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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番外 日安为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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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云都,是夜。
“今日中秋,没想到会有灯会。往年可不会有,真是稀奇。”明见卿走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好一个悠闲。“话说你就准备这样陪我,不回家团圆吗。”
在他身旁,凌寒青不紧不慢地跟着他,“无妨,晏之有自己的生活。”
“你是说那个姑娘?跟我情况差不多,倘若情投意合,就此下去未尝不是一种好事。”
“只要晏之愿意。”
“他还能不愿?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你问他去,我还是这句话。”
正说着,明见卿忽突然看到了熟人。不远处,一个姑娘说说笑笑,旁边跟着她的便是凌晏之。
明见卿本想叫住他的,想想却又作罢。犹豫了好一会,直到凌晏之走过来,他才下定决心,叫住了对方。
这一次,对方没再推辞,眸中的光黯淡了下去。
千年前,薛都上京。
云国的军队已经困在薛都好几天了,依旧是久攻不下,作为主将,凌寒青的压力很大,一日攻不下,云国一统的进程便要延后一日,毕竟,薛国是最后一块拼图。
“依我看,就该强冲进去!管它什么东七杂入的,只要收了薛国,我国就能一统。”
“这算哪门子主意?难道你想被薛瑶团灭?这公主真是烦人,化神境守城门,难攻啊!”
“她不是最主要的,一个公主而已,关键是皇城里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底牌,要是一次就能试出来该多好。”
席间将士们讨论着,一个小兵上前给凌寒青递了张纸条,不一会,凌寒青拍板道:“不必争了,用水攻。”
“凌将,这是何意?”
有反应过来的人抢先道:“莫非是沅江?”
凌寒青点头,沉吟道:“晏之,引江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一旁,凌晏之回了声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去,竟再无归途。
云都。
“寒青,薛国一事,你有点过激了。"云轩看着竭报,喃喃道,“水淹上京,十几万条人命,就这样?”
“我怕我拦不住你。”最后,是一句长久的叹息。
凌寒青看着眼前的断壁残担,心中无甚感觉。若薛瑶未死,那晏之……
“凌将,我们在沅江岸边寻到了凌小将军的遗体。”
“带路。”
沅江岸边,杨柳青青,时有微风阵阵,沁人心脾。
“将军,节哀。”下属道,随后转身离开。
凌寒青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发生,却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已经尽力在阻止一切的发生,但终究是没来得及。
既然阻止不了,就强行修改吧。
“拘魂。”
只不久,凌曼之的魂魄逐渐显现,欲言又止。“便当此事不曾发生,莫要多想。”凌寒青叮嘱道。
凌晏之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末了,只道,“好。”
江水流动,带走了声声叹息。
“寒青,你看晏之年纪也不小了,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某日,云轩闲聊道。
“看他自己怎么想。”凌寒青并未放在心上。
“那你要是想抱孙子,恐怕没指望。我看他没这个想法,怎么连你也没有。啧,真像。”云轩打趣道。
“你要这么想,我有什么办法。”凌寒青并不打算接这个话题。
“我看他和谢家小姐交情不错,”
“哦,你看着办。”
“你这人态度怎么这样,儿子的终身大事,问都不问。”
“那这堆奏折你自己批去,我不批了。”
“行。这婚,我非赐不可。”
次年,凌谢两家联姻,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父亲,阿湘…去了。”凌晏之有些难过,谢湘的离世,于他而言,就像是戏前路的光,灭了。
“她会在轮回尽头等你。”
“可我不愿了。”他一阵苦笑,明明早已不再奢求什么,现实却总爱与他开玩笑。他早已失去生命,那下一次,又会失去什么?他不愿想,也不敢想。
“留存于世,终归要向前看。”
他听着这句话,心神震荡。
“阿湘,我今日新学一曲,你可愿听?”
“既然晏之哥哥愿意,那我肯定会听的。”
“阿湘,我意欲从军,待我归家…定不负卿。”
“无论何时,我都会等着你,那就请晏之哥哥,不要忘了阿湘哦。”
“晏之哥哥,下月便是你我大婚之时,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好的样子。”
“不…阿湘,我大概,配不上你。”
“怎么会?你永远是我的晏之哥哥!”
