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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孤儿院旁边的小超市里很热闹,周边的居民不停的涌入采购着年货。老板娘在忙碌里看到了周逸,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回来了,周逸,好久不见。”
      周逸回头应了声:“过年好,吴婶。”
      “过年好,有空到吴婶这来玩啊。”吴婶嗓门很大,手里忙活着,眼睛也没闲着。
      周逸答了声好,便继续向前走去。
      “谁呀?”他听见有人压低声音问。
      “孤儿院的。”吴婶也压着嗓门说。周边快速围拢了几个人,吴婶声音里带着兴奋,声音便有点压不住,她说:“你们不知道啊,校花的儿子,现在出息了,大学毕业留在大城市工作了。”
      “哦,他啊,好几年没回来了吧,翅膀硬了看不上这里了吧。”有人说。
      “别净瞎说,人家不是个没良心的孩子,李妈不说每月都寄钱过来嘛。再说还回来干啥,这又不是他家,一茬一茬的,哪有他的地方啊。”吴婶眼睛跟着周逸的脚步向前,看见了门口招手的楠楠,“也就那丫头惦记他了,可惜是个薄命的。”
      “那丫头也不小了吧,要是没那病,还挺般配。”又有人说。
      “人家那是当亲兄妹处的。”
      “你这么想,人家可不一定这么想,你看那丫头的殷勤劲儿。“
      “听说病得挺厉害。”
      周逸脚步一顿,匆忙回了头。吴婶眼尖,快速拍了下正在说话那人的手背,朝周逸讪讪地笑了笑:“楠楠等着呢啊。”

      北方小城市透着肃杀的冷,北风卷着尘土刮在脸上,冰冷入骨。楠楠站在门口,穿着厚重的棉衣,双手伸进口袋里取暖,棉帽都要将眼睛遮住,嘴唇仍冻得泛白。看见周逸朝她走来,便兴奋地挥了挥手臂,一路小跑到周逸跟前,眉开眼笑,露出一口白牙:“周逸哥。”
      周逸伸出的手臂在空中绕了半个圈,最后落在了楠楠的头上,隔着厚帽子揉了揉她的头:“大姑娘了。”
      或许因为太过兴奋,楠楠都没有理会她的周逸哥这次为什么没有给她一个拥抱,欢跳着便接过周逸手里的行李箱,挑眉看他一眼:“我都快18了,当然长大了啊。”
      楠楠已经十七岁了,上次周逸回来时还是四年前,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时间过的真快,匆匆四年,已经长成了眼前亭亭玉立的小美女。周逸望着那背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谁都无法想想这青春逼人的身体经历了多少次病魔的折磨。刚才那句话还萦绕在耳边,他偷偷看了几眼楠楠,心里期盼那只是别人的信口胡言。
      “周逸哥,咱们先去跟院长打声招呼吧,院长前几天还让我帮你收拾房间呢,说让你跟他一起住。” 楠楠回头看他,嘴里呵出的热气笼在眼前,脸上泛着红晕,眼睛也是清亮如水,怎么看都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周逸压下心里的不安,微笑着追上楠楠。
      青砖瓦房,石板小路,这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他曾经害怕再回到这里,以为有些记忆只要不去触碰便可以忽视它的存在,至少可以让它变得模糊不清,没有能力再去左右你的情绪。他以为他仍然害怕,但听着楠楠熟悉的声音,看着眼前记忆清晰的环境,他发现并没有想想中的介意,或许是心境变了吧。
      院长的办公室门口有个小院子,两颗腊梅静立期间,还没到盛放的时节,光秃秃的枝丫倒是和这青瓦灰墙相得益彰,好似谁也不嫌弃谁的枯燥无趣。楠楠敲开了办公室的门:“院长,周逸来了。”
      周逸在十岁后便不叫院长刘爸爸了,此时楠楠也改了口,周逸又感叹了时光的流逝。
      院长站起身,跨步走过来给了周逸一个大大的拥抱。他声音洪亮,笑声爽朗:“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啊,都几年了,上次回来连顿饭都没吃就走了。”
      周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略显为难地说:“抱歉院长,我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回来。”
      我该以什么身份回来?这或许是周逸最纠结的。虽然这一方天地承载了他十几年的喜怒哀乐,但他却从未与它们真正亲近过,他永远找不到归属感,即使身下的那张小床,转身后也不再属于他。他从来没有拥有过,这比寄人篱下更没有安全感。他有过客的自觉,那份小心维护的自尊和敏感让他在离开后便不知再如何重新面对。
      院长像是看穿了他,眼睛里是长辈的慈爱,语气里却是责备:“你说该以什么身份?这里是你家,只要我还在这里,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周逸看着院长笑:“我知道了。”
      楠楠拿着周逸带来的礼物欢天喜地地去找李妈,路上一边走一边时不时拿起背在身上精致的小包仔细端详,喜爱的不行:“这个包真漂亮,很贵吧?那个哥哥为什么也送我礼物?”
