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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苏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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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惫地掀开沉重的眼帘,入目,是熟悉而又陌生的雕梁画栋。眨眨干涩的眼,只觉得脑海中瞬间涌入大片的空白,目光茫然得竟不知该放在何处。
“教主醒了啊。”一个温和明澈的声音轻轻响起。我侧过头,望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倚坐在床前的男子,他泉水般清亮柔和的眸子此刻正温柔地望着自己,柔白色的唇噙着微微的笑意。只是他的声音实在太过平静,若不是此刻头部排山倒海的疼痛与那人眼中波光潋滟的欣喜,自己也许真会以为这是一个一夜安眠后醒来的普通早晨。
水样的男子。
张张嘴,却因为喉咙的干涩疼痛而皱眉。下一秒,一杯微凉的清茶便被递到眼前。那人温和地笑着,轻手轻脚地起身扶我坐起,又往我背后垫了个靠枕,才坐回原来的位置。
“教主昏睡多日,教中诸长老想必十分心忧,需要彤云去请他们过来吗?”男子还是那样波澜不惊的温和语调,带着浅浅的温暖笑容,仿佛怕惊飞了溪畔停歇的小鸟。
……摇摇头,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我抿了一口清茶,咀嚼般慢慢唤出方才男子的话中的自称:“彤云……”
“嗯?”男子微微一楞,然后马上恢复清浅的笑容,“教主有何吩咐?”
看来这就是他的名字了。我默默地喝着茶,沉思了一阵子,然后抬头望向彤云,安静地问:“那么……我是谁?”
下一秒,我看见始终温和平静的彤云,不知为什么被凳脚狠狠绊倒,整个人摔在塌前,抬起头震惊无比地望着我。
“这么说,教主您……什么也不记得了么?”彤云坐回凳子上微微笑着,仿佛方才的失态只是我的幻觉。
“嗯……”我皱皱眉,略略思考了一下才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我记得所有常识,也知道天下大势,只是……”我顿了顿,又看看他道,“不认得人罢了。”
彤云微讶地笑了笑,泉水般的眸子里却涌现出许多飘忽的情绪:似担忧,似欣喜,又仿佛匍匐在黑暗中已久的人们偶得光明而产生的一线希望……没等我细细估量他究竟是什么态度,彤云已经垂下眼帘,又轻轻地微笑着说:“可能是摔下马的时候撞到头了呢,我去请许大夫看看吧……教主不用担心,彤云去去就回……”说着,留下一个温和的笑容,就起身推门出去了。
我看着那个几乎可以被称为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轻蹙起了眉——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彤云公子一柱香后才湿淋淋地将许大夫带来,“很抱歉呢,不小心掉到荷花池里了。“他一边满怀歉意地解释道,一边不断地打着喷嚏。我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感觉,不由得蹙起眉挥挥手,将他赶下去换身干净衣服。
面前的许大夫长了一张清秀稚气的脸,却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仿佛怕我随时跳起来吃了他,对着我左看右看了半天,又小心翼翼地把了把脉,然后就开始支支吾吾:“嗯……这个……教主的情况比较特殊……可能……也许是堕马时头部撞击到硬物所导致的淤血,使您遗忘了某些……嗯……特别的东西……?”
“那就是说,教主短期内都难以恢复记忆了么?”换了身干衣服的彤云公子正巧走进来,听到这段话后,有些忧心地望了我一眼。
“嗯……这个……大概吧……这种情况我也无法确定……“许大夫继续支吾。
有些不耐地谴走了这位结结巴巴的大夫,并吩咐他暂时不要将我醒来的事告诉任何人后,我舒了一口起瘫回到床上,却听到彤云公子温温软软地唤道:“教主……”
“嗯?”我抬起头,却正好对上他宁明澈静的目光,听得他如柳絮一般轻轻软软的声音温柔地落在耳畔——
“没事的,教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且,有彤云陪在你身边呀……”
我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别开头,这个人本身就长得极好,再配上现在这样清澈温软的眼波和璀璨明媚的笑颜,几乎俊美得让人不敢逼视。
小憩了一会儿,想到自己的准备时间不多,恐怕过不久就会有一群“长老”冲进来问东问西,还是强撑着倦意起身,让彤云帮我介绍一下教内的主要情况以及我昏迷的前因后果——虽然现在还不确定他到底能不能信任,不过至少可以知道他目前对我没有什么恶意,那就先用着吧。不过他的声音好像淙淙流淌的泉水,不急不徐,清越动听,好几次险些让我头一歪睡了过去。
“这位是方潜墨方右使,锦青阁的主人。”彤云缓缓的展开一幅人物画像,画像中的男子身段颀长,面容英挺,嘴角噙笑,显得温和平易却又自有几分不怒自威的霸气。
此人……绝非善类!我皱皱眉,示意彤云继续介绍下一个。
“这位……嗯……”他展开下一幅画像,然后自己先愣了愣,仔细看了看后,居然露出一个很怀念的笑容。我略略有些不解地望了望那幅画像,居然也觉得莫名的有点眼熟,不由有些疑惑地发问:“这……是谁?”