“夫君,你我成婚数十年有余……此生有你,是我生之幸。然我终不能敌病痛,阿湘此番,怕是熬不过去了……”
“说这作甚,你身体尚安,何故言此。”
“晏之哥哥……阿湘永远爱你,也愿你……永远爱自己。”
当晚,雪落空山,一人去兮,唯剩一人惘然。
隆冬,沅江岸,雨雪霏霏。
“凌寒青追杀了我一百多年,我现在还能站在这。他都没做到的事,你觉得你,能做到吗?”薛瑶大笑道,“当初你们攻破上京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日?风水轮流转,这就叫报应。多可笑啊。”
“但我,只想要你死。”凌晏之神情凄楚,手中的剑握紧了三分。
“我杀你一次就可以第二次,难道你还想再活一次?哦,我倒是忘了,你没有决定生死的权利。怎么?还想杀我吗?”薛瑶不屑一顾,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那又如何?他不会让我死。而我,对你恨之入骨。”活音刚落,凌晏之动了手。二人瞬间扭打起来,形势不明。
“痴心妄想。”薛瑶手起落,刹那间结束了战斗。寒风呼啸而过,冰冷刺骨。
细雪飘落,红白相间。
又是一年冬。
“阿湘,我来看你了,”凌晏之走到谢湘墓前,轻抚上面的碑文。“我对不起你,没有完成你的期许…”
草木摇落,沙沙作响。
“我没有办法爱护自己,对不起。”有泪水划过面庞,他却无知,声声呼唤,尽是那一句句的对不起。
“你已经离开我一百多年了。其实你不知道吧,我早就…是一介孤魂野鬼,你嫁的甚至不是人。阿湘,我都不敢跟你说,我怕你厌恶我。”
“当年在薛国战场,我本该去引沅江水至上京的。我做到了,但,总有人不愿放过我。”
“我遇到了薛瑶,此生唯恨之人。她杀我,却独留我魂魄,不让我走。上京沦陷后父亲找过来,以拘魂的方式,将我强留在世间。阿湘,你可知拘魂的含义?我相信你不想知道的。”
“拘魂,是将已逝之人的魂魄拘留下,此后生死不由己,皆由被拘魂者掌控。每百年魂飞魄散一次,须重新拘魂。”
“我根本离不开我父亲,我知道他是希望我能活着,可我恨极我这副模样。薛瑶当年为何杀我,呵,不过是想看我痛不欲生的样子。”
“她和父亲早已算到我的事,但父亲终究没能阻止她。这件事云轩知道,可他也拦不住父亲,眼睁睁地看着上京沦陷,十几万人丧命。我知晓他的意思,上京众人,是他手中的人质。若我离世,薛国也可以不用存在了。”
“我好恨我自己,什么用都没有,害地上京覆灭,又辜负了你。阿湘,我对不起你。”
寒风骤起,恍然若梦。
“百年已过。”凌寒青看着窗外落雪纷纷,感叹道。身旁凌晏之怅然,他知道这个百年是什么意思。
初次于春日离世,正是繁花似锦的时日。此后每个百年,却总在飘雪之时离去又归来。去时所见满目凄凉,归时仍只满城飞雪。
一如当年临世,那夜的雪如同今日这般,凄凄寒风零。
“开始吧。”凌晏之道。
二人皆不答话,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凌寒青并未动手,只道一声不需要。
“何意?”
“五次之后,便不用了。”他解释道。
“竟已五百年过去,当真大梦一场。”
“你与幼时相比,没当年那般活泼了。”
“您不也如此?成帝走后,您未曾笑过一次。母亲与您而言,堪称无物。”
“联姻,只为利益罢了,何谈感情。有你足矣,她并不重要。”
“我在你心中竟还有地位……原来我并非是个错误。”凌晏之怔怔道,心里好像放下些什么。便是一瞬,泪水浸湿眼眸,无声滑落。
凌寒青替他抹了下泪,久久不语。
千年后。
“薛瑶,今日你逃不掉了。”断崖之上不远,凌晏之道。
“我又何尝不恨你呢?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我不过是天下中的可怜人罢了。”薛瑶语气轻佻,好像先前在上京的愤怒都是装得一样。
“无所谓了。”凌晏之早已不在乎。“今日,你我必有一死。”
“哈哈哈,真是疯子。”
蓦地,薛瑶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你不要命了?”对方的气息一下厚实许多,显然是以命为引,强行提升境界。
“我命本就不在我手中,不过一死而已。”凌晏之的气息已经攀升到渡劫后期,此番对战薛瑶,把握很大。
“那就看你能不能做到了。”
夕阳西下,天涯边两人打斗逐渐激烈。最终,薛瑶血洒当场。一代佳人,就此陨落。
凌晏之一口血吐出,放声大笑,而后泪流满面。
旧云都。
“这就是我的故事。”凌晏之说完,总结道。对面,明见卿低头不语,心里苦涩滋味更甚。
“没必要了,前尘已矣,念及今日就好。”他安慰道。
“说的也是。”明见卿不知道说什么,只得点头道。
“你们说好了吗?灯会已经开始了,我们一起去看吧。”不远处,谢湘走过来,笑得清浅。
“叔,走吧。”凌晏之牵住谢湘的手,道。
“嗯,一起去看。”明见卿应道。凌寒青已经在前面等着了,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握住对方,不愿意松开。
凌寒青见状,不由莞尔。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