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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无处不在 ...

  •   “渊生,渊生!”

      “母亲......” 跟随着熟悉的声音,少年终于从 ‘三千界’ 带来的幻象中徐徐脱身。待他睁开双眼,一阵酸楚忽然袭来。少年有些困窘的将目光投向了玄英身边的那个孩子。

      “他是范二的孙子,范槐安。” 玄英一面查看着他的伤势,一面温柔的说道。

      “唤我做槐安就好,这个姓氏,不要也罢。”

      渊生注视着眼前这位异常桀骜的小弟弟,忽然想到了顺诚,不禁有些难过的苦笑。

      “母亲,我没事。只是那群西伏老兵......” 少年双拳紧握,咬牙切齿,悲怆的看向被烈火焚尽后的愚冢崖。

      悬崖之下,九渊流域之中,密密麻麻的残骸相互簇拥着纷纷漂向了西伏国边境。

      “耿耿!” 他忽然痛苦的惊呼道,“武耿耿也上了栈道!儿子,儿子没能拦住他...... 这一刀,便是他捅的。”

      玄英一怔,霎时双眸含泪,“他,他为什么会在栈道上?”

      渊生无奈的摇了摇头,“儿子也不明白。他让我转告您,他会携石笛在西伏等您。要您带他的母亲去见他。听着,像是要和您交换的意思。”

      “悼云?” 玄英不禁蹙眉。

      “您在说谁?”

      玄英轻叹,“耿耿的母亲。”

      “祁夫人不是唤作——”

      “有些姓氏名讳不要也罢。” 玄英说着,看了眼身旁的槐安,“你看见是谁动的手了吗?”

      渊生摇摇头,“顺诚的 ‘三千界’ 有多厉害您是知道的。我......”

      “无妨,我们总会知道的。” 玄英略作安慰,随后兀自喃喃道,“灭口,毁道。如果没猜错的话,顺大丰军营里的那些降兵们也快命不久矣了。”

      “母亲,有人来了!” 渊生忽然警觉的看向身后的小路。

      马蹄声由远及近,来者一人一马,身形也逐渐清晰。

      渊生见状,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他挣扎着起身挡在玄英身前,沉重而坚定的低吼出了两个字。

      “父亲。”

      顺大丰行至人前,下马后,却又径直绕过了几人,只神色肃穆的眺望愚冢崖上的残骸遗迹。

      “果然,也都死了。” 顺大丰喃喃道。

      “父亲......” 渊生忍不住又唤了声。

      顺大丰转过身来,神色不明的盯着玄英一人。渊生心下一惊,立刻用自己的身躯将母亲遮挡得严严实实。

      玄英温柔的将身前的孩子拨开,“别怕。”

      顺大丰见状,不禁冷笑。

      “你营中的那些俘虏也都已经暴毙而亡了,是吗?” 玄英上前问道。

      “究竟是谁干的?!” 顺大丰忽然暴怒,朝玄英失控咆哮。

      玄英并不理睬他的愤怒,只平静的凝视了眼前的男人一会儿。随后,问出了另一个疑问。

      “为什么要私放西伏降兵?”

      “替子从军,舐犊情深,其情可悯。再者说,他们已经身负诅咒,回去了也活不长。”

      玄英点点头,“可惜了定安王的一番美意。此时此刻,西伏境内估计已经人尽皆知,你顺大丰一人带兵,将西伏大军屠至无人生还。”

      “究竟是谁干的?!!!”

      玄英看着眼前近乎失控的男人,微微一愣,心想那就再推他一把吧!

      “武壮壮是极北杀神,你顺大丰如今也成了西伏国的杀神。您这位凡间阎王的事迹、童谣必定遍布西伏国的大街小巷,老少妇孺无有不知。你这一仗,将会是多少代西伏人心中的梦魇啊!”

      “玄英!王妃!我的王妃!你帮帮为夫!” 顺大丰骤然上前,用力抓住玄英的双臂,“本王知道,你定有法子扭转局面!十多载的夫妻情谊,你现在还怀着为夫的孩子,再帮帮为夫,行吗?”

      “父亲。” 渊生困惑的开口道,“您在畏惧什么?”

      “四境合一,不死之主。” 一直安静看戏的槐安忽然接话。

      “什么意思?” 渊生闻言,不禁疑惑的看向槐安。

      槐安扫了眼心虚的男人,随后笑道,“有人想在四境合一之时,效仿周武王伐纣。殷商纣王是谁都行,但贤明仁义的周武王只能是我们北渊皇叔,顺大丰。他的所言所行,不过是妄图在四境中人的心里播下一颗种子;如果世间必须出现一位不死之主的话,那么,非得是我们这位贤明仁义尤甚周武的北渊皇叔,顺大丰,不可。”

      话至此处,顺大丰紧握玄英的双手忽然有些发软。而玄英则眼含笑意的注视着槐安。

      渊生听得愈发心寒,“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我还被唤作范槐安时,有个爷爷叫范二。” 说罢,槐安埋头,开始把玩武耿耿刺伤渊生后留下的那把匕首。

      “我一直想不通。” 玄英忽然开口,“你生性莽撞憨直,从不喜诗书文墨,虽说从军这些年也被逼着读了几本兵书,但也并非心思细腻,善于揣摩之人。究竟是什么,能让你凭一己之力,搞出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计谋算。直到......”

      她故意停下,意味深长的打量眼前狼狈窘迫的男人。

      “直到什么?” 顺大丰强装镇定的问道。

      “直到前几日与曹得之交手后,才发现,原来棋桌上还有一人。而此人手中所执的棋子,正是 ‘民心’ 二字。”

      话至此处,顺大丰松开了双手。他嗤笑着摇了摇头,“十多载的夫妻情谊,看来真的已经走到尽头了。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真没错。”

      “错了。” 玄英蹙眉浅笑,“是最毒 ‘负’ 人心。这一点,战尘娘子深有体会。”

      “战尘?”顺大丰浓眉一挑,眼中深藏的不屑与傲慢终于缓缓流出,“你玄英敬仰的那位战尘娘子早就死了!活下来的,是没用的巧娘!”

