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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波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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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若容痴痴的凝望着天空。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蓝蓝,云悠悠,风轻日暖。青山翠木清晰的倒映在明净的湖中。似乎,不该是个别离的天。
掌中白鸽已然伤愈,轻轻放开,带着足边绢条,飞过瀑布,飞远了........
她抱了抱怀中轻巧的包袱,力持,但似乎不太能平静。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要离开这里。
十六年的宁静岁月,都在这山为伴水为镜的地方悠然度过。不是没幻想过世外红尘是什么样,但,从来没想到真的出去了会怎样。何况这一天,来的太仓促了,甚至没人来得及教教她.....
......娘......
她眨眨看累了的眼,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再不走的话怕是又要多赖一天了。深吸一口气,按下心底那一些淡淡的离愁和不舍——其实这里,也没什么好不舍的了。
对着湖那面的山轻轻一挥袖,她转身向山路轻盈的跑去。这片山山水水,便这样渐行渐远了。
若容怔怔的看着大街上的人。以前只在书上读过“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如雨”这样的句子,真看到这么多人在自己面前,还是感觉有点怪怪的。这么多人的话,怎么找银雪城呢。她微微蹙眉。
只顾想自己的心思,若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引起了什么骚动。几乎每个走过的人都在看她——南浔镇也不算偏远,但美成这样还孤身走在街上的人儿,却是非常罕见的。
若容略一思索,走向街边卖烧饼的大娘问道:“大娘,请问你知道怎么去银雪城吗?”
大娘一边暗暗诧异的打量她,一边回道:“不知道。姑娘,你是来找亲戚的么?”
若容有片刻的怔忪:“啊,是。。。。。”心思电转,银雪城这样的地方,岂是一个乡村妇人知道的呢?自己出山以后不仅生活上完全无措,脑袋似乎也越来越笨了。
暗暗责备着自己,她向大娘道谢离开。
大娘还在兀自朝若容的背影张望,嘴里喃喃道:“画里的仙子怕也没她好看。。。”
猛的背地里一个响雷:“吴大娘,发什么呆呢!生意不做了?”
吴大娘拍着胸脯瞪了身后人一眼:“嗓门跟雷公似的,大娘半条老命都给你吓没了。”
李晌嘿嘿笑着,抛了两个铜板在案上:“四个大饼,两个甜的两个咸的。”说着回过头去:“兄弟你呐?”
他身后的小花匠,却象被魇住了一样,动也不动怔怔的看着前方的人群。
前方,人群中,那个紫色的身影。轻盈的象朵云彩。紫色的云彩。
李晌奇怪的推了把小乔:“你咋了?”
话没落音,小乔蹭的一下跳了起来,吓得李晌倒退一大步,却见小乔几步冲上前,大叫:“若儿——”
若容疑惑的回头——
仿佛一道明媚的阳光自云缝中泻出,在脸上打了个圈。明知她没有看自己,李晌却觉得那双明若秋水的眸子象在似惊似喜的瞅着他。脑袋中嗡的一声,所有思绪都被抽离,只傻傻的,傻傻的看着那玉一般温莹的脸庞。
“你——”若容先是愕然,脑中电光一闪,脱口而出:“小乔!”