      “不贵,他猜楠楠肯定喜欢。”
      “他认识我?”
      “认识。”
      楠楠歪头看看他,没再继续追问。
      李妈正在食堂给大家分发食物,看见周逸激动的差点丢掉了手里的汤匙。“哎呦,终于回来了,快快,让李妈看看。”
      “李妈,好久不见。”周逸笑着走过去,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汤匙。
      “唉,时间过得是真快啊,你都长这么大了。”李妈抹了下眼睛,抬手比划着说,“我刚见你时才这么点大。”
      周逸忽然心里一阵愧疚,时间催人老,李妈眼睛已经开始混浊。他眼睛有点干涩,赶紧转过视线和李妈、楠楠一起帮孩子们分发食物。笑声再次回荡在食堂,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如果抛却不愉快的回忆,围绕在李妈和楠楠周围的时光还是挺让他想念的。
      担心他累,吃完饭李妈早早的让他回去休息了,回到房间才拿出手机。手机里十几条消息,还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陆燃的。下了出租车后,他便没找到合适的时间给陆燃回消息。
      但消息还没回,敲门声便响起了。
      “周逸哥,给你带了些吃的。”楠楠没等他说话就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碟零食和一盘草莓。像小时候一样,她还没学会和周逸保持距离。看周逸的箱子还摆在地上,衣服随意的丢在床上,她便把食物放在桌子上,走过去自然的帮周逸收拾衣服。
      “我来……”周逸赶紧向前一步,但感觉自己过于敏感了,又立刻停下了脚步,床上也就自己的外衣,便任由楠楠收拾了。
      “最近怎么样楠楠,身体没有不舒服吧。”他很随意地问,像他们小时候一样大咧咧坐在桌前,拎起一粒花生丢进嘴里。
      “挺好的,没有不舒服。”楠楠认真收拾着衣服,没有回头,但语气很轻松,没有刻意伪装的痕迹。周逸放了点心,随意捡起一颗食物放进了嘴里,只咬了一口眼睛就亮了,新鲜又甘甜多汁,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句:“草莓好甜,陆燃。”
      楠楠猛回头看他,他在对上楠楠惊喜的眼神时楞住了。手僵在半空,半天没有动。
      “周逸哥,你吃草莓了!“楠楠惊讶地说,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本来拿过来自己吃的,没想到……是不是很甜,太好了。”
      他从十岁之后就拒绝吃甜了,在这之前,他和很多小朋友一样,无法拒绝甜食的魅力,经常和楠楠偷偷跑去食堂偷拿几颗糖果。在楠楠的记忆里,忽然有一天,她的周逸哥再也不吃糖果了,也不吃其他甜食,她还伤心了好久,像失去了一个可以和她分享秘密的好朋友一样。直到后来周逸跟他说,他不喜欢吃甜的,是因为要留给楠楠吃。她那时还太小,不知道这变化背后有什么原因,也不知道要问一问这原因。
      “嗯,很甜。”周逸机械地回应了一句,又把剩下的半颗草莓塞进嘴里。看着楠楠,笑的眼睛弯弯的:“很甜。”
      院长晚上回自己家了,楠楠走后,小院里顿时安静下来,院子里的两株冬梅映在月光下,婆娑出一地碎影。周逸给陆燃发了个消息:“睡了吗?”
      陆燃没有回消息,电话很快打了进来。
      “还没有,忙完了?累吗?”陆燃在电话那头温柔地说。
      其实很累,但听到了陆燃的声音,周逸一身的疲乏都不见了,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在话筒里听着陆燃的呼吸声说:“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宝宝,晚上好好休息,别睡太晚。”陆燃说。
      “叔叔阿姨都挺好吧?”
