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花也谢》有索无衣

4、Part 4

　　m.

　　一个学期无话。唯一能拿来说说的就是乔易在第一学期末退出了体育队，紧接着被班主任委任成班长，进了学生会。至此，全校所有人都知道一年三班有个高大帅气英俊的班长——经常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是的，这一年里，乔易的面部表情没有什么进化。

　　第二年开春，校园里桃花开了满树。粉红粉红的，煞是漂亮。可惜我们这帮莘莘学子没功夫欣赏，坐在教室里埋头苦干。

　　临近期末考试，每日熬夜通宵。我身为化学课代表——这是件苦差事。化学老师姓王，我们私底下叫他老王。老王是个热情洋溢的老师，新上任不久，对工作充满激情，准备将我们的化学一路带到高三，在他的教学历史上光荣地记下一笔。因此老王非常注重我们的考试成绩，也注重我们平时作业、测验的状况。这些都还好，哪个老师不注重这些呢。但是老王有个非常可爱又非常很可恨的毛病——

　　老王喜欢从别的教科书或练习册中寻找习题让我们做。

　　可爱的是，我们经常会十分好运气地在考试中看到类似的题。我估计是出题老师犯懒了，直接把数一改呈现于考试卷。

　　可恨的是，这些题都是由我来抄到黑板上！

　　于是每次我总是最后一个写完化学作业。好在我化学成绩一路领先，老王深感欣慰。可有些人就不那么好了，比如孟伟奇。我抄完三行又换了根粉笔，一声带着无比惋惜深切哀悼的巨吼传来——

　　“柳舒！不要用你粗壮的手指摧残我们宝贵的教学资源！”

　　我没好气地理他：“你还抄不抄啊？”

　　“我这是在好心提醒你。八荣八耻读过没？现在是节约型社会！柳舒，难道你想跟党逆着走？”孟伟奇这丫真是越来越贫，党都能拿出来。党要是知道他天天这么损害我一个健康少女的健康心灵，党第一个灭了他。

　　“你……”我刚要准备跟孟伟奇大吵三百回合。

　　“安静。现在是晚自习。”乔易的声音不冷不热，不高不低却十分有魄力地响起。

　　他一句话，我和孟伟奇都无话了。我继续抄我的，孟伟奇兴致怏怏地低头嘀咕了一句：“班长护短。”声音不大，但在鸦雀无声的晚自习教室却足以让全班40个人都听见。

　　而后，站在讲台上的我石化了三秒钟。没有任何声音响起，乔易面色平静，仿佛不曾听到。我深吸口气，再次恢复如常。

　　一学年过后，我发现自己白白嫩嫩的手指尖居然起了一层薄薄的茧！

　　老王，你知足吧。有我一如此兢兢业业的课代表，为班级同学的化学成绩做出了极大至损伤身体的巨大贡献，千万别忘记在光辉的教学笔记上加我一笔！

　　n.

　　高一过后的暑假没什么意思，被作业缠身，不少同学在忧虑选科的问题。我早已决定读理，也因此我意识到我要继续与老王的粉笔纠缠下去。

　　李晗菲的文综是全年级前十，她却也读理。我问她为什么。她笑嘻嘻地凑到我身边：“舒啊，要是我去了文科班，没了你的神威护体，那是多大的损伤啊。”

　　我也笑，没说什么。我大概也听闻了一些关于李晗菲的闲闻，她在年级里的人缘不太好，无非就是讲话太尖酸刻薄，没几个女孩跟她合得来。其实她们不了解她，经过一年的相处，我明白李晗菲是个心眼和人品挺不错的人，比那些表面和善背地里不知道什么样的女生强多了。

　　因此学校里大概就只有我跟她最好了。后来我明白为什么我跟她最好，李晗菲这人的确就坏在这张嘴上，说啥都一针见血，不留余地直戳人心口。久而久之那些经常被她戳导致即将贫血的孩子见了她就自动绕道走。但我不同，我是扎不出血来的。为啥呢？我肉厚呗。

　　“再说——”李晗菲边说边暧昧地看我一眼。

　　“再说啥？”

　　“舒，别装傻，你会不知道乔易选什么科？”

　　“……”他选什么科我怎么会知道，难道他会找我给他签那张父母同意选课表？我自认跟他没熟到有血缘关系层面上。

　　见我没反应，李晗菲半信半疑，最后无聊地说：“自然是选理呗。”

　　“嗯。”我猜了个大概，普遍上讲男生学文的少。

　　试想一下，英俊冷漠的乔易站在阳光下，阳刚照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轮廓美轮美奂。他轻咳一下嗓子，准备念白一段电影台词：“我本是女娇娥，为何偏作男儿郎……”