红漆的桌子,黑漆的椅子,堂中香火祭着画像,若容却不认得是哪个菩萨。
乔家人看到被小乔带回的若容都有点发愣,却也不敢多问忙好茶好饭招呼着。小乔只说她便是给自己花苗的人,大乔闻言感激涕零定要留她好好住几天。
小乔却有点紧张。
因为大乔的感动表情和决定明显别有深意.尤其在听到两个孩子”小乔””若儿”互叫的时候。
眼下坐在大门边的小木凳上,大乔望一眼自己宝贝儿子,再望一眼那女娃――是半眼――因为一望就象被霞光照了一下,晕忽忽的,甩甩脑袋清醒一下,再叹一口气,又嘿嘿笑一声,然后再望。
父亲脸上如此罕见的丰富表情让小乔实在不能确定是不是应该和若儿站到更远的花圃边说话。可是看看若儿,是一副自然的表情,偶尔和乔家人眼神相交,就现出几许愉悦的笑意。
"小乔?几年不见,你怎幺可以比我高了这么多??"若容轻拍兀自对着面前花草发呆的小乔。
"恩……发生了什么事么?你怎么跑下山来了?”小乔抬眼望住她.她不再是初遇时的小女孩,可神韵姿态,竟是完全不觉陌生。
“娘离开了。我要去找我爹,问一个问题。”若容轻轻的说。
似乎有一丝忧郁笼上了眉梢。
傍晚的夕阳温柔得象恋人的眼波,花圃里弥漫着若儿在山里闻惯了的香味。以前娘总爱在落日晚照时对着满山的花儿草儿出神,小小的她其实也读得懂,那眉宇间的神情叫做寂寞。
娘一直是孤傲的,对她也不亲热。她知道,娘恨着爹在。
直到出事的那一天。。。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矜贵的娘亲,露出那样凄厉而绝望的神情。。。
“娘。。。和叔叔一起走了。”若容轻叹着。
她以前并没有提过叔叔,小乔顿时不知道该说什幺,其实他并不想提问,只是很乐意听她说话.
“你爹住的地方很远?”
“他在一个叫银雪城的地方,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到那里。”
“银雪城。我记住了,我会帮你找。”
若容有一点触动地迎上小乔稳稳的,仿佛一点也不担心任何东西的目光,话到嘴边,忽然变成了两个字。
“谢谢”
在这小镇上,也恐怕只有小乔看着她时会有从容的眼神。
“我想现在叫你若儿是不是不太好?那,叫黎姑娘可好?”
若容却沉默了一会,才说道:“黎是我娘的姓,我姓薛.薛若容,”
拂了拂肩头的长发,转而又对小乔笑了起来:”不过我不介意你叫我若儿.我叫你小乔,也是叫惯了啊.”
满天的晚霞都落在了她笑吟吟晶晶亮的眼睛里,连风也悄悄止住。
小乔突然觉得,只要能看到她自孩提时不曾变过的灿烂笑容,无论叫他做什么也是值得的。
在乔家住了两天,若容第三天便告辞离去了。
在若容走了后的第二天,小乔留书一封,悄然离家了。
一个月后,银雪别庄的家丁突然全部被撤光,从此再不见人踏足这里。这座大宅,竟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被彻底荒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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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容叹了口气。
也许她真的应该采纳小乔的意见,买个大帽子把自己的脑袋裹严实。
抬眼扫了一眼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眼露淫光,嘴流口水——不就是书上写的流氓的嘴脸么。
难道自己的容貌真的很美?山外人真的都这么丑?
若儿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淮庭叔叔也是这外面的人,可他长的真好看。
眼前人嘴里却冒出颇有礼貌的一句话来:“请恕在下冒昧,姑娘看来不是本地人,神情迷惘,可是要找人?”
真是人不可....
若容差一点就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说是借一步说话,到了个僻静的小巷,若容身边前后左右就闪出几个彪形大汉。那丑仁兄撩牙露出标准的狞笑,手不规矩的就要摸向她。于是若容极其沮丧。这么老套的桥段,只差一个关键时刻出现的英雄了。忍不住偷偷左看看,右看看.........不象有人会出现的样子>_<...
