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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逆风之处行扁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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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风之处行扁舟
荣卿站在台上,在耀眼的灯光照射下,显得今天红色长裙的她别样美丽,妩媚风姿中多了一丝决绝。
台下的宾客们被荣卿的歌声唱到深深入迷,静静聆听。
“砰!”的一声,大厅的门突然被打开,一大批手拿枪支的官兵冲进大厅跑到台前立正排队站立,满堂宾客被突然闯进的不速之客惊吓到一片混乱。
音乐戛然而止,舞台上伴舞的姑娘们瞬间不知所措乱作一团,荣卿看着因为门被推开而飞进来的雪花透过光的折射有一种绽放而尽的美,不自觉笑了笑。
前几排坐的都是南京城有头有脸,跺跺脚秦淮河水都会倒流的人物,哪一个不是见惯了风云变幻,一个个全都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一个身着军装五官冷硬、眉间戾气极重的年轻男子从厅外走了进来,直到与宋申睿、慕和座位同排的中间才止步。
“今天是荣卿小姐的大日子,慕某本不想来叨扰,无奈公事所累,扰了荣小姐的喜气和大家的兴致实非慕某所愿。”说完环顾一周前排宾客接着道:“南京城都道谢家小三谢公子为了荣小姐跟发妻闹翻了天,把谢夫人气回江北去了,这才逼的谢夫人点头答应让你进门,谢公子为了你费尽心思,请了南京城大半权贵富商来给你做生日庆生,只可惜这南京城的贵人们几乎全部汇集一堂了,怎么偏偏就少了谢三爷?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呀。”
慕嘉上锐利的眼神看向台上的荣卿“谢骏霖人在哪里?”
荣卿迎上慕嘉上逼人的目光,理了理裙摆,朝台下一步一步的走来,走到慕嘉上面前:“他去哪里了我怎么会知道。”
“荣小姐,慕某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说出谢骏霖的下落,今天这事有多大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谢骏霖把你自己一个人撇在这里拿你做掩护,这出戏唱的可真好,唱的整个南京城都给你们当了配角。只是他姓谢的跑了,你荣卿只怕是成了弃子,这结果.......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慕嘉上直直的看着荣卿眼里满是不屑。
宋申睿站了起来两步走到荣卿旁边向荣卿投去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慕嘉上看了眼宋申睿:“荣小姐我再问你一遍,谢骏霖在哪里?”
荣卿眼神定定的看着门外:“我不知道。”
“既然荣小姐不说,那慕某只能请荣小姐去所里小坐片刻好好回忆一下!”慕嘉上一副我就知道你不会说的表情。
“慕嘉上!”宋申睿出声呵斥。
“宋少这是要接替谢骏霖来给荣小姐抬脸英雄救美么?”慕嘉上弹了弹肩上的皱痕。
“慕嘉上!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宋申睿满脸霜冷。
“嘉上,你过了!”慕和看着眼前火力爆棚的二人,无奈下收起手中的盘珠站了起来横在慕嘉上与宋申睿之间。
“宋少你也别跟我置气,今天荣小姐是一定要带回所里的,谢骏霖跑了这事得严重性应该不用我说给你听,荣小姐慕某无论如何都得带走。”慕嘉上态度坚决的与宋申睿对视,二人眼神交汇周遭气温瞬间下降。
“若我说不呢?”宋申睿紧紧握住荣卿的手,安知所是个什么地方他心里清楚的很,七尺男儿进去最轻都得掉层皮,更何况是荣卿这样的女儿家入到那样的鬼地方真是想也不敢想。
慕嘉上面上一沉朝前跨了大步:“这里有3百个士兵接的是慕帅的指令,今天即使我答应他们也不会答应!”
荣卿见两方僵持不下,不愿再多添事端。她把手从宋申睿的手里抽了出来:“慕副官我跟你去,但你想知道的我并不知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荣卿看向宋申睿:“申睿我跟他去,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登台,我不想这个收场太难看,你便允我去吧。”
荣卿转身朝门口走去,灯光打在她背影上,门口黑夜里都是飞舞的雪花,衬着荣卿一步一步的走入黑夜上车。
安知所里其实并没有外间传言的那样可怕,至少从环境上来看也还算整洁,比起一般的牢狱而言干净了不少。
荣卿默默的数了数日子,今天已经是谢骏霖走的第五天了,也不知他是否顺利逃了出去,更不知道,那边情景如何?是否已经开始行事?
