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不悔》太平洋的贝壳

10、再重逢

　　纱帘飘扬，淡香幽幽。

　　斟茶坐定，东方芸伊却只是看着柳子骞，凤目眯起，“其实你早知我只擅外伤，这万字毒……我也曾仔细琢磨过，怕是经药入口、由内而生。妹妹面颊这痕迹，比来求我的女子深重得多，怕就算用凝肤脂，也掩盖不去。况且，你知道……若非你开口，我从未想过要与司徒为敌。”

　　“万字毒就不牢你之手了。”柳子骞摇头，伸手将宝儿的衣袖推起，却别过脸，垂眼低声道，“这些，你可有法子？”

　　满目伤痕，令本神态自若的东方芸伊也瞬时心惊，愕然近前小心地捧着那臂膀，轻声道，“妹妹这伤……似乎旧痕未愈，新肌便被剥离，这……痛么？”

　　“不。”宝儿微微缩手，摆脱东方芸伊的碰触，抿嘴小声道，“如今，不。”

　　东方芸伊越发惊诧，不由皱眉看向柳子骞，“为何妹妹说话……”

　　“所以我需快些回去，以便好生照顾她。”

　　低声应过，柳子骞轻轻伸手，待宝儿听话地走前倚在身侧，才敛笑沉吟道，“若连你都无奈，我不过愧疚更多一分罢了。昨日我已有了司徒楠的行踪，只是……”

　　心疼地瞥了眼闻言一抖的宝儿，他方继续道，“宝儿不愿我去寻她，我想，还是先带她离开这儿。”

　　“那妹妹的脸……”

　　“无妨。”柳子骞摇头，垂下的眼睑却将阴戾遮掩，“我自有办法。”

　　东方芸伊无言。许久，才轻叹一口气，起身道，“给我三日时间。这三日，你需在这里住下，行么？”

　　柳子骞微微皱眉，却在看到宝儿并无拒意时，淡淡笑了笑，“宝儿，这几日先学着养花，好不好？”

　　“哥哥。”本以为她会再度安静地点头，却见宝儿目光轻轻转离，好似极惋惜一般怔怔看向东方芸伊，轻声道，“芸伊……姐姐，会受伤。”

　　本就觉这宝儿处处透露着诡异，而虽知她是子骞找寻数年的妹妹，东方芸伊也因他对着她时、那陌生的温柔难以喜欢，听到她这般言语，她不由扬眉一笑，指尖掠面淡淡道，“谁会伤我？只除了你这无情的哥哥……”

　　柳子骞闻言皱眉，却不待他出言，便见一个匆匆而来的女仆轻声道，“姑娘，凤离派秦掌门求见。”

　　“不见。”

　　东方芸伊抬眼看向柳子骞，想也不想，挥手道，“这几日我谁都不见。”

　　“便是见了也无妨。”柳子骞眉心越紧，垂首瞥了眼闻声似乎怔住的宝儿，一抹玩味忽然滑过眸子，淡淡说道，“司徒楠近日便会在刘家庄墓地择夫，这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或许等不急了。”

　　“……”惊诧地微微睁大眸子，东方芸伊轻声一笑，起身踱着掩嘴道，“子骞，难得你还会说冷笑话……真是……让人心动呵……”

　　“不想见他？”

　　眼见东方芸伊刚一离开，宝儿便有些情绪地几番抬头看向门口，柳子骞笑了笑，将她的小脸扭向自己，“要不，哥哥先带你去外边走走？”

　　“想见。不。”宝儿摇头，却不再看向门边，只是垂着头，对心底那份道不清的感觉微觉陌生。

　　她想见到秦。

　　想看看，他是不是还会微微笑。因为昨日离开时，秦不再翘起唇角笑笑地看着自己说话，而只怔怔任自己和哥哥自身边走过。那面容，让她一想起便会难过，就像当年看到陪伴多日的小兔、被师姐试毒惨死一般……心酸，却又期待着能多看一眼。

