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91、神的找寻

　　柔川睁开眼睛，看到了光明。

　　黑暗已经过去，灭世……又要来了吗？

　　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些，那些她看到过或经历过的记忆纷至沓来，让她忽然生出些迷茫之感。

　　她是谁？

　　是青陵山的柔川还是浮山的柔川？

　　她现在面临的又是哪一处的灭世天劫？

　　她身边的又是谁？

　　玉渊抱柔川抱得更紧，他失去过，他失去过两次，他不敢再放手。

　　“放开。”柔川冷声道。

　　这里不是九荒仙境，而是荒芜的天界。

　　她是青陵山的柔川仙君，身边的是那个自称是鬼的玉渊，而不是九荒仙境的玉渊仙尊。

　　柔川脑中一片混乱，这些荒诞又真实的记忆就像是她曾真的经历过一样，但事实上，她并不承认自己是那个浮山的柔川。

　　一如浮山的柔川也并不承认自己是曾经的浮山圣主。

　　柔川皱紧了眉头，将这些纷杂的思绪压下，也不再去想这其中可能存在的种种关联，眼下她还有一个强大的存在要去面对。

　　那个还不曾照面就送了她这么一份大礼的明神。

　　人间危局的始作俑者。

　　但是玉渊抱着她不放，这只鬼貌似沉浸在了那段记忆里，无法自拔。

　　说实话，在这段没头没尾的记忆里，她只看到了玉渊对浮山柔川疯狂又克制的占有欲，到最后她也不知道玉渊对她的感情从何而来，也看不到她对他的回应。

　　也许还缺了些什么，故事并没有走到尽头。

　　黑暗过去之后，危机尚未解除的人间又发生了什么？

　　最后出现在她耳边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玉渊为何由仙变人，又是如何变成鬼？

　　柔川，又去了哪里？

　　在说话不管用之后，柔川上手将玉渊从自己身上拉了下来，玉渊有些茫然地看着柔川，眼中理智才一点点恢复，又变成了那只鬼一开始的样子。

　　还好，玉渊想，还好故事没有走到最后，她没有再一次做出那样惨烈的牺牲。

　　“明神呢？”柔川站起身来，恍惚前一刻她才踏上天界不久，在这里遇到了无数映照着某段记忆的镜子。

　　“都是真实的。”玉渊道，他们进入了已经过去的那段时光，只是柔川并不知道。

　　“都是真实的？”某个声音重复着玉渊的话，却用了疑问的语气。

　　是明神！

　　眼前的迷雾散开，露出了背后坐在莹白高椅上的人，一身白衣的明神坐在相同颜色的椅子上，却让人一眼就只能看见他，白色在他身上得到了升华，以至于区别于另一个相同的白色，被他穿在身上，即是荣耀。

　　玉渊又一次挡在了柔川身前，这回主要挡住的是她的视线。

　　明神太过耀眼夺目，只一眼就会让人觉得自惭形秽，在他面前没有人应该抬起头直视他，所有人都该匍匐在他的脚下，听从他的命令，为他献上一切。

　　“再去一次。”明神说，他脸上还带着恬静的笑意，很近了，他离她已经很近了，一次两次三次都可以，他已经等了很久，不介意在多等上一会儿。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明明不曾许以利诱以名，但就是让人感受到诱惑，想要听从他的命令，完成他的要求，得到他也许会有也许不会有的夸赞。

　　只是为了再听他说一句话，一个字。

　　“为什么？”柔川问。

　　明神并不因她的质问而动怒，只是解释给她听：“我在找一个人，就快要找到了，只需要你再到那面镜子里去一次。”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或许两次。”

　　如果三次不行，那就千次万次，直到找到她为止。

　　“如果我拒绝呢？”柔川没有推开玉渊，她也不想直面明神，她担心自己被他的脸蛊惑，头脑一热就什么都答应了。

　　明神的声音照旧轻缓：“你不能拒绝。”

　　柔川道：“那我拒绝。”

　　明神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她的拒绝这么干脆，也似乎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不能拒绝。”最后明神也只是重复了这句话。

