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不悔》太平洋的贝壳

17、年华相当

　　“无碍……”

　　江湖人并无诸多规矩所限。静静为腕间浅痕斑斑的宝儿把过脉，牛神医摇了摇头，转目朝满目担忧的柳子骞淡淡笑道，“令妹只是长年心神紧张，脾脏稍弱，调理调理即可。只是这些外伤，彻底无痕怕是不大可能。”

　　“这是方子。”柳子骞闻言终是放下了高悬的心，轻舒一口气忙从怀中掏出一张薄绢，低声道，“此乃故友留与我的药方，只是她已遭毒手……你看看，分量该如何把握？”

　　“鹿茸、阿胶、麝香、牛黄、蜂蜜、蛤蚧……”牛神医蹙眉轻念，却忽地明亮了双目，转脸轻声道，“是了！有蜂蜜滋养，又添阿胶紧肤……我怎从未想过！待我好好配制一下……对了，此药外敷后不可日晒，否则极易灼伤。”

　　“哥哥。”待牛神医离开，宝儿微微翘唇注视着仍垂眼思忖的柳子骞，低低道，“如何？这药方，用过一次，我便可闻出味道，记下方子的。”

　　“宝儿聪慧。”柳子骞笑意渐露，点头淡淡道，“这般，我也算是放心了。只不过，先前我早已下令，无论何人都不可擅自踏入院中一步……可，总需有人照顾你。我怕那些女子粗心，照顾不周……”

　　宝儿轻轻摇头，将小小的掌心覆去柳子骞手背，微笑道，“哥哥，宝儿会做饭，会洗衣，不需人照顾的。”

　　“不成。”柳子骞摇头，眯起眸子思忖许久，才淡淡笑了笑，拉起宝儿缓步道，“去迎一迎三伯，他快到了。”

　　“父王……不嘛……父王，答应嘛……”

　　步入东厢密室，却发觉子言、子瑜、子菲已静坐四周，先前吵闹不已的素云，则单膝跪地，抱着主位上那青衣男人的腿轻晃着撒娇道，“父王……唔，云儿好闷好闷的……”

　　“三伯，子骞失礼了。”

　　眼见柳子骞带着妹妹歉然而入，那青衣男子慈爱地笑了笑，拉起爱女起身道，“不必多礼。是我令他们不去打扰你二人重聚……这位，便是宝儿？”

　　柳子骞点头，举手将宝儿拉前一步，低声道，“叫三伯。”

　　宝儿抬起眼，看向那笑容和煦的男子，翘起唇轻声唤道，“三伯。”

　　“很可人的女娃娃。”那三伯笑容更为和蔼，缓缓点头端详着宝儿，跟着，却极为无奈地挥手打掉又凑来腿边的手臂，嗔道，“云儿，你比宝儿还大着一岁，莫这般不懂规矩。想宝儿陪你练琴习字，不该先问问她的意思么？”

　　“父王……”素云仍是撅着嘴，闪着亮光的眼睛在那故作可怜的面容上显得极为逗人，看看宝儿又看看柳子骞，嘀嘀咕咕轻声道，“柳大哥都不让素云跟宝儿多说话，宝儿肯定也不敢自己拿主意嘛……父王，你下令嘛……”

　　“三伯。”柳子骞无奈，转脸思索着看了看宝儿，上前一步轻声道，“宝儿一直被歹人囚禁，身心皆伤……令她学学琴艺和书画自然是好，可子骞还想先让她好好修养些时日。待调理过来，让她陪素云妹妹一处相伴也无何不妥。”

　　“听着了么？”青衣男子仍是微笑，目光中却似多了份欣慰，转脸揉了揉爱女的眉心，低低笑道，“你啊，应学学宝儿沉稳的性子。这几日准你多过来陪陪她，行了吧？”

　　“多谢父王！”