这四日来除了被抓来的那天夜里,慕嘉上和安知所的所长一起审问了自己,便再没有任何动静。荣卿一个人被单独关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每日有人按点从小窗口送饭,除此之外不曾有任何人再出现在这里。
荣卿不吵不闹,甚至也不想自己处境好坏,究竟何时才能出去。送来的吃食,也就喝了点水,其他食物,她是一点都没动,整个人消瘦的厉害。
那天晚上,雪下的那么大,她就这么的看着谢骏霖走了,然后呢?
然后她就去换了红裙,施了红妆,如往日一般登台献唱。
只可惜,最终还是没给自己留下一个好的结局,总希望有始有终,却连最后一曲也没有唱完。当江华楼歌舞大厅的大门在黑夜中的大雪里被推开,她点头跟随慕嘉上来安知所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一切都该结束了。
这四天四夜对宋申睿而言犹如炼狱分秒难熬。他眼睁睁的看着慕嘉上将荣卿从自己面前带去了安知所。有些事情,关系到政治就只能暗地里操作,明面不能硬来,只得先去慕府。
第一次,疼爱他的三姐对他避而不见,宋申睿便在慕府客厅里站了整整一夜。他知道这么做是在逼自己的姐姐,他也知道,姐姐只是慕帅续弦,在慕家这样盘根错节的地方,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更何况谢骏霖北逃,影响其大,甚至会影响南北关系新的走向,他心里清楚,荣卿是很难保下来了。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会将将她救出来。
这边宋申睿在楼下站了一夜,那边慕夫人在楼上也是一夜没睡。她哪里能睡的着?这小祖宗大半夜冲来,在楼下站着逼自己,万一再站出个好歹,不说自己心疼,要是让老祖宗知道了非得把自己召回去训诫,想想都头痛。
自己也是不容易,整日里应付慕家一团乌七八糟的事就够闹心的,还得在他和慕天成中间周旋。她这个弟弟对荣卿的一往情深,谁不知道?
荣卿也真是的,要么就好好跟了宋申睿以后做个外室或者姨太太,以慕成琳的性子未必不能容下她,可她偏偏跟了谢骏霖。当初宋家见她跟了谢骏霖还高兴,她就在想,慕成琳都追到美国去了还没拿下自己的宝贝弟弟,这事悬。
果不其然吧,他们宋家的男人还真是深情,一个比一个不安生。只申睿这般深情,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太了解慕天成了,在这个男人心里,什么爱情亲情友情都没有他的江山,军队将士重要。荣卿犯的事,是慕天成亲自下令抓的,谢骏霖若是真跑了,铁定谁都劝不住。
可申睿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总不能任由他在楼下站着受苦,这都站了一夜了,只能赌上一赌。
她唤了身边丫头:“去请成琳小姐过来。”
慕成琳吃早饭的时候才听说昨夜里的事情,她对荣卿的感觉颇为复杂,虽然她知道宋申睿心属荣卿,但荣卿所爱之人却是谢骏霖。可他们几人之间的牵扯又岂是简简单单三言两语便能说的清楚。
她正端着牛奶沉思,慕夫人派来的人就已经登门。一听说宋申睿为了荣卿在大哥家楼下客厅里站了整整一夜,心里酸涩难耐。但又心疼宋申睿,急忙穿了大衣坐车赶去慕府。
宋申睿就这么站了一夜,双腿已经僵直到毫无知觉了,宋一也在宋申睿身后一同站了一夜。他知道,少爷要救荣小姐的决心。
慕成琳进来的时候,宋申睿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脸色苍白,身影微晃。慕成琳很是心疼,心知不能再耽误,径直从宋申睿旁边走过,上楼去找慕天成。
不一会,慕成琳又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来到宋申睿身边,摸了摸宋申睿的脸:“申睿哥,值得吗?”
