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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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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漠漠。
官道上,一匹骏马去势如电,蹄下扬尘一路飞驰而过。
天空中忽然传来大鸟的长鸣。
马上之人闻得鸟鸣,眉头一皱,急勒缰绳。跨下坐骑生生扬起前蹄,一声长嘶,去势竟就这样硬被刹住。
他抬头望天,一舒长臂,那只大鸟竟似认得主人一般,俯冲而下,停在男子的臂膀上。
从鸟腿上解下竹筒,男子自内中倒出绢条展读。
片刻后,他扬手谴走大鸟,握着绢条的手慢慢收成拳。
薛淮庭死了!
注视着远方阴沉沉的天空,半晌,缓缓松开手,绢条化作灰散落于风中。
世上,有几个人能杀掉薛淮庭?又有几个人,敢杀掉薛淮庭?
他的眼神浮出一丝罕见的怒气。
无论是谁,杀掉他最敬爱的淮庭叔,他绝对不会放过!
掉转马头,男子策马朝雁荡山方向奔去。。。
风不定,人初静。
杜鹃声里,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初冬的余晖自窗棂间洒落屋内,柔和中透着淡淡冷意。
床榻上的人儿犹自沉睡。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红润的嘴唇微微嘟着,黛眉却浅浅蹙起。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脸颊上呈现出病态的红嫣,几缕乌发粘在晶莹细腻的肌肤上。却仿佛花儿悄然绽放在清晨第一抹阳光中,美得教人屏住呼吸,失了心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动了动,喉咙里咕哝了一句,一只葱般的小手挣出了被窝。居然还叹了口气,然后双眼慢慢的张开。
似皎月破云而出,流光乍泻。。。。
大约是还没有清醒的缘故,她的神情有些迷茫,一昧傻傻的望着帐顶发呆。
。。。。。。。。。。。。。
猛然睁大双眼。自己不是被人追杀么?!
一惊之下直身坐起,却发觉四肢无力,身子发软。若容又是一惊,被下药了?忙一运气,然而真气却通行无阻,丝毫没有被制的痕迹。
那是。。。。。。
歪着头皱眉不解,昨夜的回忆一点点涌回。是了,追杀自己的人莫名其妙的跑了。自己还碰上个看星星的人,当时撑不住,倒在他旁边睡着了。这么说自己被救了?
这才想起低头检查自己。紫玉钗,碧玉箫,一应随身物品,都放在枕边,身上衣服也是整整齐齐的,只是……变成了白色的一身........连中衣.........都不是自己的.................
若容偷偷解衣向里看去........果然,身上的伤被药物处理过了..........
呆呆的揪着领口,若儿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别人也是为了替自己疗伤.............江湖儿女当不拘小节...........被人看了>_<.............
正在胡思乱想,门忽然被推开了。
若容吓了一跳,抬头望去,进来的却不是他,而是个青衣素裙,神态恬静的姑娘,手里托着的盘子上放了只碗。
姑娘朝若容微笑道:“醒了?比我预料的早了一会儿。这碗药还烫着呢,本以为等你醒来正好可以喝。”
若容疑惑的看着她:“请问你是......”
“我叫华桐,略通医术,昨夜主人把你带回来以后就交给了我,你放心,你身上的伤我会治好的,不会教它留下疤痕。”
若容感激的笑了笑:“谢谢。”
暗中松了口气,这么说,给自己换药的是这位姑娘了,自己真是白白苦恼了半天。她口中的主人,怕就是昨夜那人了。只是....他是谁.....好象有告诉自己名字....怎的想不起来了?
正在沉思之际,华桐又道: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黎。黎若容。”
“黎姑娘,主人因为有要事需要处理,昨天送你来之后就走了。走之前吩咐说,你的伤需仔细调理,不妨就先在这里住着,一个月之后他便回来。”
一个月?!
若容忙道:“谢谢好意。我只要休息三天就好,三天后我便离开,不劳你家主人费心。”
华桐不禁一愣。居然有姑娘家拒绝主人的挽留?
