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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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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着烤肉,沈绣一直说着笑话,楚子墨也被她时不时的笑话逗得笑出了声,白天的阴霾也渐渐远去。
夜里,沈绣辗转,想着白日听到文氏说‘饿也饿不死,打也打不死、淹也淹不死、折磨也折磨不死、病也病不死,以为他去打仗总该被人杀死吧,结果还封了镇北大将军,如今杀也杀不死……’。
沈绣轻叹,按楚子墨的年龄算来,他是文氏在嫁给候爷三年后和楚子玉通奸生下的,那么在这样的年代,他的身份要是暴露出来,比私生子还让人唾弃,他该怎么办?这京里的人向来捧高踩低,如今这个楚子玉,为娶一个快五十的长公主保前程就要杀死楚子墨。
沈绣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楚子墨是不是在十岁时知道了自己不堪的出生,才一个人那小进军营的?
他当时该是怎样无助!十岁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又挨打,又挨饿,病了也没人理,小小的人一定害怕极了。
沈绣心里如灌了铅般的又沉又痛,她的伤心难过,她可以和紫竹玉竹还有忠叔他们倾诉,连静慧师太都听着她唠叨,可是楚子墨呢,这么十多二十年了,心中的苦和委屈和谁说。
想到认亲那日的压抑气氛,沈绣长长叹了口气。
外间静悄悄的,楚子墨应该是睡着了,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是这样让人心痛的遭遇。
沈绣蹑手蹑脚披衣下床,没有点灯。房里很黑,但是熟悉了的环境让她轻车熟路的走到门前,轻轻撩开门帘,听到楚子墨极轻的酣声,睡得正熟。
沈绣心中不知是心疼还是路见不平,还是气忿于那两个不负责任的人,想着没人对他好,她会对他好,这大哥,她护定了。
沈绣脱下脚上的丝履,光脚小心冀冀的走到外间,借着窗外透过来极弱的灯笼光照,看到楚子墨脚和手都搭在外面,侧身向里睡着。她拿起椅子上的大氅屏气轻轻盖在楚子墨身上,又在榻前站了一会儿,幽幽的叹息了一声,才又蹑手蹑脚的回了床上歇下。
沈绣不知,她刚转身,一双黑眸便轻轻睁开,轻轻侧过身子,看着那个娇小的黑影极小心的踮脚进了里间上床躺下……
楚子墨在沈绣辗转反侧时便已醒了,他一向浅眠,极微小的声音也能惊醒他。
他本以为是吃烤肉吃多了,不克化难受,本想起身问她,却不想听到了一声声长长的叹息。这叹息怎么听也不像吃撑了难受的声音,更像心中郁结不解的烦闷,没等他想清楚要不要问问她时,却听到她起身,然后出来,然后给他盖了大氅,然后看着他……
楚子墨想到去候府接她时,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那里面满是担心还有心疼,他当时不知她受了什么委屈,可这时想来让他心中模糊的想到一种可能,还有那件粘满刺花干枯果实的斗蓬……
楚子墨痛苦的闭上眼,所以她回来后情绪变得异常,总是说些笑话来让他笑,她知道了他使劲揉着越来越痛的太阳穴,头痛又开始了,那恶心的画面又出现在他脑子里了……
他在十岁时,因无意间听到了下人议论说自己竟是母亲与二哥的孩子!母亲是父亲的续弦,在进候府前,她与二哥是有私的,他只觉天昏地暗……
一个人跑到了候府东边荒弃的那个小院里,躲在书桌下的黑暗里伤心,却没想到,母亲和二哥却进来了……
他不敢出声,他怕又被打,他刚刚才养好伤……
他看到书桌对面破旧的榻上颠复他小小年纪谁知的一幕……
楚子墨如天崩地裂一般,症傻在了桌下。
缓缓过神来,他更不敢动丝毫,只得闭上眼,直到屋里的两人完事后一前一后出门走远了,他才从桌下爬出来,踉跄着出了门。
站在荒芜萧瑟的的院子里,他大口大口的吸着外面混着泥土的空气。良久,鼻腔里那恶心的腥膻味才没那么重了,他如游魂般向院外走去,却在走到门边时,“哇”的一声,吐了个昏天暗地。
这之后,那晚的影像就像是噩梦般跟着他,每每不受控制的出现在脑子里时,都能让他吐得昏天暗地。人也渐渐瘦了下来,本就瘦,这下更是纤弱,候府的人本就当他如瘟神般,下人更是不会好好照顾他,在一次高烧没要了他的命之后,楚子墨决定去军营。
在军营里,他玩命的训练,他觉得自己脏,那血都是恶心的,臭的。每每出现那两人的丑态,想着自己竟是他俩的私生子,也是那样形成了他,他觉得自己真是恶心。
上阵杀敌时,他都是自杀式与敌人砍杀,想着自己杀敌而死,至少死得干净,可以洗掉自己身上脏污的血液,也可以让这身皮肉有些用。
二十七岁了,却也从未碰过女子,皆因觉得她们脏,连触碰都让他恶心,至到遇上沈绣。
初时遇见沈绣只想用她一个无背景的孤女挡七公主这个麻烦,只想着放在院子里几年便是。何况她才十四岁,还没成人,还是个孩子,他心里稍微能容忍。再加上看到她的脸,那么小的孩子,脸上成了那样,让他有些同情她。
四平说她小时候寄人篱下,婶娘不喜,甚是可怜。他想到了自己,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这孩子开朗,坚强,像个开心果,脾气不好却很是讨喜,他想让她不再像他小时候那样。于是他认了她当妹妹,他可以保护她,他知道她也很喜欢他这个哥哥,他想当个好哥哥,一直下去……
可是,如今,她知道他不堪的出身,她没嫌弃他,她抱着他,她给他盖被是心疼他了吧!
