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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复查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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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早就来。”
周一芳那边挂了电话,叶竞懵在原地,腿像生了根。
他肺部有结节,暂时不确定是否转移,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需要进一步检查。是这个意思吗?
天渐渐暗下来,他还站在陈清瑜墓前。
冷风刮过也没让他缓过神,直到刺耳的铃声响起。
“真的好想精于某事情,好想好好的打拼,可惜得到只有劣评没有半粒星。真的不想早给你定型,笑我那么的拼命,几年来毫无成绩,地位未有跃升,高峰上不成唯盼爱情顺景......”
是张晋慈。
叶竞手指放在屏幕上方,却没按下去。
该跟她怎么说?
瞒着她,不能让她担心。
但是如果他是她,希望被瞒着吗?
叶竞秉着一口气,终于在铃声要结束前吐出来,点下了接听。
“你在哪里?周教授怎么说?报告你看了吗?”
她连珠炮似的问,语气焦急。
叶竞听见她的声音心静了下来:“张晋慈,可能不太好,肺部有结节,周教授让我明天去做活检。”
对面抽吸了一口气,随后立即喊他:“先别担心,应该没问题,周教授有没有说其他话?你看报告了吗?除了这个其他是不是一切都好?”
他摇头:“我还没看。”
她怕他不敢,她现在也不敢说替他看的话,转了话题问他:“你在哪里,回家了吗?”
叶竞环视了一圈,叹了口气:“现在回去,放心吧。”
“好,那你注意安全。”
他挂了电话,弯腰拎起地上的书包,朝陈清瑜鞠了一躬:“师父我走了,下回来是报丧还是报喜就说不定了。”
“师父你保佑我。”
他挥手往山下走,经过于洋那一排,又嘀咕:“还有你,于洋你也要保佑我。”
他机械地回了家,囫囵中记得晚餐吃了一个三明治。
坐在莲蓬头下冲澡,心中烦乱,只希望早点把今天过完。
却没有睡意,他倚靠在床头,眼睛无神地盯着残肢,快两年了,从愤怒痛苦到平静地接受现在的自己,他花了很长时间。
原以为生活能一直这样充实下去,没想到老天没打算给他机会。
他右手握紧用力锤了一下床单,喉咙里溢出一丝痛苦的呜咽。
是自己忘了,当初的病理是3A呢。
“叮~”
又是微信响,是张晋慈。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她简单说了一句话,没有征求他的意见。
叶竞盯着看了半晌,忽然就有了勇气。
他退出微信,打开肿瘤医院的APP,自己的检查单一份份就在眼前。
深吸了一口气,点开了MRI报告,大致扫了一眼,找关键字。左下肢截肢术后观,平扫未见异常,膝关节腔内少量积液,骨髓未见明确异常信号,未见增生......
B超、肿标物、血检也都正常,连上一回的红细胞也回到了正常值。
那么他的肺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最后点开胸部CT,右肺上叶可见一类圆形结节影,直径约8.5mm。
他看不下去了。
8.5毫米的结节,这么尴尬的一个数值。
叶竞放下手机,双手枕在后脑勺,闭了眼。
这一次跟上一回不一样,那时候刚确诊,懵懵地听哥嫂安排,不敢相信自己得了癌症,大脑空白只有心脏机械地跳动。
痛苦还没有完全延伸至四肢百骸,他就已经失去了左腿。
而这次,他好不容易接纳了现在的生活,怎么又疑似肺转呢?
利剑悬在头顶,不知什么时候掉落。
他仿佛看见自己在暮色里跌跌撞撞,小团子一样的背影还带着颤抖,最后隐进了黑暗里。
手机又震了震,微信上还是张晋慈。
“叶竞,你在不在?是不是睡着了?”
他回过神,吸了吸鼻子,眼睛闭上又睁开,一滴泪滑落。
他仿佛未觉:“没有。”
“好,明天你陪我一起去。”
早上是被张晋慈的电话吵醒的。
他昨夜迷迷糊糊,强迫自己不要乱想,最后思绪发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叶竞揉了揉眼睛,5点50,他定的6点的闹钟。
她这么早!
“怎么了?”
“叶竞你起床了吗?我在你们小区西门,我在这里等你。”
他边穿假肢边夹着手机说话:“你这么早?我刚起,你进来,16栋303.”
“好。”她思索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她第一次来这里,很幽静,遍植花草树木,还有用心堆叠的水景假山。小区路上一辆车也见不到,只有早起锻炼身体和遛狗的人。
金玺苑跟这里比,真是天上地下。
金玺苑里嘈杂,被破坏的树木和路牙子随处可见,你走着走着就有人骑电瓶车从你身边飞快擦过。
她深吸了几口气,初夏清晨的空气清新带着草木香沁入心脾,仔细看还能看见草上的露珠。
这里堪比湿地公园。
她按照叶竞指的路线很快摸到了16栋,其实这里密度低,16栋很好找。
张晋慈站在303门前深深吐出一口气,抬手按了门铃,下一秒,叶竞就清爽地站在她面前。
“张晋慈,早上好。”他穿了藏青色的运动裤,上身是白色纯棉T恤,两只手臂露在袖口下面,肌肉遒劲。
“早上好。”她看见了他眼窝的青色。
“早饭吃了吗?”