她一时不知怎么说,也不知是不是这位姑娘没听出主人话里的意思,正踌躇着想再劝几句,若容微笑着开口:
“我也是有要事在身,实在不便停留太久。华姑娘给我用的药珍贵无比,我已是无功受禄,又怎好过度叨扰。相救之恩没齿难忘,待我了结私事,必定登门道谢。还望姑娘成全。”
这几句入情入理,若容虽然面带微笑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坚持。当下华桐不好勉强,心想主人也没命令自己留人,况且以主人的能耐若想再找到这位姑娘也是轻而易举,于是也不再提,转而道:
“姑娘若是坚持我自然也没意见。这药快喝了吧,你睡了一天,想必也饿了,我去给你准备些饭菜可好?”
若容两天没吃,确实饿死了。她接过药碗,对华桐甜甜一笑:“是好饿,谢谢姐姐了。”
这一笑无意间透出孩子气来,华桐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苏府。”
既然说了三天就走,虽然伤处还是隐隐作痛,若容已收拾整齐准备离开养伤之处。华桐并不挽留,只交给若容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包袱,说是几件换洗衣裳和些许备用药膏。
若容不客气地背上包袱,就要离开。
走出屋外,她才打量起自己住过的宅第,从外面看来,是极其普通的商户庄园。只是主厅梁上,悬着一行与众不同的狂草:
万物一 苏已斜 阳。
苏府门外,居然是一片菜市场。若容望着热闹的街市,不禁瞠目。
对面是酒馆,左右两边有商铺饭庄。
难道那个会躺在屋顶上看星星的人,原来是个卖菜的暴发户?
可是,他叫苏……,苏什么呢?
记住路先,以后再回来谢他吧。华桐说过,离这里最近的大城镇要出城向西七十里。
是宜兴。
连日奔波,他马不停蹄,几乎没有休息。
从关东到江南,是太远的距离!
恨不能如头顶的大鸟,插翅飞到雁荡山脚。
前面百里,就是宜兴了,再行不久,便是目的地。
早一日到达,便早一日证实心中疑虑。
薛三叔,你竟是如此轻易就消失在人世?不见骸骨,他终是不能相信,墨悲客的江湖传奇会就此结束!
忽然想起宜兴便是望日庄所在之地,庄主修望倒曾有几面之缘,不妨先行拜会,也可打探些消息。
抬头见天色已晚,于是加紧催马,一路绝尘。
夜,似无边的黑洞。
树枝在耳边呼呼掠过,脚下几不沾地,却总有大石挡路。
该死!
身后有阴魂不散的凛冽杀气,这情势,比起上回威重山庄那次更为凶险。
尤其
惨叫声仿佛还在耳边,雪白的墙面,鲜红的血,一地的尸体……
身上的伤还没痊愈,纵跃之间,新长的皮肉感觉要迸开般隐隐疼痛。
但她自忖有把握逃脱纠缠,如果一直在树林中,这种地形她再熟悉不过,何况还有夜色掩护。
忽有数道冷风逼近后脑,她急急欠身,待几柄利器自头顶飞过,向前俯冲以手代足一撑地面,借力翻腾出丈许,起落间身形并未丝毫停滞,只听得身后冷哼声起……
她不禁有些慌了,因为树木渐渐稀疏,掩护体少了很多。
面上竟有湿润?
不知何时,居然下起雨来。
黑沉沉的天边有诡异的黄晕,四周一片诡异的寂静,间或有衣衫带起的些许风声,提醒她追兵仍紧追其后死咬不放。
她感到伤口已然裂开,和着冰冷雨水的刺激,脑袋清醒得过了头,眼前物影幢幢让人隐隐发晕。
……呼……呼……
好累……
可是……你们,别想得逞!
凌晨时分,马近宜兴,下起雨来。不多一会,雨中已夹杂冰粒,风裹冰雨,下得甚急。
他记得望日庄就在宜兴城外,大概绕过这片树林就是。衣衫微湿,风夹雪粒拍面而来,他却毫不在意。
昆仑的雪,要比江南霸道得多……
忽然一道白影卷着雨沫冰粒从左边树林飞出,掠过疾驰的马前。
□□坐骑突然受惊,扬蹄长嘶,幸得马上之人骑术高明,及时勒止。剑眉微挑,只见霎时林中又跟出十数条黑影,直追白衣人。
那白影却轻飘飘落在官道中央,衣袂猎猎翻飞,大约审得官道甚宽且右侧为大片光秃秃野地,避无可避,干脆回过身来面对追兵。顿时被黑影团团围住。
他皱眉,不待对眼前情形作出反应,已有低低警告,竟是冲他而来。
“马上人只管赶路,多管闲事,恕不留情!”
