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吴尘

37、第 37 章

　　飞机划过云层平稳飞行后，陆燃打开了周逸写给他的信，他在万里高空中，看见了一个深爱着他的纯净的灵魂。
　　陆燃：
　　启信好！
　　对于如何称呼，我犹豫了很久，我想说“最爱的陆燃”，或者“我的陆燃”，却都不准确，所有的表述似乎都有缺憾，总是不能让人满意。想来想去，还是直呼陆燃吧。“陆燃”才是完整的，因为在我这里，这两个字是任何其他都不能代替的。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陆燃”对我的意义。初次认识陆燃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什么要不一样了。但我不知道这个“不一样”是致命的。在认识陆燃之前，周逸的人生是灰色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就像电影里面的表达形式一样，任何人的人生都是彩色的，只有回忆过往时才会是灰色，那意味着是过时的，不复存在的，没有生命可再承载的。
　　是的，在遇到陆燃之前，我是被生命抛弃的，或者说是我在主动的放弃生命，用各种随波逐流的方式放弃生命，过着形式主义的人生，这样的人生好像没有也没什么所谓。我能感觉到我与生命的距离越来越远，它带着时间从我身边悄悄溜走，丢下了我。我想，我应该把生命找回来，让时间服务于我，让我成为我本身，而不是其他。但是，这需要勇气，或者契机，我恐惧这勇气，与其找回自己，不如放弃更为安全。我也不知道这契机在哪里，但是找不到这契机，我便找不到我自己。
　　直到我遇见了陆燃，我在看见陆燃的那一刻恐惧到了极点，我能感觉到身体正在被撕裂，四肢被肢解，但我无能为力，我没有办法阻止，直到它被彻底撕碎，露出丑陋而又四处躲藏的灵魂。是的，那一刻，它仍想逃跑。被抓回来就完蛋了，再也无法逃向那个分岔口了，再也无法闭上眼睛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情感撞击，这在我之前的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是从未体验过的。也许在我的意识最深处早就做好了准备，或者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它是有准备的，只是我本身以及承载我本身的所有器官并没有准备好，它们被迫迎接了突然造访的这一天。
　　我也曾强行丢开靠近的生命，把向自己靠拢的时间再度抛出去，只要丢掉陆燃就可以。那样我看镜子时，便仍然可以看到熟悉的被生命抛弃的周逸，只有一个影像的周逸。可是在我每次要丢掉陆燃的时候，我都感到无法呼吸。陆燃告诉我，或者周逸告诉我，你与其抛弃陆燃，还不如杀了我。我知道那是我对自己说的，我知道抛弃了陆燃，就等于再次抛弃了自己。
　　可是尽管如此，我仍拼命的抗拒爱上陆燃，但我却开始收集细微的碎片，在贫瘠的日子里找到些微陆燃的影子，把它们变成沙漠里的甘泉，去疯狂灌溉正在枯萎的灵魂。所以我记得陆燃每天穿的是什么上衣，什么裤子，搭配的是哪双鞋子。下班时衬衫是否有褶皱，大部分时间并没有，只是今天隐约看到了痕迹，那是因为他今天很忙，顾不得这些细节。我能数得清他有几件衬衫，他最爱无领藏青色的那件。工作日裤子总是一层不变，周末的时候却又花样百出。他穿拖鞋时总是很随意，下一秒就要扔出去一样。睡衣的扣子也扣不好，锁骨若隐若现，和刚下班回来的陆燃简直判若两人。
　　可是我越收集越无法阻止自己靠近陆燃。
　　我开始讨厌陆燃直视我的眼神，因为讨厌，所以总是避开。其实我知道，我是害怕看见他眼神里的温度，今天是不是和昨天一样，是否适合和他多说几句话，为什么仍然是36度，而不是38度，40度也可以。我也讨厌他的喉结，它上下攒动的幅度总是表达着不同的情绪，我不喜欢去猜，可我总是忍不住去猜。
　　我知道尽管我想逃避，但我还是不可遏制地爱上了陆燃。
　　我应该再勇敢一点的，爱上陆燃并不可怕，爱上陆燃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幸福的一件事，如果我不是个胆小鬼，我可以更早地感受到这幸福。是的，投入陆燃怀抱的那一刻，我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幸福，那是一种陌生的情感，却也是一种久违的情感。我真想说，好久不见。真的是好久不见，也许是上辈子才有的事。
　　我的生命从爱上陆燃那一刻才真正开启，我能感觉到我正在重组，即使现在仍在重组的过程中，但已经开始了。陆燃是那个契机，他让周逸拥有了生命。我想，如果不能爱陆燃，那就停止呼吸吧。不能爱陆燃，那就停止呼吸吧。
　　可是我要怎么去爱陆燃，我喜欢陆燃的拥抱，喜欢陆燃的亲吻，喜欢陆燃的宠爱，喜欢陆燃给予我的安全感，我知道那是陆燃爱我的方式。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去爱陆燃，我战战兢兢地爱上了陆燃，却没准备好怎么去爱陆燃。我应该去列个清单的，即使从沙漠里走入了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原野，到处都是春天，不需要刻意准备水和食物，还有辨别方向的指南针，也总要知道该怎样去享有这个春天，不辜负一辈子不会再重新来过的风景。可我能想到的只是在四溢的阳光下，在布满灰云的阴雨天，在黑暗笼罩的深夜，在黎明破晓前，在漫长的白昼，在布满晚霞的黄昏，还有每个春天和秋天，在陆燃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在。或许以后会遇到什么阻碍，接到怎样的警告，即使被法官判决期限已到，你要归还这借来的时光，我也不放手。是的，我总以为自己没有那么幸运，这和陆燃相守的日子都是借来的时光，但如果要付出什么，尽管来要吧，我要借一辈子这时光。
　　我只能这样爱你，陆燃，我不知道这样爱你够不够，我但愿能爱的深刻，爱的义无反顾，爱的像个亡命徒。
　　我爱你，陆燃。
　　我要怎么办才能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周逸
　　爱你的那一天
　　陆燃把信折叠好放进包里，闭上眼睛靠在沙发椅背上，他听见坐在身边的胡仕达说：“真好，哥。”
　　小城市里的年味更浓，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周逸下了飞机又转了大巴车，待打上车去往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5点。他坐在车里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亲切。只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在这之前，他想起这座城市满心都还是抵触。他从没想到一个人可以轻易改变另一个人，甚至可以改变他对周围所有事物的认知。
　　手机在振动，他打开手机，是陆燃发来的消息：“遇到周逸，陆燃的生命也才开始。周逸怎样爱陆燃，陆燃都会是最幸福的，就如同陆燃怎样爱周逸，周逸也都是最幸福的一样，因为我们是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