　　他虽不是哥哥，却是这许多年来第一个喜欢跟自己说话、为自己备下崭新衣饰的人。昨夜因他说谎心有敌意，可其实今日行来、偶尔思及他待自己的恩情，她又觉得，很有些愧疚……

　　见宝儿不再说话，却似乎更加恍然，柳子骞不由皱眉，思忖着转开了话题，“你为何说，芸伊姐姐会受伤？难道，有何预感？”

　　宝儿又摇头，却缓缓抬眼四处看了看，又将目光扫向屋顶，末了，才凝视着柳子骞小声道，“芸伊姐姐，身型，像师姐。”

　　“嗯？”

　　柳子骞更为诧异，却听宝儿越发小心地低声道，“师姐会，易容像她。”

　　大概明白，柳子骞不由微笑着摇头道，“司徒楠确是易容高手，可总有些东西是无法模仿的。宝儿，以后试着说五个字，好不好？”

　　宝儿睁大眼睛，不解，“五个字？”

　　柳子骞因她这罕见的茫然神色翘起嘴角，伸手揉了揉她的脸，轻笑道，“跟我学着说……锦紫苏好看。”

　　宝儿不明所以，却听话地低低道，“锦紫苏，好看。”

　　柳子骞又笑，更为认真地凝视着宝儿，轻声道，“锦紫苏很好看，来日哥哥也要给我种得满园子，让我随意看。学着哥哥说话的样子，说说看。”

　　宝儿继续点头，却微微皱眉，“锦紫苏，很好看。来日哥哥，也要给我，种得，满园子……让……我随意，看。”

　　柳子骞怔住，跟着，却呵呵笑着将宝儿的脑门揉了揉，拉过她忍笑道，“罢了，你喜欢如何就如何。只是以后要多跟哥哥说话，好么？”

　　“好。”虽不知为何哥哥会突然这般开怀，宝儿却也觉心中温暖，轻轻点头弯起眸子，“多说话，哥哥笑，很高兴。”

　　“果真是亲兄妹，呵……”

　　进门便看到鲜有情绪波动的宝儿、与柳子骞笑在一处，秦风虽觉不爽，也未忽略东方芸伊面上那丝黯然，举步跨入、大刺刺坐在桌前，笑道，“宝儿乖乖，有了新哥哥，就看不到旧哥哥了？”

　　“秦。”

　　笑颜尚在，奴唇轻唤一声，宝儿转目看向垂眼不做理睬的柳子骞，又瞟了眼颇有敌意的沁舞姑娘，便安静地将跨出的右足收回，十指相扣不再出声。

　　“不知秦掌门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身为庄园主人，东方芸伊轻轻将小壶握起，边斟茶，边留意着柳子骞的神色，“若放心，还请秦掌门与沁舞姑娘尝尝这花茶。”

　　细心地先将茶水递向沁舞，待见她的一脸醋意稍有缓解，秦风便抿上一口低低笑道，“茶若其人，香而略涩，恰到好处。”

　　“秦掌门谬赞。”东方芸伊浅笑，放下小壶，施施然走向柳子骞，复又道，“秦掌门尚未告知，您此行……”

　　“初五。”只道秦风前来不过跟随而至，柳子骞突然出声，淡淡道，“刘家谷墓地。”

　　秦风微微一怔，却跟着将目光投向宝儿，抚唇笑道，“宝儿妹妹说了，不愿哥哥我去寻那魔女。我可不去。”

　　衣袖被沁舞狠狠一拽，秦风却只是不留痕迹将手腕抬高，双目，仍似笑非笑凝视着宝儿。

　　她在点头，虽那动作极轻，自己却不会忽略。面颊污渍，根本掩盖不住她的娇艳；此刻有了些许情绪的面容，比她在自己身边时，更令人难以挪目。而他更在意的，是眼前的宝儿眸中，那极细微的喜悦。

　　她也很想再见到自己，是吗？原本以为，宝儿会因自己随口而出的谎言，无法释怀；而那夜怅然离去，骄傲的自己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可随后却发觉，不过几日相伴，她那不言不语、偶尔倔强、偶尔关切的模样，竟是怎样都难以遗忘……

　　“秦掌门。”沉沉一唤，秦风转目，瞟到沁舞强忍委屈的神色，便挑挑眉，直视着缓缓开口的柳子骞，“若非为了司徒楠行踪，你又因何至此？”