看来,只有自己解决。可是,看起来很棘手的样子。若容之前可是个从不打架的淑女~~~,当然也没有人给她试过身手。
所以她出手似乎稍稍嫌重了一些,一招简单的“四面楚歌”而已,然而仍站在当场的就只剩她自己一个了。
“。。。你们。。。不要紧吧。。。”
最严重的还是丑仁兄,居然到了口吐白沫四肢抽搐面无人色----虽然好端端的时候也看不出什么人色----的地步。
更莫名其妙的是刚刚鬼毛都不见一个的小巷在若容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涌进来各式各样的人,居然还有人大叫:“杀人啦~~~~~”
一队皂衣皂靴的官差也挤进来,本来就窄的巷子真是挤的不象话了,若容看见躺的最远的大汉已经淹没在众脚之中。正在不忍,空中兀地扔过来一条铁索,套向她的脖子。
怎的?若容一皱眉,头微侧,手指微屈弹中锁链一节,丈许铁链硬生生回转方向撞在手执两端的官差身上,官差仰头倒下,慌忙中手丢了链子拉住身边两人,结果一起倒向身后人,身后人又倒,最后倒了一巷人压人,痛叫连声。
若容不想再纠缠,心里有些恼了,没来由的差点象动物似的被套,弹到铁链的手指也好痛,脚边摔得脏兮兮的家伙大有爬起来扑向她之势。
走是走不出去,她只好略一提气,足点窄巷一壁,跃起两丈落向一旁酒楼勾起的屋檐,俏生生立定身形,风吹动她的长发。
再向下瞥一眼,躺在地上的人突然都望着她不动了,接着一起大叫:“仙女啊~~~~~~”
若容唬得赶紧脚点屋顶离去。
窄巷惨案过后,仵作报告唯一的死者死因是羊角风。只可惜死掉的是城里最大盐商赵东八的儿子。
于是官府的通缉令描述如下:兹于即日起通缉一紫衣妖女,年纪甚轻不过二八,容貌俏丽实则手段毒辣,日前杀一人重伤数十人,并殴打官差,望全城及周边洲县加紧戒备搜查,早日捉拿其归案,以慰民心。
赵东八的私人悬赏令就比较直白:各位好汉只要能他奶奶的抓住这个妖精,得黄金千两。
霓裳坊是个很有名的布料店,在江南许多城市都设有分铺,它的衣料都是精品,风格婉约,尤其受夫人小姐们的喜爱。
若容在店内细细挑选。自小受娘的熏陶,她对衣料十分内行,尤其偏爱那些绸类。
现下闯了大祸,她却不甚紧张。布告上写紫衣,换个颜色穿不就好了,反正那个画像上的人一点也不象自己。她很为自己的聪明得意,心情极好的转来转去,转花了伙计的眼。
掌柜殷勤的笑着:“姑娘你貌美如花,穿什么都好看。不过以老朽之见,象姑娘这样的人品,还是白衣最相衬。”
若容闻言,抬头嫣然一笑:“真的么?那我就要那一件——”
手一指,却是一件上好缎绸缝制的成衣,裙摆类似菏叶边微微外卷,乳白色的底上以银丝勾勒大朵大朵的暗花,袖身贴合,至手腕处束口。外罩同色轻纱,纱衣的袖子状如水袖却仅七分之长。看起来飘逸中带三分娇俏,活动起来也方便。
掌柜不禁叹道:“姑娘好眼光。”也不要高价,当下以实惠的价格卖与若容。
若容笑吟吟正想取下衣服,却听一声娇叱:
“慢着。”
应声望去,却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模样俏丽,衣着华贵,神态骄纵的女孩,一双丹凤眼妩媚中含着英气,腰畔系着黑色长鞭,似是懂得功夫,身后跟着数个随从。
眼睛朝若容的脸上一瞟,女子对掌柜命令似的说道:“这件白色的衣服我要了。”
掌柜一见她,立马苦了一张脸,赔笑道:“封大小姐,这衣服这位姑娘已经要了,您再看看别的吧?这次新做出的衣裳很多都很好。”
“不。我就要这件。”女子蛮横的说,转头扬着下巴对若容道:“衣服让给我,我倒付钱给你。”
若容淡淡扫她一眼,连理也不理,径自拿过衣服出了门。
“你!”封岚气结。自打出生,何曾被人这样轻视过?本就对那女子的容貌心生嫉妒,当下心中暗暗发狠,一跺脚追出门去。
“你给我站住!”
一道鞭影劈头拦下。如果若容不懂武功,势必被这凌厉狠辣的一鞭抽掉半条命。
若容又惊又怒的看着她。为了区区一件衣裳,居然对陌生人下此狠手?怎么这女子竟如此蛮不讲理!