　　素云欣喜地睁大了眸子，噌得起身便将宝儿抓起，乐呵呵跳跃着头也不回道，“我和宝儿妹妹出去说话，你们男人喝酒吧！不过，就不准柳大哥喝！“

　　“宝儿妹妹，你就比我小一岁啊？！可看起来好小好小，你看你这小脸嫩的，我捏一下好不好啊？！”

　　“对了对了！听父王说，你是被司徒老贼捉去了，他们是不是恶毒得很？！那个司徒楠是不是柳大哥杀的？杀得好！活该！要不是他们捉了你去，说不好我都跟柳大哥成亲了！坏蛋！”

　　“你长得真好看！画儿里走出来似的！幸亏你是柳大哥的亲妹妹，不然我可不让他看见你，嘻！”

　　“还有啊！你觉得子菲怎么样？今儿见着，他一直说起你来，我瞧着，他可是喜欢你的紧！要不你跟他成亲吧？！我不喜欢那个曼雨，看人总是偷偷摸摸的，哼！抢了子菲来，气气她！”

　　“宝儿妹妹呀！我说你怎么就是不说话呢？！你要也是个闷葫芦，我可不乐意！”

　　“……”茫然盯着那一直分分合合的粉嫩唇瓣，直待耳侧不停顿的话语落定，宝儿才眨了眨眼，缓缓抬眼对视着素云清亮的眸子，怔怔道，“成亲？你，和哥哥，成亲？”

　　“嗯！”素云弯弯的眉高高挑起，欢快地应答一声，却又渐渐垂眼撅起嘴巴，趴在石桌上嘀咕道，“我跟你说哦，我很喜欢柳大哥的……柳大哥也喜欢我……那年父王带了他回来，他总是绷着个脸不说话，怎么逗他都老头儿似的……闷闷的。可是自从我命令他偷偷带了我出门捉鸟儿，他便时常主动看我了呢。还经常给我带来奇形怪状的小石头，逗我笑……

　　“两年前，我就要跟他成亲，可父王说我胡闹、说我还小，柳大哥也说，找不到你，放不下心。可你知道吗？我每日做梦都想和他成亲呢，嘿……现在找回了你，他没理由再拖了吧，哈！”

　　“成亲？”宝儿微微皱眉，陡然想起哥哥曾说的‘大礼未行’，不由奇怪道，“是不是所谓‘大礼’？成亲后，我需，唤你‘嫂嫂’？”

　　“哎呀，人家会脸红的……”面颊稍稍浮上一丝红霞，素云压根不知宝儿因这话语满心疑惑，兀自捂脸露出一双晶亮的眸子，小声道，“不过，你早些唤我，我也不怪你的，嘻……”

　　可，不是有情人才会举行的大礼么？素云也是哥哥的有情人？哥哥，喜欢素云？

　　宝儿仍是不解，心内却不自觉升起一股异样的别扭感，转目凝视着素云轻声道，“可是，你不似，芸伊姐姐那般……你，你似乎，和我一样……你和哥哥……”

　　素云姑娘看来就和自己一样，模样小小的，与东方芸伊和哥哥在一起时那种般配的感觉丝毫不同。更像是，更像是哥哥与妹妹一般。为何她会想和哥哥成亲？她也想，似‘嫂嫂’一样，时时与哥哥单独相伴吗？

　　而自己，起初听到芸伊姐姐会成为嫂嫂时，并无异样感觉；却为何此时听素云这般说，心里竟会觉得酸酸的，涩涩的，极为在意……

　　不解宝儿微显沉闷的神色为何，素云眨了眨眼，碰碰她的胳膊悄声道，“什么这般那般！东方芸伊是吧？！我知道，那女子总和柳大哥通信，哼！不过，柳大哥根本不喜欢她，不然怎会一直不应邀去看她呢？再者，子菲说，她都不在了。就算在，也有父王给我做主呢！对啦，问你呢，子菲怎样？若觉得他好，我让父王给你做主，然后哦，你和他，我和柳大哥，咱们一起成亲，好不好？”

