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初探人间，被贬伴读 ...
-
次日，三足金乌驾着日车自东方扶桑神树上升起，耀金色的霞光渗入了蔼蔼青云。
各路神鸟都还未叫唤，夙玉便爬起来在昼云监督下做了早课，并且十分认真地吩咐她要在自个后院看书，切不可打扰。
一切准备就绪后，然后她顺带从后院拔了一团可怜茱萸草做掩护，偷偷从后院潜出去。
趁她父君还未去天池施法前，凭着愈发封印不住的神力，轻而易举地纵身跳下天池。
这天界通往凡间自然不止这个通道，但是其他地方通通都屏障颇多，她虽也不怕，但自然还是选最熟悉的地界。
越下天池后，周围浓烈的戾气裹着层层云雾萦绕身畔。
似有紫色妃色的震雷之云裹挟着她，再下是红尘滚滚的浊气十分骇人。
不过这些对于有上神之躯的她来说自然不成体统，反倒是让她十分好奇左顾右盼。
这次下凡，夙玉做了一个十分随意的计划。
她就挑了那天看到城中夜景的地方，恰好今日风伯雨师尚未施法，天气也和煦得很。
她现了原身落在了一处古树翠柏、雾茫寥寥的青山古寺，落下之后才换回人身。
周身控制不住的神力不住地外溢，尽数浇灌给了这凡间的草木，瞬间跑出了两三个花草精哆哆嗦嗦埋进地下。
原本她就想用着白凤凰的原身下届再换人身。
白凤凰叫凡人看见，至多觉得祥瑞福照，也不至于唐突。
毕竟反过来试想一下，一个凡人忽地自天而降，多少给人怀疑。
但是她下了地立马兴奋地使了个诀换回人身，却忘记了考察一下周围是否有凡人。
于是她面前这个小和尚被吓得瘫坐在地上。
小和尚惯常地晨起上山挑水，木桶还未入井，便瞧见水中倒映着天边一尾飞翔的白色凤凰，他不可置信的抬头望，竟不是幻觉。
那尾拢着魄人柔光的白色凤凰便落在不远处的竹林间，还夹着霞光紫雾转身化为白衣女子。
女子长发如水，眉眼浓艳非常，臂间一抹水红宛如烈火，周身通灵，竟叫人不敢直视。
小和尚哆哆嗦嗦指着她：“你你你你……是神仙吗？”
夙玉叉手托腮，思考了一下，这是她遇见的第一个凡人，倒不好骗他，只能微微点头称是。
小和尚抖得那身破烂僧袍更显得破烂，连忙跪下磕头。
那个头磕得无比扎实，比句芒吃的果子还脆。
“不必行礼，晚些再来看你。”夙玉抬手点了一下他那身破烂衣裳便转身捏了个决离开。
正是卯时破晓，寺中的古钟浑厚响起，攀越了萧瑟青山与山涧鸿泉。
小和尚看着自己身上崭新的僧袍复又瘫软在地。
徒步下山对于娇气的她来说是不可能的，于是夙玉便隐了身再施法下山。
只不过循着神力的土地仙一路跟在她身后，罗里吧嗦的土地仙一直嚷嚷着：“小殿下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偏生她的神力太浓，他便也不太敢接近，惆怅地摸着自己的白胡子。
见不得老人家太难堪，夙玉只能行了个礼答应着：“好啦，那我尽量不施法，我便隐身去集市看看。真的！”
以土地仙的修为自然受不了她的大礼，只能俯下身不敢抬头，还继续嚷嚷：“小殿下折煞小仙啊！且记不得扰乱凡间秩序呀，殿下呀！”
“知道啦，知道啦！”她决定不理他欲离开，末了还转身补了一句：“你可不许告状！”
-
来到这附近都城的集市，却发现这里怎么和那日看到的“宝马雕车香满路”全然大不相同。
正是正中午，按照她之前看过的凡间白日景色，本应该人间烟火最盛的时候，她还原本打算买点什么吃食过过嘴瘾，却不料整条大街上空无一人。
街边虽有几个摊位，但也是在收摊的。
夙玉没忍住现身拉住了一个正欲收摊的小伙：“怎么青天白日的都收摊了？”
“唉，外地来的吧？快走快走，这里要打战了！”小伙瞄了她一眼便开始轰人，生怕被她耽误了一样赶忙关门。
又问了几家店面，得到同样的答复，她有点迷茫地在湖边一个亭子坐下，掐指一算。
确实是，距离上次她看到的人间已过去数年，现在这里已经全然不一样了。
这个朝代运数已尽，前一代国君奢靡无度已将国底败了个精光，原本千灯万火的繁华都城沦落至如今模样。
那昏君一收到邻国玉简，立马宣布投诚，举国严阵以待。
他们即将面对的或是新一代昏君再步后尘，或是幸运地赶上明君再现繁都。
夙玉顺势从头到尾地把这条集市的街道走一遍，每到一处触手便可见从前光景。
或是有叫嚷卖烧饼糖葫芦的，或是女子凑一起挑胭脂水粉的，或是小孩举着木棍追鸡走狗，或是妇人河边素手浣衣的。
虽也和从前光景相差甚远，但到底也百姓自足。
瞬间光影破碎，幻影流散后剩下一派冷寂。