封岚得意的看到自己一鞭令对方吓白了脸,手伸了出去:“衣服,拿来。”
若容眼下不想再生事,瞪她一眼,提气跃起又想施展轻功逃脱。封岚冷哼一声:“想跑?”一抖手腕,长鞭如蛇随影而至,卷住半空中若容的脚踝狠命往下一拉。猝不及防的若容险些直撞向地面,她深一吐气,一掌拂向地面借力旋身弹起,方稳住身形,还不及落地,又一鞭拦腰横扫过来,夹杂凌厉杀气,大有置之死地而后快之意。
这下若容当真生气了。她施展身形,逆着横鞭来势翻旋起来,轻描淡写地卸去卷劲。于空中轻盈盈地转了三圈,裙角微扬,长发轻拂,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宛若天人下凡,神采飞扬。
这一式叫“天花乱坠”,正是当年雁荡山春日里山花遍野之时,淮庭见小若容在山间折花弄枝,心有所感,自创出的一套身法。或撩,或拂,或翻,或扬,一招一式无不轻巧灵动,亦真亦幻。虽威力不大,却是上乘的轻功,淮庭当年创此身法时更加了对小若容的重重疼爱,怜惜,舞将起来,意味深长。
封岚见她居然躲过,心中大怒,又一鞭横扫过来。这一鞭贯注了十成内力,端的是想取了若容的性命。
若容一式即出,后招绵绵。长鞭将至,她上身陡然向后仰去,双脚却如钉子钉住般紧紧贴住地面,长鞭贴面险险地呼啸而过。紧接着素手一拍地面,身子趁势扬起,左手三指已然攫住鞭梢,人竟似柳絮一般轻飘飘随鞭而去,眨眼间已到封岚面前。
封岚吃了一惊,惊慌中一掌拍去。若儿右手轻轻一挥格开,左手暗使巧劲一送一夺,居然就这么把鞭子夺过来了。
待到封岚回过神来,发现对方已在数丈之外,细瞧着鞭儿,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一点也不好看,也不知道你拿着它耀武扬威些什么。”若容轻描淡写的把玩着。
封岚呆住了,随即勃然大怒,破口骂道:“小贱人!你不想活了!”
若容目光一冷:“你骂我什么?”
“小贱人!有娘生没爹教,瞎了你的狗眼!居然敢得罪本大小姐……”
“啪”!
一声清响。若容劈手将鞭子直接摔到她脸上。
静..............
其实若容这一摔并未用上内力,封岚脸上也不过是红了一块而已。
但这封岚不是别人,却是封家大小姐,威重山庄庄主封重威唯一的掌上明珠。那封重威早年以金顶绵掌饮血江湖,成名数十载,后落户嘉兴建立威重山庄,不但插手黑白两道,上至官府下至商会皆有染指。威重山庄背倚魔降门已经不是江湖中的秘密,封重威性格十分护短也是众所周知。在嘉兴一带,从来没有人敢捋威重山庄的老虎须。
而现下,薛若容却当众羞辱了封大小姐。
封岚恶狠狠的瞪着若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若容被封岚的辱骂戳中心中痛处,也气得很,毫不示弱冷冷的还以轻蔑眼色。
封岚眼里简直能喷火,气急败坏跺脚大叫:“封龙!还不抓住她!”
若容冷笑,正想讥笑几句,突然一道人影闪到自己面前,快的不可思议。若容吃了一惊,一分神间对方的五指抓向右肩。
若容刚刚胜了一筹,心中略略有底,也不闪躲,一招分花拂柳便要去格,孰料对方更快,手掌闪电般上下一翻一覆,已然化去若容的招架,仍旧要抓她左肩。
眼见手上难以得利,若容随即展开身形,莲步微移,错身回转,一心施展轻功脱身,再施展招数。哪知那封龙如影随形,鬼魅般地贴着自己,手上更是咄咄逼人,招招直取自己的右臂,就是不让她有机会反击。
又缠斗了数十招,若容始终处于被动状态,她不由心急,此时对方五指一并,来势呼呼带风,犹如利刃破空,若容情知硬接不下,又不愿再闪躲,手无意自腰间触到一长物,不及多想,即刻抽出拈剑诀,一式玉出昆仑点向来人手腕。
使出招式若容才看清,手中原来是淮庭叔叔留下的碧玉箫,大吃一惊,生怕过招折损箫身,连忙就要收回。
那人见到她的招式甫出,面上闪过一丝惊愕,但见她忽又收招,似有所藏,立刻面色一沉,爪锋一转,直向玉箫而来。
若容心中大惊。这玉箫是比自己手臂还珍贵的东西,岂能让恶人夺去?
