世齐聚凡间之日,也是你们体内的神力破壳之时,届时,你们自会拥有真正的名字。你们虽因三青鸟而来,但并不因她们而存在。待她们生得血肉凡躯后,你们也该拥有属于自己的形魄了。”
他咂了口茶,继续牢骚道,“北渊的那两位,真不知在瞎折腾些什么东西。乱七八糟,不知所云。别到头来,又得我去收拾烂摊子。”
不知不觉,已经时至正午。空旷寂寥的尧光石谷内,阴沉森冷,无一丝阳气渗入。一条由百种毒物混杂而成的结界围绕在石谷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密密麻麻、蠕动扭曲、生生不息、绵延不止,这群不死不活之物将尧光石谷与外界彻底隔绝。
南枭把着茶盏喋喋不休,小鸟也蹙着眉头不停嗑它的瓜子。忽然,小鸟骤然停下。在南枭警觉异常后抬眼的瞬息,便已飞身藏入房梁。
不一会儿,廊外风铃响动,示意有外客入谷。片刻后,廊中传来了士兵疾跑时钢盔铁甲的摩擦声。
“参见将军。” 士兵躬身行礼,一埋头,却见满地的瓜子皮,顿时愣了一愣,“将,将军,国主召见。”
西伏皇宫从外至内需要经过一条千米之长的永巷,此巷两侧立有数丈宫墙。据传,永巷两侧的宫墙之中另有暗室,常年埋伏着西伏国主秘密豢养的刺客死士。
穿过永巷后,由内侍官带路,南枭来到了西伏国主乌衍的寝殿里。此时,年迈的乌衍尚在午睡。南枭候在殿外,静待传唤。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
“将军,请吧!” 内侍官前来引南枭入内。
刚走几步,一股浓郁迷情的香薰袭来,南枭深吸口气,毅然决然的闷头直入。
“末将参见国主。”
西伏国主,乌衍,年七十。长须白发,精瘦似猴。他身居床榻,懒散的躺在新入宫的美人柳氏怀中。柳氏相貌幼齿,虽身段已成,但眼看着也绝不过二八年华。此时她侧卧于龙榻之上,衣不蔽体,胸脯外露,一只老人头安逸的至于其中。美人体态丰腴,一双玉臂肉嫩白皙,将那颗老人头温柔的环绕着。
床榻之下还坐着一位年纪更小的美人崔氏,她虽似有几分姿色,但生得瘦削,并不符合西伏国主的口味,属于先随意养着的那一批。或许是清楚自己的不足,这位小美人此刻十分的局促。她的四肢尴尬,笑容僵硬,唯有那双稚气尚存的眼眸始终死死的跟随着床榻上的一举一动。青涩的眉眼暗自较劲,强迫着秋波暗送,以尽挑逗之力。虽不熟练,但贵在坚持。
“恭贺国主再得佳人。” 南枭平静的恭贺道。
乌衍拍了拍柳氏环绕在自己脖颈之上的玉臂,“孤也是不得已为之。尚在妙龄的妃嫔们各个有孕在身,只能再找些新的以作安慰。”
“国主老当益壮,寿与天齐。”
“寿与天齐......” 乌衍轻拍着玉臂,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南枭,你是西伏人吗?”
南枭微微一怔,立刻回道,“末将从记事起便孤身一人游荡在西伏境内。至于生身父母究竟是何方人氏,恕末将实在难以得知。”
乌衍点了点头,“孤查过你的身世,查无可查啊!也是可怜。”
他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既然你从记事起便在西伏,那你听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吗? ‘擒三青鸟,享无尽寿。’ ”
南枭细想了想,有些踌躇着摇头道,“这话,听着耳熟,但,国主恕罪!末将并不记得是在何时何地,听何人说过了。”
乌衍听罢,摆了摆手,“无事。你入尧光石谷已三月有余,除了那些个腌臜毒物,可曾见着别的奇珍异兽?”
“国主说笑了,尧光石谷外的百毒结界如此厉害,哪里还有鸟兽胆敢入内。”
须臾间,乌衍的沉默如铅石般将四周的空气凝结,拖拽,向下坠落。
“鸟兽?” 乌衍喃喃道,“孤方才提过 ‘鸟’ 吗?”
南枭眼含不解的微微抬头,在与乌衍目光相对后,立刻再次垂首,“国主恕罪。国主并未提及鸟兽,是末将口误擅自提及。”
他再次微微抬头,试探着领会主意,“末将,末将会替国主好生留意,尧光石谷中是否有鸟兽出没。”
乌衍挥了挥手,“不用紧张。鸟兽,哪有亲儿子好用。”
“国主雄风非常人可比,定会子嗣绵延,儿孙不断。” 内侍官一脸谄媚的附和道。
乌衍扭头朝他使了个眼色,内侍官会意,转身朝南枭恭贺道,“恭喜将军。”
南枭一脸疑惑,“请问公公,喜从何来?”
“国主体察下意,念及夫人身怀六甲,产期将近,定是难以抽身尽人妻之责。遂于尧光石谷外,不足千米处,为您置下了宅邸,内有娇妾虞氏,年方十一,以替夫人尽责。”
南枭听罢,面色从容的领命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