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90、黑暗降临

　　结界之外的仙人们忽然想起天窟刚刚出现的时候，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天界就封闭了。

　　如果当时天界没有封闭，那么所有的仙人就会被天河水强行灌溉飞升。

　　所有人后背都涌出了一层冷汗，尤其是主导了凡间天窟二次破开的祝霆，如果当时天界结界出现了问题，那么他将会是最先被牺牲的仙人。

　　他们都曾离死亡那么近。

　　“圣主……浮山圣主！”

　　浮山大阵之外的仙人们也像是疯了一样地呼喊着浮山圣主这四个字。

　　玉渊周身气息大变，骇人的威势压得这些仙人抬不起头来，甚至也不能再发出一个音节。

　　他的声音冷漠阴寒：“如果你们想死，我不介意成全你们。”

　　催命的天河水就在薄薄一层的结界之内，如果结界破碎，如果玉渊将他们打入结界内，那么他们将毫无反抗的机会。

　　他发疯一样找了那个人那么多年，绝对不会允许她再次被他们逼迫着去送死。

　　浮山大阵之内哭嚎漫天。

　　浮山大阵之外寂静森然。

　　独孤北北拔了剑，如果有需要，他也不介意杀光这些人间仙。

　　玉渊转身看着柔川，眼中更多的却是惊恐，他害怕柔川愿意牺牲。

　　柔川将手放进玉渊手里，玉渊才似回过神来一样紧紧拉着她的手，连剑都来不及召唤出来，就这么拉着她一路飞回九荒仙境。

　　因浮山之变，九荒仙境只留下了一个慕行守家，玉渊不由分说直接将慕行丢了出去，然后立刻封了九荒仙境，没有他的允许，没有人可以进来。

　　也没有人能从里面出去。

　　独孤北北和则危被拦在九荒仙境之外，差点一头撞上玉渊的结界。

　　被丢出来的慕行抱着腿哀嚎了几声，他在先前的水患中伤了腿，还在养伤中，要不然也不会被留下来守山，谁曾想，他竟然会被自家仙尊丢出九荒仙境。

　　慕行仰着头，问天上那两人：“劳驾，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玉渊仙尊怎么那样大的火气？”

　　独孤北北瞟了他一眼，只当他和那些现在又想起他师姐的好的那些仙人一样，便不理他，则危则因损耗过度，直接倒进大方剑里去了。

　　独孤北北抱着剑守在了九荒仙境之外，甚至还将慕行丢得更远。

　　“抱歉，再一次将你当做了……她。”玉渊还在高度紧张中，连手也不曾放开。

　　他们站在镜潭之巅，脚下如镜面一般的潭水只能映出玉渊一个人的影子，柔川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原谅你了。”柔川也没有刻意挣扎，毕竟这次是她主动将手给他的。

　　玉渊在听到‘浮山圣主’四个字时瞬间便竖起了全身的刺，谁敢上前，他就要将谁撕毁，不稳定性直逼到处抓人间仙飞升的天河水。

　　有些东西隐隐有破土而出的迹象。

　　他们在镜潭之畔坐下，玉渊道：“镜潭只能照得出我一个人的影子，当初我问它你在哪？它说你在浮山。”

　　柔川没有再去纠正他话里的你，倒不是说她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位浮山圣主，而是玉渊现在的情绪波动太大，好似又有要生心魔之感，她没有继续刺激他的必要。

　　“我真的没法再忍受没有你的日子。”玉渊道，“柔川，你回来好不好？”

　　柔川没回答，玉渊便道：“你的性子，认定了事情不会再改变。”

　　“你从来都没变过，你说你失去了记忆就是另一个人，我便被你绕进去了，其实你有没有记忆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仍然爱你。”玉渊看着柔川的眼睛，她像是在他的眼睛里，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便足够了。”

　　“她是不是也喜欢你？”柔川轻声问，她有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像是被玉渊包裹住了，连逃离的方向都找不到，她得为自己寻一个出口。

　　“喜不喜欢，”只有你知道，“只有她知道。”

　　镜潭里是他孤单寂寥的身影，明明柔川就在他身边，明明柔川的手还在他手里，但是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失去的前兆。

　　柔川似乎又要离他而去。

　　“别离开我。”玉渊抱住柔川，不允许她的反抗。

　　柔川没有动，她拉了玉渊的手放在后背那根骨头上，她道：“补天石就在这里。”

　　“不。”玉渊道，“那是你的仙骨，不是补天石。”

　　玉渊不愿意承认，他要给柔川找一个不去补天窟的理由，她去补凡间天窟是为了破他心魔，那么现在她没有一定要去的理由了。

　　她不承认自己是浮山圣主，那么浮山的责任与她无关。

　　“天河水会将人间淹没，所有生灵都会死去。”柔川道。

　　“那又怎样？”玉渊道，“我们会死在一起。”