说话者正站在圈外,长身而立,双手环抱,犹如督战者,视线越过众黑影头顶,冷冷逼视圈中白衣人。
他心生薄怒,不仅由于那句警告听来霸道,更因发现被围困的竟是一纤弱少女,白衣有血迹,似乎已经受伤。
眼睛一扫场中,却见那群黑衣人俱都黑巾蒙面,围着黑金或黑银腰带,夜幕幽光下威势咄咄。尤其那位发声警告的主儿,胸口赫然用银丝绣着一只振翅雄鹰。
他不由得眉毛一蹙。
魔降门首席护法?!
魔降门亦正亦邪,行事神秘,手段狠绝,势力强大,江湖中人皆避之而不及,有道是:宁闯阎王殿,不入魔降门!即使名门世家,一流高手,撞上魔降门办事也是尽量绕道而行,轻易不愿招惹。
既知是魔降门,眼下事情不明就里,却不好贸然插手……
他稳住马儿,暂且只在原地静观其变。
“你们这些杀人恶魔,……!”
她咬牙,情知这些杀手不会手下留情,即刻便抽出腰间防身的软剑,挽了个剑花,屏住呼吸等待出手。
上次与人交手没有兵器,也太过大意才轻易遭擒,不知道自己剑术威力究竟如何,且搏它一搏……
“竟然连望日庄的妇孺也不放过……”她愤愤的才说一句,便险些被剑锋划到,当即立刻闭口专心对敌。
自知凶多吉少,她毫不客气,起手便是薛淮庭教给她的成名绝技。
一泓明若秋水的剑芒破天划地流泻而下。
寒冷的天地间顿时如有暖风自南而来,翼彼新苗。和煦的春意似融于空气之中,随呼吸盈满胸腔。黑衣杀手虽仍攻势凌厉招式狠毒,杀气却不知不觉弱了几分。忽而剑势一转,气势陡然变强,如松之盛,涛声绵绵,浩然剑气一波波叠至,绵延不绝。
不愧是薛淮庭饮誉江湖二十年的成名剑法,一时竟抵制住了十多名魔降门顶尖杀手的联合攻击。
可惜对手太强。若容虽努力将所学致用,但终究是经验不足,不知该如何对付这些兵器奇异的杀手。不过十来招,已落尽下风,岌岌可危。
旁边那黑衣人冰寒的目光更如有魔力一般,压迫她的心神。
可,圈外,还有一人,一马。
他目中神光隐现。原来出事的竟是望日庄。
然而更让他暗暗吃惊的是,这白衣女子竟然用的是……墨悲剑法!
虽然使得有些凌乱,但不失威力,使剑人的优雅身姿,剑气中悲天悯人的大气,也颇具薛淮庭的神韵。
白衣翻飞中,他只见她倔强的眼神,紧抿的薄唇,虽临危而不服软。
那眼神似曾相识……
一声清越的长啸陡然响起,穿过凄凄风雨,划破夜空。
那督战者虽静观场内围斗,余光却一直暗自留意不远处驻足不前的骏马。乍听得清啸声起,他目光一收,面色陡沉,眼神冷冽如刀锋转向马上刚刚嘬唇发啸的男子,片刻缓缓举手向后示意,众黑影立即无声跃开,全神戒备。
她终于得以喘息。在身中两掌一剑,左腿微瘸之时。
越过敌人头顶,她的双目迎上马上人的注视。小雪飘飞,夜色朦朦,脸孔看不清楚……
然而那望向她的目光从容而清澄,虽居高临下却没有压迫和傲气,只有一丝探究和凝重深含。
那眼神似曾相识……
“你快走吧,这些人杀人不眨眼的……”
若容只来得及迸出这一句话,眼前便眩晕起来。
自己都保护不了,还……
早知道这种情况光准备剑不行,该配些迷香什么的带上……
……地上……好冷……
白色的大鸟落在他的肩。
黑衣人脸色一变:“萧易泓?”
…… ……
…… ……
大雪终于纷纷扬扬下起来,在女孩的身上覆盖薄薄一层。
白的衣,红的雪。
素衣的男子跨过尸体,轻轻抱起女孩放在马背,用大氅裹住了,牵马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