　　“素云妹妹，你管好自个儿就行了！”

　　小亭后忽然想起一个不满的声音，神色各异的二人转过脸去，只见子菲正垂着眼睑，故作老成背手而来，别过脸清清嗓子，皱眉道，“三伯有事需早些回府，令我来唤你。”

　　“哦……”闷闷应过，却仍懒懒趴在石桌上，素云不满地揉了揉鼻子，将脑袋凑前一些，捂着嘴巴贼笑道，“你看，子菲又拐弯抹角来找你了。咱们这个年纪，有个心上人早些成亲，那是非常非常应该的。这家伙很好玩，你好好想想哦！明儿我再来看你……”

　　“你还不去，是又想被三伯关起来吗？！”

　　“好啦好啦！亏我还在帮你说好话呢！狗咬吕洞宾，哼！”

　　抿嘴儿看着素云蹦蹦跳跳的背影，宝儿垂下眼睛想了想，抬起头，轻声问道，“子菲五哥，素云真会和哥哥，成亲吗？”

　　“应该会吧……”子菲低低应过，面颊却因方才听到的言语微觉滚烫，低咳一声对面坐下，别扭地咕哝道，“那个……莫听她胡说，她被惯坏了，一点样子都没有……那个……我，我不似她口中那般，我只是……”

　　“素云说，子菲五哥很好。”宝儿摇摇头，翘起唇角歪头看向子菲，有些迷茫又有些小心地悄声道，“不过成亲是什么，宝儿不大懂……还要哥哥做主的。”

　　“……”子菲愣住，却转瞬便红透了面颊，双眉紧皱别过脸，闷声道，“我懂，我去求三哥做主就好。”

　　☆★☆★☆★☆★☆★☆★☆★☆★☆★☆★☆★☆★☆★☆★☆★

　　“吃的太少了。来，再用些。”

　　端起枣粥摇摇头，柳子骞转目看着桌上食用不多的菜肴，举起勺子送至宝儿口边，淡淡笑道，“是不是也被素云嚷得头痛？她总是这个样子，聒噪得很。”

　　“哥哥……”香香的枣粥，咽入口却没了味道，宝儿摇摇头，拧起眉心小声道，“也喜欢素云？”

　　“她心肠不坏。”柳子骞微微顿首，将小碗放去一旁转过脸，含笑应道，“而且，宝儿不觉得么？她就和你小时候那般，爱笑爱闹，也是个很不安分的性子。往日一看到她，我就会想起你满处乱跑的小模样……”

　　宝儿怔了怔，不知为何竟觉心内那莫名的沉郁微微消散，抬眼对视着他幽黑的眸子，轻声道，“那哥哥……也同喜欢素云那般，喜欢宝儿吗？”

　　柳子骞微愣，却跟着，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眸子里盛满了令宝儿不自觉展颜的宠溺，揉着她的额头低笑道，“宝儿是我的掌中宝，怎可随意拿来与她人做比？你在哥哥心里，可是独一无二的。”

　　宝儿因这低语眯弯了眸子，轻轻拉下他的大手抿了抿高高扬起的唇角，歪头小声道，“哥哥，想养只小兔，可以吗？”

　　“几只都可以。”终于可见宝儿似个寻常女娃般，脱口说出小小的要求，柳子骞翘起唇轻轻点了点头，极欣慰地低声笑道，“连续两日未曾上药，你先敷好，一会儿我再来陪你。”

　　☆★☆★☆★☆★☆★☆★☆★☆★☆★☆★☆★☆★☆★☆★☆★

　　静静的房屋，暖暖的烛火。柳子骞已离开几乎半个时辰，宝儿却依旧僵直身子捧着未干的药带，极踌躇地挤起眉心立在床边。

　　伤痕布满周身，早先有东方芸伊相助，她只需穿起短短亵裤，由她身前身后将药带轻缠即可；而床榻上，也会被细心地铺垫一层干爽棉被，以免微湿的药汁会将被褥浸湿。可如今，身后与双肩无法触及；这粉粉的床铺，她更是极不愿染脏，也不想留下丝毫药味……