　　秦风浅笑，伸出手指拂在沁舞面纱之上，深深的关切不言自喻，“在下这位朋友的毒，还望东方姑娘出手相救。”

　　“恕我无能为力。”东方芸伊摇头，看也不看沁舞一眼，眯起眸子端详着指尖，微笑道，“城中数位女子都污痕覆面，若我真有解药，早就因此大赚一笔了，秦掌门说是不是？”

　　“哦？”秦风扬眉，瞥了眼失望的沁舞低低笑道，“那秦某也不勉强。只是在下也深悉锦紫苏种养之道，只不知为何，我园中的叶子总是无精打采。东方姑娘，我瞧你这鲜有访客，屋宇却是不少。在下愿意按照琼宇阁的房价付你，停留下来观察几日，不知东方姑娘会否答应？”

　　“风哥！”

　　沁舞不悦出声，东方芸伊却是有些惊讶地抬头，待见到柳子骞竟因这番话语面色微暗、而那宝儿却似目有喜色，不由抿唇拍了拍手，高声道，“来人，带秦掌门去东厢客房。”

　　“你……”愕然咬唇，狠狠地瞪了眼东方芸伊，沁舞也不再做声，起身便要随畅怀举步的秦风而去，却听她复又淡淡道，“沁舞姑娘，我这儿还有两位朋友，怕是没有那么多客房了……辛颜，送沁舞姑娘出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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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西天。郁郁葱葱的锦紫苏，映着那浅浅银灰轻轻摇摆，如微涌波澜的海面，摄人心魂。

　　东方芸伊端着精心备置的点心站在池边小亭，看向缓缓行走在花间的两个身影，姣好的面容，却因偶尔随风传来的低低笑声，渐渐失神。

　　子骞，若你待我，有待你妹妹一分，我便也知足了……

　　五年前江南初遇，她已知他是自己命中的劫。不知他背后究竟有多少秘密，可她就是在第一面，便陷入那对深邃似海的眸子，再也无法抽离。而他，虽一直淡然以对，偶尔字里行间却又会流露些微的关切。他曾说过，找到妹妹才会考虑自己的事，那么如今，自己是否该直接问出那句话？

　　“东方姑娘为何不陪柳兄一同赏花，反在此独自伤神？”

　　惊愕回神，东方芸伊舒眉叹了口气，垂眼苦笑道，“子骞根本不懂赏花……秦掌门，你留下，其实是为了宝儿，对不对？”

　　“果真冰雪聪明。”秦风挑眉，自然地接过东方芸伊手中果盘，捻起一口点心低声笑道，“不过东方姑娘，在下今日所言也并非全是借口。这锦紫苏，听闻是花王夜巫的最爱……莫非，你真是她的传人？”

　　“一面之缘罢了。”东方芸伊微微敛眉，下意识地瞥了眼一脸随意的秦风，抿唇轻声道，“当年花王路过，曾在寒舍停留几日。这锦紫苏的花种，也是她老人家赠予的。”

　　“只是一面？”秦风仍是淡淡的笑，望向花海的目光却有些恍然，“锦紫苏，无望却又难舍……姑娘，秦某实不相瞒，家父与夜巫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奈何终难相守……若姑娘肯告知花王去向，不胜感激。”

　　东方芸伊眉心微蹙，转过脸细细打量着秦风，却是倏然瞪大了双眸，轻声呼道，“秦……秦掌门……你可是夜巫的……”

　　日间只见他笑容轻佻，虽绝美如画却难以让人心生喜爱，可此时的他，仍唇角含笑、却因眸中那丝无法忽略的黯然，竟让她想起了师父缓步花间时的面容。难道……

　　“姑娘莫要瞎猜。”秦风缓缓摇头，似是嘲笑地瞥了东方芸伊一眼，唇角扬得更高，“太过聪明的女子，男人可不敢靠得太近……不过……”

　　眼见稍远处的身影似乎朝这边张望着行来，秦风眉角一挑，竟陡然转身俯下肩、与闻言神色稍变的东方芸伊鼻尖对鼻尖，朗声笑道，“姑娘这般直勾勾看着我，我可是会多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