宋申睿担忧荣卿,心急过度,又站了一宿,一夜未眠。眼睛满是红血丝,嘴唇干裂起皮,猛然见慕成琳对自己说话,没回过神来,还未作答。
慕成琳看着宋申睿憔悴的模样,不忍再相问,也不等他回答:“大哥同意见你了,他在书房,你快去吧。”
宋申睿听慕天成愿意见自己,便知此事定是还有余地,感激的看向慕成琳:“谢谢你。”
“申睿哥不必和我说谢。快上去吧,别让大哥等久了。”慕成琳微微一笑。
宋申睿抬腿就想跑,却不料站了一夜,双腿气血凝滞,猛然大幅度移动,整个人向前方栽去,还好慕成琳眼明手快,在旁边扶住了他。
“谢谢,我这是站久了,一会就好。我拍拍就能走。”宋申睿满腹心思都在荣卿身上,哪里顾惜自己,随便在腿上拍拍,砸了几下,又用力的在地上跺跺脚,摇摇晃晃的就上楼去了。
慕成琳看了看自己刚才还扶过宋申睿的双手和他早就消失不见的背影,终是转身离开。
书房里,慕天成和宋申睿坐在沙发上。
“我每天都会为自己煮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你也试试。”慕天成亲手为宋申睿煮了一杯咖啡,放在宋申睿面前的小茶几上。
宋申睿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甘醇的黑咖啡,却是我不喜欢的苦。”
“好小子,这么直言不讳评价我煮的咖啡。”慕天成眼中含笑,点头笑了笑,并不在意宋申睿对自己咖啡不怎么欣赏的评价。
“其实我也不喜欢苦。这世上恐怕没有人天生就真的喜欢苦,谁不喜欢甜?不喜欢功名利禄?不喜欢心中所爱终成眷属?可偏偏人这一辈子就是一场场苦的历练,谁能真的一生事事如意?我慕天成一辈子反正是没见过。”
慕天成将手中的咖啡喝完把杯子放回桌上:“所以与其盼着不知何时才会有的甜,我更喜欢每天都喝着苦,因为它会提醒我,这一切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宋申睿无心听慕天成分享心得,他担心荣卿,这一夜里会发生许多的事情,他耽误不得一分一秒了。
“姐夫,申睿今日有所求,”
“不急。你知道我在慕家里最宠爱谁吗?”慕天成语气温和道,犹如往常。
“成琳。”宋申睿自然知道,慕天成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堂妹慕成琳。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宠爱许多。否则当初也不会为成琳订了和自己的亲事,宋家嫡子的亲事,从来都不是普普通通谁都有资格来说的,慕成琳并非慕家嫡支,若不是慕天成最最重视的小堂妹,宋家又怎会同意。
“许多年前我曾经爱上过一个不该爱的女人,也像你这般痴狂执迷过。甚至为了她想过休妻,你姐姐之前的那位慕夫人就是被我活活气死的。”
慕天成语气随意就像往日寒暄一般。
“你姐姐很聪明,她清楚我们之间最稳固的是慕宋联姻,而非情爱。我承认我并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我真的没有力气再去应付任何一个女人了。所以你姐姐很适合慕夫人这个位置。”慕天成望着宋申睿,似乎只是在跟他聊天。
“那时候慕帅还是我父亲。我很爱她,她也很爱我。我们有了一个女儿我很开心,想将她娶回来给她和我们的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可惜,她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
“我带着她们一起回家和父亲吃饭,她却趁机对我父亲下了毒手。我才知道,一开始她就是故意接近我的,她是仇派来刺杀我父亲的杀手,而我就是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慕天成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你若是我,你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宋申睿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对慕天成所说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每个高门大户都有自己的秘辛,这些都注定是要烂在宅子里,永远不见天日。慕天成今日忽然跟自己说这些,将慕家见不得光,甚至可以说是他的污点摊在自己面前,着实让宋申睿有些摸不清他此举何意。
“我开枪杀了她,又亲手将她埋在了我们曾经在外居住宅院里的海棠树下。我决不允许任何人背叛我,尤其是我深爱的女人。”慕天成哀伤的看了看自己右手。
宋申睿与慕天成皆不言语,沉默许久。
片刻后,慕天成用锐利而洞穿一切的眼神看向宋申睿:“我和她的女儿是不能见光的存在,我只能将她寄养在叔父膝下。成琳便是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