随即打起精神,一手护箫,单手使出娘亲传授的一路“折柳手”,与封龙周旋。
封龙所用的“小擒拿手”是至阳至刚,刚猛凌厉。
而这“折柳手”却是至阴至柔,婉转轻盈。
以柔克刚,正是应了武学的要旨。若容已能渐渐将劣势扭转,要不是一心护着玉箫,已然能将优势转为胜势。
其实若容哪里知道,淮庭的这柄玉箫取自昆山纯玉,由能工巧匠精心打造而成。
坚如磐石,实是一件厉害的兵器,莫说是一双肉掌,即便是利剑钝斧也不能伤它分毫。
早年薛淮庭行走江湖之时不喜血腥,便是以箫带剑,笑傲群雄。后来武功大成,与人交锋,鲜有敌手,便用不着了这兵器,只当乐器来用。
若容却只当它是叔叔一件珍贵的收藏,哪里舍得拿来接招,不然也不会纠缠到现在。
旁边封岚看见封龙这套擒拿手将要使完,却还拿不下这小丫头,很是不耐烦,当下心生歹意,拈出三枚袖镖,朝若容身后掷去。
若容与封龙斗地正紧,忽觉背后冷风嗖嗖,知是有人暗箭伤人,赶忙一招隔开封龙,又提气蹬足,险险躲开这三枚袖镖,群摆上却又多出了三个窟窿。
封龙却溜溜一转如魅影般避开掌风转到若容右侧,陡然贯注七分内力,双手开合,拍向她的头颅,竟似想硬生生拍烂她的脑袋。若容瞅见他空门大露的下半身,蓦地欠身回肘捣向他的腹部,不料那人象早已知若容会如此,一侧身形,合拍的双掌突然变势,单掌向下直劈若容玉腕。只听呛铛一声,玉箫落地。若容一招落空,手腕吃痛,还不及回身防护,只觉穴上一麻,已然被人制住!
封岚顿时扬眉吐气,哈哈大笑走到若容面前:“贱人!你以为你可以斗得过本小姐吗?”
若容又怒又急,心知落入封岚手中肯定要吃苦头。但形势比人强,她只能咬住嘴唇不发一言。
封岚冷笑地看着她因怒气而格外水漾明亮的眸子,突然一扬手——
“啪!”
清脆的一声响。若容雪白的脸颊赫然多了一道鲜红的五指山。
若容脸色刷的一下煞白如雪,她怒目瞪向封岚,半晌方冷冷的,缓缓的,一字一句说道:“总有一日,你这一掌。。。。。。”
“啪!”
封岚毫不客气甩手又是狠狠一巴掌,力道之大生生将若容半边脸打肿。
“再打你几巴掌又怎样?!最好给我记住教训!”
脑袋中“嗡”的一声,眼前一片眩晕。若容极力稳住身形,硬生生逼回一刹那间险些涌入眼眶的湿意。
出生至今,还没有没尝过被打的滋味。
可是,
不能哭!不许哭!不可以哭!
指甲嵌入肉里,死命的盯着眼前这张得意残忍的脸,怒火,一点点烧干眼中的水分。
封岚哼了一声,手又缓缓举起。
忽然那名叫封龙的精壮男子迈步上前,手中握住若容刚刚掉落的玉箫,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封岚“哦?”了一声,目光大盛,瞄向若容,旋即唇边浮起一个恶毒的笑。
“带走!”她一声喝,立刻有人上前,押住若容离去。
地牢里。灯火昏暗。
若容被绑在木架上,动弹不得。从没有经过这种阵仗,她心中有一阵惊惶,不知道接下来那位坏脾气的封姑娘打算怎么对付自己。
勉强定住神,她开始仔细打量四周,思索脱身之计。
忽然一阵嘈杂,她抬头望去,封岚嚼着一丝得意的冷笑噔噔噔走下楼阶来,一手持着那柄黑色的长鞭,一手赫然握着淮庭叔叔留下的玉箫。
她的心陡然凉了下去。
封岚踱到若容面前,耀武扬威的甩了一下长鞭。
若容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这种视若无睹的态度激火了封岚,她冷哼一声,二话不说啪的一鞭抽在若容身上。
痛!