      “他们都很好。”陆燃说。
      他没再说话,只静静听陆燃讲诉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陆燃说差点没忍住就跟爸妈摊牌了,好在他顶住了爸妈的糖衣泡弹,不管他们怎么威逼利诱,他都没有松口,这多亏他有一个学霸的大脑,反应迅速,应对自然。他说爸爸好像早有察觉,故意试探他,他也借机放了点水,效果还不错,爸爸没有过激的反应,反而还安慰他。所有他一天都很开心,着急和他的宝宝分享,可惜被冷落了。
      周逸听着他假装委屈的抱怨,轻轻笑了:“我很忙的,哪像你这么闲。”
      “没良心。”
      他仍笑,忽然说:“陆燃,我今天吃草莓了,很甜。”
      “喜欢吗?”陆燃也笑了。
      “喜欢。”他说。

      陆燃和胡仕达刚出机场就看到了爸妈。谢安慧正侧身跟陆长青说着什么,她身材高挑,保养良好,有着一种岁月颠倒的美,虽然这美里多少刻下了些时间的痕迹,但相对此前也多了几分温婉的气质。她年轻时本也是大美人,美的张扬,美的明艳,毫不掩饰,无所顾忌,就像他对陆长青的感情一样,热烈而赤诚。陆长青一如既往安静地站在旁边认真听她说话,落在她身上始终是一个温柔的眼神。两人自带结界,周围再多人都视而不见。
      还是陆燃先叫了他们:“爸、妈,你们是不是应该看我一眼。”
      谢安慧微笑着走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臭小子,气色不错啊。小胡也不错,越来越精神了,陆燃没欺负你吧?”
      “没少欺负我,阿姨这几天好好教育教育他,完全无视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胡仕达边说边远离了陆燃,和陆长青又打了个招呼,便匆忙离开了。他没有和陆燃一起回家,而是打车直接去了他妈公司。
      放好行李,陆燃自觉开了后车门。陆长青坐在驾驶坐上,低头帮谢安慧扣好安全带。“头发乱了。”谢安慧伸手帮陆长青整理了下头发。
      坐在后排的陆燃始终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夫妻俩,想的是我到底更像谁。妈妈爱爸爸爱的疯狂,在他们那个大家族里可以说人尽皆知,但爸爸对妈妈的爱似乎也不少,只是他更擅长细水长流,不动声色。这些年,爸爸除了醉心学术,便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妈妈身上。只要在爸爸身边,明艳大气的妈妈总会不经意间显露出些恃宠而骄小姑娘般的惺惺作态。陆燃之前很惊讶,他都无法想象一个人真的可以改变另一个人,不过现在他信了。
      “儿子,想什么呢?“
      “啊?”陆燃抬起眼睛,看见谢安慧正脸带笑意看着他,“怎么了?“
      “喊你好几遍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什么情况?”
      陆燃收回跑远的神思,笑了笑:“没什么情况,不敢说话,怕打扰你们秀恩爱。”
      “羡慕了?羡慕自己找一个去,老大不小了。“谢安慧转回了头,陆长青启动了汽车。
      “是啊,羡慕了,您说我该羡慕您呢,还是羡慕我爸?“
      “当然是羡慕你爸,”陆长青替谢安慧回答了这个问题,“你妈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你爸攒了多少年的运气才碰到,你这一辈子也就羡慕的份了。”
      这话听着耳熟,他又想起某人因为急于倾诉而染了红晕的脸,一副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样子,可爱而不自知:“陆燃,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好事,这辈子才能遇到你。”他不觉上扬了嘴角,语气里都带着些挑衅:“那可不一定。”
      谢安慧又转回了头,眼角含笑:“哦?这是有情况了?”