　　不行，我得打住，不然差点喷了。为了缓解，我随便问了一句：“欧阳十里呢？”

　　“文科。”

　　“哦。”在说起欧阳十里时感觉变淡了许多，大抵是这一学期没怎么联络。我坐第二排，他在倒数第二排。我靠窗，他靠墙。我下课忙着收作业，他下课立马跑操场。

　　期间听闻他和隔壁班的班花传出种种绯闻，当时心痛了一下，又被无数的考试卷作业纸压得头痛。等我不痛了，又传出他们分手云云的消息，我没多打听，李晗菲见我没兴趣的样子也就没和我八卦。

　　其实我一直觉得欧阳十里是属于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男子。白皙，清秀，温润，太符合古代小说男主角的标准，无论是言情还是耽美的。去年我一时鬼迷心窍地决定为他他减肥，大概也是因为小说看多了。今年我沉浸在老王化学的浸泡中，体重已经严重缩水。

　　o.

　　我的脂肪承受于无情的应试教育的摧残下得到了极大的消耗。

　　每次回家，舒清兰女士见我日渐消瘦被学习蹂躏得不成“胖形”就一脸心痛，不停关切地问：“宝贝儿啊，是不是学校里伙食不好？是学习压力太重吧，就说别让你去那什么重点班，拼死拼活的干什么，没了革命的本钱有再多分又有什么用。舒啊，这样，以后你就看书到十点，再晚了咱不看，赶紧上床睡觉，作业没完成留着第二天解决。你老师要是问起来就找我，我倒要问问她怎么这么折磨我们家孩子！”

　　舒清兰女士是典型护短的主。考试重要，分数重要，大学重要——都不及身体健康重要。但是舒清兰女士有点白目地认为，白白胖胖才是健康的体现。

　　我之前介绍自己说是普通学校普通班级里的普通学生是出于我谦虚低调的品质。A市一中是市重点，年级里的一到四班是实验班，我在三班，这我之前说过。我这人也就这样了，外表不咋地，内在里要是再没啥涵养，我简直要怒发冲冠问上帝你造我的时候是不是偷工减料了？别人都是天生我才必有用，金子散了还能回来。到我这儿就是和稀泥！

　　咳……话题又扯远了。我安慰正在炖排骨准备给她女儿补身体的舒清兰女士。

　　“妈，你放心吧，我一时半会还脱离不了肥女的行列。”我妈愁，我更愁，我都肥了好几年，春天的花从来就没开过，桃花绚烂与我无关，我望尘莫及。

　　回校时舒清兰给我带了大包小包一堆吃的用的，我万分艰巨地挤下公车，对我妈挥挥手，再见面得半个月之后。那时候就是暑假了，我估计她已经给我计划暑期伙食营养表，如何让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一年瘦下的、该长的都补回来。

　　我来的早，放好行李后就一个人闲步在校园林荫道。我一直觉得林荫道是个特浪漫的场所，清风悠悠，吹得枝叶间哗啦啦作响，树影如水，阳关无限明媚。此时若有一个白衣少年和蓝裙少女，他微笑款款，她温静娴熟——

　　“乔易，任初静邀咱们暑假去越南西贡玩一圈，你去不？”

　　好耳熟的声音，我从灌木丛后走过去一看，果然是欧阳十里和乔易。刚才欧阳十里说到任初静，这名号我还是听过的，校花，学生会主席，千金小姐。算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一枚。风云人物和风云人物之间的友好关系，于我来说不亚于上流社会的各种社交，于我来说远如浮云。

　　乔易略一沉吟，说：“不了，假期还有安排。”

　　欧阳十里微讶，显然是没想到他会拒绝美女的盛情邀约，开玩笑道：“什么安排比不了任大小姐，难道你另有约会？”

　　乔易微笑：“是啊，和别人说好了去湘潭。”

　　欧阳十里饶有兴趣：“谁啊？”

　　“柳舒。”

　　欧阳十里上扬的唇角一下子凝滞，眼睛里透出不可思议地光，最后轻飘飘地吐出四个字，带着冷冷的嗤笑：“那个胖子？”

　　那个胖子。

　　那个胖子。是欧阳十里对我的形容。心脏仿佛漏掉一拍。林荫道的树荫大片大片漫过，覆盖我的视野，斑斑驳驳的黑色阴影，阳光微弱。风有些凉，吹得我心都凉了。

　　我听不清乔易说了什么，也不想再听。

　　那一瞬间，好像一直笑吟吟的白衣少年忽然换上冰冷的面孔，扬起手恶狠狠地抽了我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