　　只是……先前未曾重逢，她从不觉这些伤痕有何不妥，便是永远这般旧痕累累也不甚在意。可待连日与哥哥相伴，看到他因提及疤痕所流露的愧疚与担心，她却很想这些旧日残疤快速消去。不仅是想哥哥不再自责，好似自己，也渐渐不愿他眼中的自己，伤痕遍体……

　　正犹豫，却忽然听到几声细响。宝儿双眸一张，顿时弓身闪至门后，支耳倾听。

　　这声响？

　　宝儿皱眉，小心地听着那微含扑哧哧轻喘的动静，终于按捺不住蹲身挪开一步，轻轻拉开一道门缝。

　　“小兔！”

　　惊喜的眸子，在看向那红扑扑的大眼睛时喜悦地眯成了缝儿，宝儿转手便将揉做一团的药带堆覆颈间，抱起那拼命拿鼻子扑门的小兔，亲着揉着开心道，“小兔！你回来了！”

　　“咳……”

　　轻咳中，自黑黑的花从中立起一个人影，只见子菲垂头摸着鼻子，缓缓行近不满道，“想不到它还真会闻人味儿……你，不是在敷药么？门内……有要事处理，三哥令我把它放来园中就回去，可它竟直冲这儿来了……那个，我不是故意来找你的。”

　　宝儿只是激动地抱着小兔不肯松手，抬头笑望着双目闪烁的子菲喜道，“谢谢子菲五哥。”

　　“不谢。”子菲微微皱眉，本该离去的双足却不知为何难以挪动，伸手将宝儿颈间的药带拿下，不解道，“领子都湿了，怎不赶紧敷上？”

　　宝儿轻轻摇头，起身将子菲请入房内，紧抱着小兔翘唇道，“子菲五哥，小兔饿不饿？”

　　“我怎么知道……”不满地皱了皱眉，却又觉语气颇重，子菲吸吸鼻子瞟了眼深盛满浓药的木盆，伸手弹了弹小兔的耳朵，淡淡道，“别玩了，先敷药吧。园子里的草多得是，还能饿着它么？”

　　“好……”失而复得的激动，因怀抱中小兔的挣扎渐渐平静，宝儿翘唇点点它似乎皱起的鼻子，将它复又放去门边轻声嘱咐道，“去吃草，不要跑丢了。”

　　“它能听懂人话？”子菲无奈，却又觉宝儿关切而认真的神色看在眼中又是一阵心跳，忙摇了摇头抿唇道，“放心吧，它跑不掉的，除非会飞。”

　　宝儿仍是喜不自禁，直待小兔一蹦一跳蹿到花丛中来回嗅，才咧着小嘴回身接过药带，轻声道，“药汁，会污了床榻……我想待它晾一晾。”

　　“干透便没用了。”子菲轻轻摇头，转目看向宝儿粉嫩嫩的床铺，却又皱起眉，不解道，“你……那个……你喜欢这颜色的纱帐？”

　　“嗯。”宝儿含笑顿首，待发觉子菲看向周遭各色小布鸟、并着墙上悬挂的可爱装饰时愕然睁大了眸子，才微微敛笑轻声道，“子菲五哥，你不喜欢？”

　　“你喜欢就好。”子菲连忙收回视线，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低声道，“原来你喜欢这样的……那个……别怕污了床榻，快些敷药才能早日痊愈。日后我给你布置个一模一样的。”

　　粉色？！子菲心中隐隐发寒……不自觉忧愁地拍了拍脑门，便在宝儿疑惑的目光中头重脚轻迈出了房门。

　　成亲后，要睡在一个粉色纱帐之下？！他还没做好准备了……

　　不过，管他呢，反正宝儿喜欢，才不管几个哥哥会如何笑话！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