　　那些将柔川摄入过去的镜子又围拢过来，玉渊黑袖横扫，无数黑气弥漫而出，直朝明神扑去。

　　明神轻轻动了下手，凶悍的黑气瞬间被切开，一股强大的力量直直拍在玉渊胸口上，将两人推出三四丈之远，才一交手，两人便被明神重伤。

　　柔川扶了玉渊一把，好歹是个帮手，不能真看着他死去。

　　明神站了起来，也仅仅只能站起来。

　　他身后是数不清的莹白色锁链，它们将他牢牢锁在了那把椅子上。

　　就像她在黑暗里看到的玉渊一样。

　　他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要杀他基本等同于杀掉这个世界，这些白色锁链拴住了他，却也给了他动用世界上一切力量的能力，在柔川用剑撑起天地，让青陵山回归原本的位置，召回了所有散落的世界碎片之后，明神的力量也随之回归。

　　柔川反应过来的时候，差点没忍住给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感情这位要毁天灭地的‘神’还是她放出来的。

　　“我找了你很久。”明神道，“但是你被人藏起来了。”明神看着玉渊，并没有产生愤怒或其他的情绪。

　　他没有情绪。

　　柔川看着玉渊的眼神略有些复杂，明神肯定了她的猜测，玉渊是在保护青陵山所在。

　　明神说道：“我说过，你藏不了她多久的，最后她仍要走到我面前。”

　　玉渊语气低沉：“太久了。”

　　明神仍旧道：“三千年而已，不算太久。”

　　三千年而已，明神在这五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才惊觉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三千年，他已经三千年没有见到她。

　　他好像一刻都不想再等下去。

　　“再去一次。”明神再次道，这一次他一定会抓住她，在黑暗降临的时候，她就会回归，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三千年，一开始玉渊觉得三百年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了，但是他又失去了她三千年。

　　三千年啊，足够他们平淡地走完一生一世。

　　但是他只能独自留在黑暗之中，等待着有可能会再次出现的柔川。

　　柔川忽然觉得有点冷，眼前这一神一鬼似乎都不太正常的样子，三千年的孤独等待足够让他们变成疯子。

　　柔川信手一招，一柄白色长剑出现在她手里，她道：“说了不去。”

　　这个世界真正完好的地方就只剩下青陵山，其他的土地都已经荒废，作为明神的力量来源，世界的完整与否对他的实力有极大的影响，而且青陵山也被她抽取了很大一部分的力量，几乎所剩无几，换句话说，眼前这位明神仍旧虚弱。

　　但是从刚才的交手来看，哪怕是虚弱的明神也需要她以命相搏。

　　以命相搏都都未必有胜算。

　　那些镜子又一次转动起来，熟悉的画面出现在柔川眼前，也出现在她脑海之中，不断地拉扯着她进入其中。

　　柔川抵抗了一会儿，无奈问道：“你在找谁？”实在不行她就去找，或许还有谈判的机会。

　　明神道：“我的爱人。”

　　玉渊朝明神看去，明神在找自己的爱人，却要柔川再次回到过去，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要求他也要去，可那明明是他和柔川的过去，这段过去里并没有明神的存在。

　　除了最后他发疯一样要将整个世界毁灭，他与柔川之间并没有交集。

　　玉渊想，那这位明神是非死不可了，他不容许有人和他抢柔川，神也不行。

　　“她叫青莲。”明神终于产生了第一种情绪，是思念也是眷恋。

　　柔川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中忽然出现了那个在凡间天窟之上看到过的身影，身着青衣手持战戟，她参与了天界征伐，也许就在那场战争之中陨落。

　　玉渊听到这里也放下了些许戒备，明神在找的并不是柔川。

　　“她死了？”柔川问道。

　　“嗯。”明神道，“死了。”

　　“但是我在找她，就快要找到了。”明神继续道，“她曾有一缕神魂去往人间，落在了……你的身上。”

　　柔川疑惑：“我？”

　　明神耐心地解释着：“你被方厌打碎，青莲为赎神之罪责，以一缕神魂养你归来。”

　　被神打碎又归来的是浮山的柔川，明神却对着她说这些话，也就是说他认可她们是同一个人这件事情。

　　那些都是她的记忆，她已经遗忘的记忆。

　　“在世界走到尽头，黑暗降临的时候，她的神魂就会归位，我在找那缕神魂，那是她存在的唯一可能。”

　　柔川道：“你应该去天界找她。”

　　明神道：“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与她有关的一切，只有你还活着。”

　　他找不到拥有天界回忆的生灵，只剩下了柔川这个曾被她用神魂养过三百年的人，他只有这一个选择。

　　他要在神魂归于本体之前截住那道神魂，将她留在身边，然后任由世界毁灭。

　　这不是她的罪责，不应该由她来承担。

　　柔川却觉得明神找错了人，青莲的神魂并不在她的那段记忆里。

　　“她一直都在。”明神看出了柔川的心声，“只是你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