她点点头:“吃了。”
叶竞让她在餐桌边坐下,自己往厨房走,边走边说:“我做三明治,还有橙汁,陪我再吃点?”
她被他声音蛊惑,他明明背对着她,却让她想象到他一双眼睛看着她要答案的样子。
她点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忙说好。
叶竞在厨房忙碌,她偷偷打量他的家。
这栋楼四层高,他住在第三层,一百七八十平大小,有她租住的金玺苑三倍大。
她看见了五斗柜上的奖杯和照片,隔得有些远,不能看清楚上面的人,想来也是他和他的家人朋友。
只是怎么只有一座奖杯?
她只在心里疑惑,没去问叶竞,自己琢磨了一会儿猜想,是他不愿意面对从前吧,而眼前的这座奖杯又是他人生多少年的缩影。
“吃早餐。”叶竞端了盘子和橙汁放在她跟前。
吐司斜切成三角形,里面夹了炒蛋、培根、球生菜和一片芝士。
她送入口中轻轻一咬,芝士被鸡蛋和培根的温度融化,混合培根的咸香,细腻香浓。
“好吃吗?”
她小鸡啄米:“好吃。”
叶竞笑了笑,也低头吃饭。
他食不言,他吃完了两份三明治,喝完了橙汁,张晋慈也吃完了。
屋子里有些安静,张晋慈后知后觉出一点尴尬,两只手在桌下搓了搓,要不把餐具收拾了?
她还没想好,就听叶竞喊她:“你怎么起这么早?”
“啊?”她回过神,“我睡不着,有点担心。”
她声音小了下去。
“谢谢你啊,张晋慈。”他朝她笑,“谢谢你。”
“不用谢,我也做不了什么。”她又抬起头看他,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你肯定会没事的。我们快走吧。早点到早点检查。”
“好。”叶竞起身拿起桌上的餐盘,张晋慈忙跟着起身帮忙,拿她面前的盘子的时候,两个人手碰在了一起。
她连忙松开,装作没事人一般:“你药吃了吗?”
叶竞:“唔,你不说我都忘了。”
她看着他端着餐具走进厨房,自己丝毫不乱的外表下,心脏跳得要蹦出来。
她是喜欢上他了?
可是,在特定情况下产生的爱情是真的爱情吗?
“走了!”她纠结中被叶竞喊醒,跟在他身后摇了摇头。
出了小区,马路上已经热闹起来,张晋慈看着窗外,路上大部分是送孩子上学的家长,还有在路牙子边卖菜的老人,几个忙碌的早点摊子。
她喜欢这样的烟火气,迎着朝阳,每个人都有金光闪闪的人生。
她又回想刚刚在叶竞家里的那一幕,果然是自己多想,那是他的家,不是她呆的地方。在特定的场景下产生的好感果然是虚假的。
“在笑什么?”
“啊?没什么。”她刚刚释然的笑没藏住,居然被他看见了。
一起踏入门诊大楼,叶竞没由来地紧张。
他缓了脚步,走在张晋慈身后:“张晋慈,我东西忘车上了,你先去周主任那里等我。”
说完他没等她应答,转身往回走。
他没上车,在负一楼的楼梯间站了半晌,问自己怕什么?有病就治,不是早说好了吗,活一天是一天。
他怕他们失望,怕他们痛苦痛哭,怕他们舍不得他不在了。
“你人呢?有个小姑娘说你回车上拿东西,人呢?”
他还没平复好情绪,周一芳发了语音过来催。
叶竞咬了咬牙,转身上了楼梯。
上身衣服除尽,裸身趴在诊床上。
医生让他放松,他慢慢舒开紧握的拳头。
好像感觉到从肋间隙刺入了一根针。
神奇般得没觉得害怕,连嗓子里那快要忍不住的痒意他也忍了下来。
“一年时间肺叶上的结节从5.5mm长到8.5mm,一般来说定期随访就行。”
“但是你情况特殊,伴有干咳,还是早点查清楚比较好。”
后来周一芳把他送到助手手上,让学生带他去胸内科,他说傻小子你别怕,张主任手稳得很。
他不怕了,命运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左右,他一直是被提着线的木偶。
张晋慈还在外面等着她。
“好了,观察一下,如果觉得胸痛心慌及时告诉护士。最近不要剧烈运动,检查结果两三天后出来。”
“张主任,我这个会是肺癌吗?”
“暂时不清楚,放宽心,现在药很多,也可以手术,会好的。”
真的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