这就是他阿爹想守护的东西吗？
她仍然不太明白，她坐在屋檐下有些惆怅。
暮色将至，人间的晚霞不似天界的那么光艳，是沉沉的暮霭隐隐要淹没人世，倒叫人生出一些心软。
忽的身后叫人拍了一下肩膀，力度轻得可以忽视，夙玉转头一看。
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女童，眉眼弯弯，眼角那颗朱砂泪痣尤其显眼，她手里举了一串只剩了两颗的冰糖葫芦。
“姐姐，这个给你吧。”她有些不舍地把冰糖葫芦递过去。
小小的手瘦得骨节分明，衣着朴素却整洁，看上去大概不是什么富裕人家。
夙玉微微歪头看她，有些好奇温声问：“怎么舍得给我吃呢？”
“给你吧，我自己也舍不得吃，留着的话可能明天就用不上了。”她有些腼腆地看着夙玉，像是下定决心塞给她就拔腿跑了。
仿若有热流灌注在她心间，汹涌难抑。
她登时觉得方才缥缈的思绪有了归处，游奕灵官常讲的“善”第一次有了具象的模样。
她儿时便被罚着抄了很多的书，各式佛经里曾讲过“大善”，她当时觉得甚好理解，作为一名神仙施与何其简单。
现下想想，如若自身不舍还施这才是不容易。
夙玉无比感慨地觉得这种征战的苦楚能少些便好了，这里能恢复成原先繁华的样子便好了。
她起身使了个诀离开了这里，凭着原身在云间飞行，这小小的一方都城愈来愈小，兴许人间便是这样的存在。
芸芸众生不过弹指一瞬，不似神仙万古不灭，他们倒也苦难着过，欢乐着过。
兴许这样的世间才是她的父君想守护的吧。
重新回到落地的那片山野，暮色渐浓，落日已慢慢轮廓都不见了。
她刚站定了，入眼便看到先前见到的那个小和尚，这回看到她没有非常惊讶。
只是一般般惊讶，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然后又俯身磕头。
夙玉的记性尤其好，才发现他跪的位置和晨起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
这小和尚竟如此死心眼，竟在这等了一天。
她蹲在他面前饶有兴趣地问：“你想不想成为神仙？”
小和尚伸手有些愣愣地摸了摸头，遂答：“不想，只是羡慕便好。”
倒是有趣得紧。
夙玉听见他的回答不免失笑，一笑姝色更浓，叫天地都失了色。
“那便好好活。”
她着实也想不到什么祝语给他，说再见也不合适，毕竟下次可能他都轮回了也未必记得，索性让他好好活吧。
人间又如何？魔界又如何？神仙又如何？
都不过如此，只活好自己便是了。
夙玉说完转身离开了，白色的凤凰没入云耸，通身仙灵云光划破云霄，云雾缭绕佳气余留。
-
回到天界之后，夙玉整整老实了三日。
这已经是旷五千年未有的了。
第四日卯时，她倒在云床无法自拔的时候，被昼云拉起来练早课。
练完后又昏昏沉沉回去补觉，补一半又被拉起来。
司命找上门，彼时她阿爹也在殿内。
她一边饮茶一边听司命说话，她阿爹也一边饮茶一边听司命告状。
司命那厮戏比她还足，嚷嚷了半天也没说正事，看到他们父女俩的白眼，才拉长声调说：“哎哟喂，小殿下呀，您这一趟可叫凡间大乱，原本合该覆灭的朝代，竟叫你给闹活了。”
她阿爹“哐”地摔了茶盏，心想：完，这小冤家安静了两天又惹祸！
夙玉“哐”地也摔了茶盏，心想：太好了，居然活了！
这边司命的戏还没演完，殿外通传道：“请瑶光殿夙玉殿下领天君神旨。”
她阿爹刚捡起来的茶盏又“哐”地摔了，心想：完，这小冤家怎的得罪到天君那了。
夙玉看她阿爹摔了茶盏，也跟着扔，心想：太好了，莫不是有甚褒奖！
殿外两列仙娥分列一左一右，居中的仙侍身着玉黄长袍，威仪十足，看得她小心肝一颤。
婴纪不便上前，只恭敬候在一侧，夙玉十分端庄娴静、礼数周全地行了个大礼接旨。
一旁的仙娥不禁感慨，这小帝姬的礼行得可真优雅，而她偷偷感慨，可没想到这与阿娘苦学的天界礼仪竟用到此处。
仙侍朗声：“天君敕曰：夙玉帝姬私下凡间篡改人间命格，念其年幼，且神力难御，遂命其封去神力，移居离恨天兰若殿与长煜帝君伴读，望其好生修炼，诚心悔过。为期一千年，即刻启程，旨此。”
……
夙玉抖了一下，上前接旨。
完，好日子到头了！
她要成为呆他身边的冰块儿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初探人间，被贬伴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