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的身子像被拔光了一般,无处躲藏,自己这肮脏的身子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可怜,他不想要……
翌日,已是快巳时了,沈绣才醒来,昨夜至到凌晨她才合上眼,这一睡便巳时了,今日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快下雪了吧!
沈绣起身,外间的紫竹听到动静忙端了热水进来道:“小姐昨夜没睡好吗?我见小姐睡得沉也就没叫醒您。”
沈绣洗了脸,看着玉竹端来的早餐问:“大人在书房还是出去了?”
玉竹道:“没在书房,差不多寅时出去的。”
“那么早?”沈绣叹口气道:“就我睡了懒觉。”心想肯定又是去研究连驽了,这种事就是该交给他们这样专业的人事来作,不像她只不过是照猫画虎。
沈绣安静的在府里等江雄和忠叔的消息,琴娘那里,她让玉竹去传了信,正月十五会让小晋去上香。玉竹也带回了琴娘的信,是说她在三皇子走后与太子见过一次,太子对她很是好,也按沈绣的吩咐说了些刺激太子的话。
沈绣烧了信,琴娘是负责挑拨太子和三皇子的关系,让太子因为琴娘被三皇子占有,而他却爱而不得,对三皇子从心里不喜。让太子对三皇子渐渐厌恶,然后习惯性厌恶,这样三皇子以后做的事他都会习惯性的带了偏见,越看越不喜。这样下去,一旦发现三皇子威胁他的太子地位时,他就不会留情,甚至庆幸得到一个让他出丑,让他在皇上心里彻底失去地位的机会。
沈绣买回瘦马琴娘时,是想到了三国里面董卓和吕布被王允挑拔之计,便想试试是否能成。其实她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只不过是个辅助罢了,没想到琴娘竟让太子对她有了一番真情,又知琴娘是被三皇子强了的,心中气氛,怎奈太子又因他自己的身份及和三皇子的关系让他不能因一个女人而让皇上责备,这会让皇上觉得他沉迷女色,这是非常危险的,一个沉迷女色的太子怎么可能担一国之君,所以太子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在别的男人怀里,可这屈辱他如何忍?琴娘又一副对他情根深重的样子,又暗中透露三皇子可能怀疑太子喜欢琴娘,这更让太子颜面无光。
如今听琴娘的意思,太子对三皇子已是眼见的厌恶,可面上又不得不兄友弟恭,这样让他的负面情绪更为压抑。
这样的效果是沈绣没想到的。
沈绣看着烧成灰烬的信纸,想到楚子墨,沈绣便叫上紫竹和玉竹,披上斗蓬对二人道:“来了这里快一个月了,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国公府啥样呢,不如我们今天就去国公府半日游,顺便讨论今年年三十吃什么,守岁时玩什么游戏。”
二人高兴的准备手炉还有零食,然后锁上主院的门开始在府里游览了,玉竹转得要多一点儿,便由她介绍起来。
一路上碰到了七公主给的那两个丫鬟,丫鬟倒也恭敬行了礼,沈绣也打发了银子,还遇见了
一个粗使婆子,往后就没遇到一个人了,连护卫也不见了。
玉竹道:“护卫都是在前院住,平时巡逻,可能会遇上。”
虽说是冬天,万木凋零,群芳消歇。可是也不至府中竟荒败如此,到处枯藤老树,有桥没水,几处院子都是锁上的,锁已锈迹斑斑,门已开始脱漆毁败,吱呀推开一条宽缝,里面荒草都一人高了,直正是兔从狗窦入,稚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这一路来的青石小路,起初还行,都算得上平整可以走,可如今越走越咯脚,还得小心看着,不然一定踢着翻翘起的青石碎块,三人都磕疼了脚指。
再往后走便是校场了,沈绣三人便原路返回,这个府里简直就是半零不落、断井颓垣、荒草成堆、满目疮痍,就是一片废墟上立了几个破败的院子。
沈绣觉得当初说他书房家徒四壁,还以为夸张了,其实还是委婉了,今天简直就是荒野半日游。
这楚子墨是怎么住下来的?
沈绣三人面面相觑,这像是个一品国公府?
三人回到主院,如今再看主院顺眼多了。
紫竹道:“大人怎么都不重亲修缮一下,这要是晚上可不敢出主院。”
沈绣却感觉到处处都表明,楚子墨真的是对生活毫无兴趣,就是有口饭就吃没有就不吃,困了有地睡就行,生活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等待最后一天罢了,而与二皇子去狩猎,她更信他是为了他唯一一个朋友的最后一点光。
所以他总是一脸面无表情,对人也没什么多余的话,二皇子不约几乎不出门,可也不怎么出书房门,这除了宅,还有些抑郁吧!
如果真是抑郁,那就只有那一件事造成了,那个十岁的孩子承受得太多了,他的童年是个噩梦!
如果真的抑郁她就真不能来改变他现有的一切,不然他回来看到会不习惯,也会焦躁,沈绣对玉竹道:“买来布置书房的东西先别用,放去杂物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