　　柔川忽然有些想笑，玉渊不害怕死亡，只害怕她一个人死去，而他独自活着。

　　“那就……等待死亡降临。”柔川回抱玉渊，就这样吧。

　　神谕殿众仙追至九荒仙境，被独孤北北打退，连敲门的机会都没给他们。

　　浮山大阵里的人间仙死得差不过了，连苍梧之地里的妖族也频频被抓上天空，事情已经到了无可往回的地步。

　　一旦天河水冲破浮山大阵，他们都将死去。

　　“那就别让浮山大阵被破。”独孤北北一手提着半死不活的大方剑，挡在九荒仙境之前。

　　“这是你们的人间，该由你们自己来护，别总想着要依靠谁。”独孤北北道，“她早已不是浮山圣主，你们的责难不该落在她头上。”

　　“三百年前那一战，她已经尽到了作为浮山圣主的责任，今日，她只是柔川。”

　　天河水之势愈猛，在抓不到更多的人间仙之后，开始频频撞击浮山大阵的结界。

　　它是活的，亦或是有人在操控着它。

　　一声又一声撞击砸在整个人间，每一声都像是阎王的敲门，一旦门打开，众生都将死去。

　　所有人间仙都无法在置身事外，他们只能不断地注入灵力维持结界，争取更多的时间。

　　补天石，他们要找补天石，一定要找到补天石，阻止天河水继续落下。

　　时隔三百年，灭亡的危机又至，从神之怒变成了天之怒。

　　神会在最后的关头醒悟，那么天呢？它会在听到生灵的哭嚎之后，对众生生出怜悯之心吗？

　　它能听得到吗？

　　天听没听到姜鬼帝不知道，她只知道冥府要被哭声淹没了，每一个角落里都充满了来自人间的哀嚎。

　　她踏出冥府，凌空出现在浮山之内，饥渴的天河水在感受到新的入侵者之后朝她聚拢而来，却又在没触到她的时候就急急避开。

　　姜鬼帝牵了一缕天河水，天窟之处忽然急速旋转起来，好似耐心耗尽要将一切吞没，这股骇人的力量当先冲着姜鬼帝而来。

　　姜鬼帝一身鬼气弥漫，狰狞恐怖的面具多了一重怒火：“滚回去！”

　　天地为之一寂，天河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无法再继续抓人，旋转不止的天窟也僵住了，浮山之内开始静默。

　　幽冥之路。

　　这是来自冥府的地方，鬼帝至，则幽冥之路现，幽冥所在一切皆止。

　　姜鬼帝从浮山大阵里出来，浮山大阵准入不准出的禁制没有体现在她身上，她出来后寻不到玉渊和柔川，便问道：“那两人呢？”

　　众仙惊诧大喜之后又听得姜鬼帝如此问话，便知说的是玉渊和柔川，便道：“九荒仙境。”

　　姜鬼帝道：“你们有三日的时间将天窟堵住，三日后天河水复流，本帝也再无对策。”

　　她本要去寻一趟柔川，但是她是冥府鬼帝，不属人间，出现不过这么一会儿，便已经感受到来自人间的排斥，若非她出手止住天河水，只怕她会被排斥得更加激烈。

　　姜鬼帝不可在人间久留，于是也不去寻他们了，只将话说完便消失不见。

　　原本她不该插手管人间的事。

　　但是……罢了，天界都闹出强行夺取人间生灵这样的事，她也不过是出手护一遭人间罢了，只当了结那百世恩怨，自此她便只是冥府姜鬼帝，与人间再无瓜葛。

　　三日，他们只有三日的时间想办法。

　　可是补天石毫无踪影，三天的时间也不够他们将人间翻一遍，姜鬼帝为人间争取了三日的时间，就好像只是让他们推迟三天再死一样。

　　恐慌与消极的情绪迅速蔓延，所有仙人朝九荒仙境汇聚，再去求一求罢，他们求天天不应，只能去求曾经为人间奋不顾身的人。

　　玉渊脸色肃然，道：“听到了吗？他们当初就是这样逼你的，逼你去承担来自神的怒火，如今又来逼你去承担来自天界的索取。”

　　柔川道：“也未必就是来逼我的，万一这回是你呢？”

　　玉渊僵了一僵，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柔川便笑了，“放松些，我答应了的事，不会反悔。”

　　玉渊对于她承诺不牺牲自己这件事的信任程度基本为零，抓着她的手绝不放开，眼睛也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像是只要他眨眨眼她就会不见一样。

　　玉渊屏蔽了来自九荒仙境结界之外的声音，谁的世人就让谁自己去救。

　　黑暗在焦躁与平静之中到来。

　　不是日夜交替的黑暗，而是烈日下的黑暗。

　　人间的声音一点一滴消失，所有的生灵都闭上眼睛睡去，天空大地失去颜色，如浓重的墨汁滴入色彩斑驳的画卷，一笔一笔将一切染成黑色。

　　玉渊再一次抱住柔川，黑暗带着死亡降临，他们将永远在一起。

　　柔川的眼睛控制不住地闭下去，郦珠的话在她耳边响起：当黑暗过去，灭世便将降临。

　　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