      男人啐了一口唾沫,恨道,“被穷杌族掳去的时候,她就该死!在穷杌族被千人骑,万人辱的时候,她就该死!在得知自己怀上野种的时候,她更该带着野种一起去死!可她呢?最后,竟然为了那个野种,狠心伤我。”

      话至此处,男人忽然一阵哽咽,眼中满是委屈,“她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我曾经那般呵护她。可她呢?!非要做什么女将军!这些个豪言壮语,当做闺房情趣说说便罢了!她还真要与男人一决高下!”

      “她从未想要与任何人一决高下,她只想成为她自己。”玄英平静的为故人辩白道。

      “有可为,有可不为!作为一个女子,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你,我顺大丰给到的恩典都已经够多了!试问世间还有哪一个男人能做到如我这般!”

      玄英听罢,有些发笑,“可惜了您的一番苦心。只是战尘娘子与我玄英,都看不上别人施舍的恩典。”

      顺大丰一愣,顿时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玄英,你忘了当初是如何对我摇尾乞怜,百般讨好!”

      “多亏了战尘娘子的临终嘱托。你顺大丰不知战尘,但她于你,可是了如指掌。不然,你我之间,又如何能夫妻恩爱十数载。”

      “我,我,......” 男人闻言,霎时语塞。他无法接受眼前的女人从头至尾都不曾在他的掌控之中,“我顺大丰对你玄英是不错的!十几年来,你我夫妻二人相濡以沫、夫唱妇随,现在你的腹中还正怀着我们的孩子!这十几年来,日复一日,真实发生的情爱,都是假吗?!”

      玄英叹了口气,并不反驳,“真真假假罢了。毕竟,若我骗不过我自己,又如何骗得过他人呢?你我之间,情爱二字,或许真的有过。只可惜,区区情爱困不住我。你娶我之日,便知我是羽族三首领之一。是你自己低估了我,才会以为岁月与情爱能够困得住我。”

      她顿了顿,继续道,“做你妻子时,我保住了你的性命,延续了你仁义无双的好名声。我玄英,无愧于你。”

      “哼!” 顺大丰忽然摇头冷笑,“是你背叛了我们的情谊。你怎么敢说自己无愧于我?”

      玄英柳眉一挑,“你想要补偿。”

      顺大丰直直的盯着她,笑而不语,面上神色与地痞无赖无异。也与玄英第一次遇见他时,无异。

      玄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不会是想要三青鸟转世吧!战尘娘子为了保护诚儿,伤了你。以致你虽雄风犹在,但无法与常人延续血脉。只可惜,我怀中孕育的生命是三青鸟转世,因此朵兮一脉的血咒禁术无法施加在她的身上。那么,你难道是想学那个冒充姬氏后人的秃子,通过猎捕三青鸟转世来求长生之道?”

      顺大丰听罢,大笑,“玄英啊!我在你心里真就如此蠢笨吗?三青鸟转世多少人盯着?这三只烫手山芋就算都在我顺大丰手上,我又能拿来作甚?煮了吃吗?若真这么干,恐怕第一个被人下锅的便是我顺大丰自己!谁都知道,羽族偷藏了能解开一切谜题的圣物。没有圣物在手,我空有转世成凡胎肉身的三青鸟又有何用?”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近乎威胁,“告诉我,羽族究竟藏在哪里?!这是你欠我的!”

      “雪漠以北最深处,越过极北之巅,便是羽族藏身的地方。” 玄英神色淡然,不假思索的回道。

      顺大丰一愣,瞬息间,狠狠掐住玄英的喉咙,“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你想我去送死,你想我死在那群异人的手里!云中郡就是个幌子!羽族从来都不在极北之地!你当初将我哄骗到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说是为了避开我兄长的猜忌、各方权势的锋芒,让我韬光养晦、养精蓄锐、成全仁义之名。可事实呢?!你早就在算计我了!你害我远离朝堂,自剪羽翼,还妄想用那群不人不鬼的极北异人来置我于死地!”

      渊生见状,焦急得略作踌躇后,作势拔剑出手。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眼见着顺大丰双腿一软,瘫倒在了玄英的脚下。

      母子二人惊诧的对视后,目光齐齐落在了不知何时绕至顺大丰身后的槐安身上。

      槐安耸了耸肩,指着刺入顺大丰腰间的那把匕首,“我想试试刀锋上是否还有 ‘三千界’ 残留。看来,确实有。”

      见母子二人依旧一副惊诧模样,槐安撇了撇嘴,“走吗?还是,要再聊会儿?”

      “你,你为何要为我解困?” 玄英缓过神来,不禁问道。

      槐安摇了摇头,“你想多了,小孩子贪玩罢了!”

      渊生手握佩剑,走至槐安身边低语道,“多谢,我......”

      未等他说完,槐安开口将他打断,“若能假手于人,就别自己对唤作 ‘父亲’ 的人拔剑了。”

      渊生一愣,握住佩剑的手微微一颤。

      槐安转头看向玄英,“王妃,不对,应该是首领。玄英首领,我们下一步是不是应该乘舟渡渊,入境西伏了?”

      玄英点点头,随即领着二人朝岸边的木舟走去。

      三人一人一舟,正欲出发之时。渊生开口问道,“母亲,羽族真的在极北之地吗?还是,在西伏境内?”

      玄英双手撑桨,头也不回的朝前行去。

      “羽族,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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