若容忍不住蹙眉。鞭子抽在身上,火辣辣的,钻心的痛,她拼命才忍住几乎脱口而出的叫喊。
封岚卯足了劲狠狠抽了几鞭,直到看到若容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嘴唇咬得太用力渗出血丝,姣好的面孔也因隐忍微微的扭曲,她才心满意足的停下鞭来。身边的随从皆暗暗心惊,大小姐脾气果然暴戾,对这如花似玉的女孩儿都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封岚扬了扬玉箫,厉声问道:“说,薛淮庭跟你什么关系。他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若容微喘,闭目不答。
封岚欺上前,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硬抬起她的头。
“不要让我问你第三次。说!薛淮庭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手下又加了一份劲道。
若容睁开眼,淡淡看向她,轻启朱唇:
“关你屁事。”
封岚妙目微眯,狠光一闪,一甩长鞭又要发作。
封龙不禁皱眉。封岚摆明了是公报私仇,偏这小姑娘脾气拗的很,这样下去人打死了都问不出来。魔降门主秘密交代下来要全力搜索关于薛淮庭之死的线索,封重威却任由她女儿胡来,分明是对门主不敬......
他上前躬身道:“小姐,让我来问吧。”
封岚瞪他一眼,哼了一声,放下鞭子怏怏的走到一旁。这封龙是爹非常倚重的属下,武功高强办事果敢,她也须得忌惮他三分。
封龙看着面如纸色的若容,沉声道:“现在全江湖都被薛淮庭的死闹得沸沸扬扬,银雪城誓言要将凶手挫骨扬灰。若我放出消息薛淮庭的遗物在你这里,就算你出了威重山庄一样后患无穷。姑娘,我劝你老老实实说清楚原委,倘若薛淮庭的死跟你无关,你又何必吃这份苦头。”
若容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只是不答。心中却暗暗惊异,自己不是放了淮庭叔叔的信鸽回去,说明是被幽篁所逼吗?再者薛淮庭是银雪城的人,这威重山庄是什么来历,对这件事情如此关心?
若容毫无江湖阅历,一时半会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封龙见她不理不睬,也不动怒,依旧不动声色道:“姑娘好好想一想。你这张脸,若是划花了未免可惜。”
满意的看见若容神色大变,封龙向封岚使了一个眼色,转身离去。封岚狠狠瞪若容一眼,叱声道:“将她押入牢房,好好看管!”说罢也跟着走了。
大门呛铛一声锁上,若容被推搡进牢房里,跌坐在地上。
半晌,确定周围没人了,若容试着挣扎起身,牵动的伤口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好狠的丫头,那几鞭着实不轻。
这地方多待一刻都是危险。幸好对方未曾看高自己,点穴不是独门手法,手也仅以绳索栓缚。
当下若容打坐运气,只求先解开穴道。
其实以若容的武功,本也不差于封龙。只是她顾忌玉箫,临敌经验又少得可怜,才这么轻易教人捉了来。
两个时辰□□道已经解开。若容精神一振,首先便是运功挣断了那束手束脚的绳子。
瞄向铁链锁住的牢门,若容不禁得意的一弯嘴角。擅长机关的她,最不怕的就是被锁住了。
若容伏在屋顶上,只见星光下这偌大山庄内一片安静,竟象是无人把守。
但她吃过封龙的亏学了乖,心知这里藏龙卧虎。当下丝毫不敢大意,使出上乘轻功,小心翼翼摸向庄中最大的主屋,揣测他们定是将玉箫放在那里。
也亏得她以前所学涉猎甚杂,对庄园构造有所了解。她尽量远绕居室,没多久便寻到了主屋的书房。轻轻推开窗户,果不出她所料,那玉箫赫然置于桌面上。
左顾右盼,没人。
素手一按窗台,似缕烟一般飘进屋内,探手抓住玉箫,收入怀中。不敢多留,若容立即折身闪出窗外,足不沾地的朝庄外掠去。
夜风猎猎,星垂苍穹,云汉无垠。
若容长长舒了口气。老天保佑,下山后吃尽苦头,总算这一次轮到自己福大命大,竟能如此顺利的找回玉箫跑掉。若儿心情不禁大好。她本就是干脆的孩子性情,当下连日间所受羞辱也忘却大半。
忽然脚下一个不留神——
“咯吱。”
。。。。。。。老天欺负人>_<。。。。。。。。
本静若无人的大院立刻有火光亮起,数条人影跃了出来。
“谁!”