      过年人多车也多,车开的慢,一家三口也不着急,边聊边走也慢慢捱到了家,但陆燃嘴严,硬是在陆安慧的威逼利诱下没有透露一点信息。
      “儿子,是舍不得给我们看啊,还是拿不出门啊。“
      陆燃听出了谢安慧的激将法,他还真顺杆就爬:“当然是舍不得。“
      “陆长青,你生了个情种。“谢安慧瞥他一眼,转回身去不再搭理他。
      陆长青温和地笑了两声,看着谢安慧:“你说他像谁啊。”

      你说他像谁啊?三十年前,谢家正值鼎盛时期,家族企业做到了海外,一家人也迁居到国外生活。谢安慧上面有两个哥哥,毕业后先后进企业帮忙,忙得不可开交。作为最小的女儿,她最为得宠,依着自己的兴趣学了建筑设计,当时也是小有名气。
      就是在回国参加一个交流会的时候认识了陆长青。陆长青英俊儒雅,谈吐不俗,谢安慧立刻就被他吸引了,她都没有做任何准备就陷进去了。但还是遭遇了父亲的阻挠,他一早帮她物色了合适的对象,同是商人,又是世家,最重要的是那人对她倾心已久。倒不是父亲要包办婚姻,只是嫁给陆长青就得回国,况且陆长青是否可靠,是否也倾心于自己的女儿,他有太多不放心。
      谢安慧曾被父亲关在家里不能出门,并联系好了学校让她继续深造,国内的工作也都暂停了。但谢安慧还是偷偷跑了,即使父亲威胁要将她扫出谢家门,她也没妥协。再次出现在父亲面前的时候,是带着陆燃的。
      陆长青长跪不起,岳父最终铁青着脸妥协了。
      “像你像我还不都一样,怎样都逃不了是个情种,之前还敢跟我说要加入同学的什么单身联盟,我就没信。”

      陆燃刚把行李放到二楼卧室,陆长青就上来了。二楼尽归陆燃所有,陆长青一般不会不打招呼就擅闯私人禁地。陆燃看到爸爸站着门口,略有惊讶:“怎么了爸?”
      “没事,一年都没见到儿子了,过来聊聊。”
      陆长青坐在书桌旁边向四周看了一圈,又将目光落在了陆燃身上。说是聊聊,却也没开口,直到陆燃放好东西,坐在他旁边,他才开口说:“上次听你说最近在翻译一部医学著作,怎么样了?”
      “还行,进度不是很快,时间太少了,只能挤时间翻译。”陆燃悄悄舒了口气说,“正好我带回来了,您要是有时间帮我看看。”
      “好,咱们父子俩研究研究。”陆长青乐呵呵地答应着。一起探究某个话题是父子俩最舒服的相处模式,从小到大陆燃便是在爸爸这种不动声色的指导下养成了今天事事追求完美的性格。
      他拿出那部厚厚的著作,放到爸爸面前:“我就怕词不达意,所以译的比较慢。张老师把翻译权争取过来了,所以我们要把它翻译好,以后可能会影响到很多人。”陆燃开了电脑,点开了个文档,“爸,帮我看看,润润色。”
      “我儿子是越来越谦虚了。”陆长青扶正了眼睛,看了会纸质书籍,又把陆燃的电脑移到身前,默默看了半天才说:“进步挺大,我从不担心你对专业性的理解,但之前看你的论文,语音太过专业,对很多初步接触医学的学生来说会有些晦涩,这次好了很多,专业书籍并不一定就是晦涩的,有时也可以适当的通俗,前提是你们面对的是哪类人群。”
      “您说的很对,张老师也是这个意思,这本书面向的更多是医学专业的学生,他希望让更多学生受益,所以我们在翻译的时候也在寻找专业和通俗之间的平衡。”他顿了下,犹豫了几秒,又说:“其实,这次风格的转换,也得感谢我一个朋友,他帮忙提了不少意见。”
      陆爸爸扭头看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电脑,说:“那一定是一个有才情的姑娘。”
      陆燃没有立刻回答,陆长青也没看他,他恍惚感觉爸爸的这句话并不是随口而言,反而带着些试探的意味,因为他觉得陆长青现在比他还要紧张。
      他想要打破这种气氛,但又不想错过陆长青特意给予的机会。“有才情的也不一定是姑娘。”他说。
      他看着陆长青拖着鼠标的手明显顿了一下,随即又自如的滑动鼠标,像是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像是在说陆燃的译作:“风格转换不容易吧,有的路并不好走。”
      “我知道,”陆燃垂了些头,“路不好走总好过无路可走。”
      陆长青没再说话,他从屏幕上移开了目光,悄悄看向陆燃放在桌子上交叠在一起的手。
      那天陆鸣给他打了个电话。
      “今天不看了,后面几天没事我慢慢看,”陆长青站起身拍了拍陆燃的肩膀,“儿子,你很棒。”
      他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了脚步,转过身看着陆燃的背影:“儿子,其实我很高兴,你终于有勇气接受了自己。”
      “你们呢,也能接受这样的儿子吗?”陆燃没转身,他能感觉到爸爸正在看着他。
      “我比你更有勇气,我在成为你爸爸的时候就接受了你,不管是怎样的你。你妈妈也是。”
      “谢谢爸爸。”
      “不需要跟爸爸道谢,那是你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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