“教主不认得么?”他微讶地望过来,轻声笑道,“这位……是彤云彤左使啊,若澜阁主兼教主的贴身护卫兼随侍兼暗影堂分堂副堂主。”
我不动声色地听他吐字清晰地飞速说完了那一大串“兼”,不由暗自感慨这人平日里一定勤奋练习过怎么说这句话。然后将视线转回到那幅画像上,图中的少年一袭白衣,神采飞扬,虽仍有几分稚气未脱,但的确是张扬快意壮志凌云的模样。哪里像现下里身边这个……
我蹭蹭滑到襟口的几缕头发,不由开口问道:“彤云,你那时……年几何?”
“回教主,当时彤云年方弱冠,”他说着,低低地垂下了头,露出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追随教主五年了呢。”
五年的时光,足以这样彻底地改变一个人么?因为没有更多的线索,所以我暂时放弃了思索这个问题,而是提出了现在我更感兴趣的那件事,“那么,什么是随侍?”
彤云公子的笑容有些尴尬地顿住,然后愈发温和起来,语调平和地向我解释道:“这个……彤云也不清楚。不过彤云想,在教主您看来,应该是睡觉时可以用不高兴时可以拿来出气无聊时可以随便支使的东西吧……”
我定定地向他望去,他温和地回望着我。
良久,我轻轻的叹口气,重新靠回枕头上——
“接着说吧……”
彤云的话简洁而有的放矢,不过一炷香左右的时间,他就为我介绍完了教中的主要人物和眼下的情况。我努力地将文字和画像一点一点地印在脑海里,然后让彤云唤所谓的“长老们”来觐见。
彤云去后不一会儿,一股老少胖瘦俊丑高矮不一的人流便涌了进来,齐刷刷地跪在床前——
“教主昏睡多日,我等实在忧心不已……”这是一边说一边眼泪哗哗流的。
“老朽誓要将这件事查清,严惩凶手!”这是咬牙切齿地表明决心的。
“教主请安心养伤!教中事务有各长老协理……”这是善解人意关怀体贴的。
“咳……”我清清嗓子,他们终于安静下来。
于是,该安抚的安抚,该勉励的勉励,该赞赏的赞赏,实在记不起的东西就含糊不清地混过去,如此一番,好歹将这群看起来忠心耿耿的“长老们”送了出去,我终于有时间靠回床上好好地考虑一下目前的情况。
根据彤云的话和方才那群人乱七八糟的吵嚷,我大概可以确定以下几件事情:
首先,我,也就是现任流清教教主,因为从受惊的马匹身上摔下来导致受伤失忆。而该马受惊的原因众说纷纭,不过大多数人倾向是有人刻意为之这一说法。
其次,教中诸长老也许并不算忠心耿耿,但从他们方才的言辞神色判断,暂时无人有纂权夺位趁机发难的野心。不过,也许是因为我身为教主的余威尚在,抑或是该人太会隐藏的缘故?
最后……我皱起眉,脑海中浮现出方才那位陌生男子离开时的眼神,如鹰隼般的锐利明亮,霸气凛然……
不,不是什么陌生男子,我记得彤云口中的,他的名字——
锦青阁主人,方潜墨。
彤云也许有事瞒着我,但我感觉不到他对我有丝毫加害之意。
然而这位方潜墨方右使,却在临去前回头望向我的那一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怨毒与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