若容顾不得再隐匿行踪,猛一吸气发足狂奔。耳边只听得风声呼啸,脚下的山庄已然惊醒,喝声不断,不时有人跃入追捕的队伍。
要命啊!
飞掠向不远处的外围高墙,却见数名大汉已手持弓箭待于墙头。
若容一咬牙,速度不减直冲过去。
“咻咻咻——”数箭齐发。
若容凌空一个飞转,长袖一舒将箭全部卷入怀中,随即一甩水袖,箭全数射向墙上拦路之人。
一时墙头众人闪避不及,若容趁着瞬间的混乱疾掠而过闪出墙围。
风很冷,头很胀,身上的伤痕隐隐作痛,腿跑到几乎瘫软,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虽然她净拣小巷胡同钻,身后追踪的人却如跗骨之蛆甩也甩不掉。眼前又是分岔,情急之中若儿向左一闪而入——
天啊!死胡同!
心瞬间冰凉冰凉。
她足下仍是一刻未停,脑中却电光火石间转了数千万次——怎么办!
后有追兵前无去路,若儿再无选择,一提气翻跃上屋顶,伏下——
一双寒星般的眸子,猛不防撞入眼中。
若容一惊,几乎要跳了起来。
那眸子的主人却很镇定自若,仿佛若儿天生就该这样突然翻滚到他身边。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安然的注视向她。她惊慌失措的神情,狼狈不堪的模样。
下方追兵已将追至分岔路口,她听见有人下令道:“一组向左,一组向右,其余人跟我向前追!”急促的脚步声向这边奔来。
心反而沉了下去。若被发现,也只有,全力一拼了。
瞥了身边人一眼。他倒真沉得住气。
但他不开口,便是对她最大的帮助了。
若容悄悄挪了挪身,摆好蓄势待发随时奋起一击的姿势。不意蹭到了自己的伤口,她微一皱眉。
旁边那人仍是牢牢注视着她,仿佛对下面发生什么一点兴趣都没。
然——
几不可见,他缓缓动了动手。
全神贯注于一击的若容丝毫没有发现,一块黑色的令牌如被什么所托着一般,平平稳稳的向下射去,无声无息插入地面。
几乎同时,追兵追至——
她差一点就要跃起扑去,那些紧追不舍的人却突然间齐刷刷刹住了步伐。
静..............
若容正自疑惑,其中一人艰涩的开了口:
“魔.....降令。”
声音里有说不出的畏惧和惶恐。
若容一愣。
他在说什么?
还没想清楚他说的究竟是什么字,眨眼间下面的人忽然统统走了个一干二净。
急转直下的局面让她顿时茫然。
什么啊。。。。。人家跑的那么辛苦。。。。。
“他们说什么令。。。。。”她不禁喃喃出了声。
“魔降令。”
淡淡的声音响起,好心解答了她的问题。嗓音醇厚而清越,煞是好听。
若儿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转过头去。
一双与天上星星相映辉的眼睛。灿若晨星,幽如寒星。
好看。和淮庭叔叔有一拼。若儿如是想。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她怔怔的问。
“看星星。”懒懒的回答。
星星.......吗.........
若容翻身躺下,放松四肢,面向星空。
突然解除的警报,骤然松弛的神经,让她一时间有些恍若梦中。
“是啊.....好多星星.....”
头又开始隐隐发胀,身上的痛楚似乎成倍的放大,凉风一吹,格外火辣锥心。
好难受.........
慢慢合上眼,神志开始离她越来越远。。。。管它呢。。。。自己安全了吧。。。。。
那人却似乎不想让她睡,偏过头来问她:
“你怎么不问我是谁?”
她迷迷糊糊的,漫声应道:
“你是谁。。。”
“苏阳。”
“哦。。。”
呼吸渐渐均匀。。。。
那人唇边似乎抹上一丝笑意。
“被追杀成这样,警惕性还这么差。。。”
夜凉如水,天地间静寂无声,惟有点点星光,闪烁于无垠的长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