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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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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上毕竟是位姑娘家,几人不好明目张胆地盯着看。只得让医者父母心的郭大夫隔着轻薄的纱帐在里诊治。
哨所里没有其他女子,郭大夫一人忙前忙后好不辛苦。漠尊见状,遂派安仔去后厨备了些养气的汤药,自己和牧七则在一旁帮着郭大夫打些下手。
郭大夫对他的品行很是信任,见他走进帐子也只是眉头一挑,接着便熟练地指挥他换洗纱布,穿针引线。
在几人的一番忙活下,姑娘的伤势终于稳定了下来。
漠尊为她盖好毯子,又重新用手探了探她额上的温度。在确认没有高烧以后,欣慰地笑了笑,抱臂在一旁静静打量着女子的睡颜。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女子苍白却美丽的容颜总感觉似曾相识。
后来郭大夫将药箱收起,两人一同走出帐子。
漠尊取了两只茶碗放在眼前,也不抬头,便问:“郭大夫可是有话想说?”
郭巡擦了把汗,接过漠尊递来的茶碗,连喝几口才有些艰难地开口:“公子,这个姑娘有身孕。”
活久见漠尊拿茶碗的手竟然抖了一下,几滴茶水洒到了黄沙上,很快蒸发了。
“孩子几个月了……还好吗?”他的瞳孔中写满了震撼。
女子的身上有各类兵器所留下的十二三处外伤,而背上那支贯穿肩胛的箭羽更是几乎要了她的性命。
大漠的烈阳让她长时间处于脱水状态,她跌跌撞撞而来,也不知一个人走了多久,身上到处是砂石摩擦留下的小口子。
“孩子没事真是奇迹。”郭大夫想起那女子身上可怖的伤痕也不由得感慨一声。“怀胎起码三月有余了……”
漠尊在心里舒一口气,将茶碗里的水饮尽,心情莫名愉悦了不少。
期间又有边境传来的飞鹰,牧七将书信呈上,漠尊飞速扫了几眼,在他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牧七领命后快步离去。
郭大夫打量着漠尊若有所思的神情,心里也猜出个七八分,不由地摇头感概一句:“这沙海怕是要变天了。”
漠尊不语,只是从怀里摸出一个精巧的盒子,打开里面摆放着一个八角的转盘。这物件郭大夫见他使了不止一次了,说熟也算熟,说不熟也真不熟,因为直到现在,他也依旧不能将转盘上那些鬼画符与漠尊所讲的那些方位星象扯上半分联系。
于是他选择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漠尊时不时看看天,时不时敲敲转盘上指针一样的玩意。
“头儿,药来了!”安仔人未到,声先至。
恰巧漠尊也推算出了日子,于是他“啪”地一声扣上手中星盘,将其重新揣入怀里,然后笑着像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安仔端着几碗热腾腾的汤药从旁边的一个小营帐走出来。
第一眼就看到漠尊脸上浅浅的笑意,安仔顿感心脏漏了一拍,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药碗放在桌上。
“头儿,郭大夫。”安仔的眼睛瞄啊瞄,也不知该忘哪里看,只得开口小声问:“帐子里的姑娘醒了吗?”
偏巧听到不远处帐子里传来些动静,漠尊顺手端起一碗汤药,眼神示意两人跟上,掀开帐帘便踏进去。
那女子似乎刚醒,整个人虚弱地倚在塌上,半只脚伸出临走前漠尊给他盖着的毯子,一副似乎想要下地却力不能及的模样。
漠尊见状赶忙将药碗放下,上前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一旁的郭大夫也看得心急,道:“你不要乱动,小心再动了胎气!”
安仔愣愣的听到“胎气”二字,好半天才不可置信地瞪着两只眼睛瞅着塌上的绝美女子。
“孩子……”她似乎清醒了过来,连忙将手贴在自己的肚子上,情绪有些激动。
“孩子没事,你现在也很安全,不必害怕。”漠尊在一旁柔声安慰她。女子抬头迎上一双清澈明朗的眼睛,里面写满的善意与温柔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心。
她环顾四周,只见到一位老人和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没有拿刀向她砍来的杀手,也没有穷追不舍的士兵。
她在一顶装饰简朴的营帐里,外面有些嘈杂,却不像是军营里那种人声鼎沸的吵闹。
从偶尔被微风吹起的帐帘,她看到外面一望无际的黄沙。
她这才想去自己昏迷前竟闯入了沙海。
屋里放置了几盆水冲淡了大漠的炎热,身上的伤口虽然还在锥心刺骨的痛,但很明显被人精心地处理过。
在察觉到几人并无恶意后,女子的身体渐渐放松,脸上露出了几分感激的神色。
“小女子江念楚在此谢过几位英雄的救命之恩。”她说着便挣扎着要下地去拜,被几人慌忙拦住。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漠尊将人重新安置在塌上,从一旁的小桌拿起药碗递过去。
“药有些烫,慢些喝。”
女子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用勺舀着,开始还有些顾虑,很快便在善意的目光里不疑有他地喝光了碗里的药。
漠尊接过空碗,顺手递给一旁的安仔拿下去。
“姑娘现在可以说说自己是如何来这沙海了。”
女子眨眨眼,似乎大脑还处于混沌之中,尔后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似乎深陷在什么恐怖的回忆里。
“他们……他要杀我!”
“他们是谁?”
女子贝齿紧咬下唇,好半天才沉痛地吐出几个字。
“我的夫君。”
正巧了安仔送完碗回来在门外听见这几句话,一时间怒火中烧,他掀开帘子便开始怒骂。
“靠!这男的还有没有人性!”
他的突然闯入吓了女子一跳,忍不住往床榻又瑟缩了几分,一双明亮的杏眸眨巴眨巴向漠尊发出求救。
漠尊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回头一指旁边的凳子示意安仔老老实实坐下。
“忘记介绍了,我是小漠,这座哨塔的领头。这位是郭大夫,医好你和宝宝的人。这位是安仔,哨塔的守卫,他兄弟牧七在大漠里发现了你。”
念楚行动不便,只得用一双充满感激的眸子一一向几人道谢。
“姑娘你刚刚说你的丈夫要杀你,不知这是为何?”
安仔纯粹,虽不懂男女之情,但从小接受的理念便是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因而听到这种弒妻之事,心头难掩愤慨。
“我本是南国富商之女,五年前南国兵败,被迫割地于北。”
“北军蛮横,初至浣汐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的家也没有幸免于难。”
她说着说着有些哽咽,漠尊在心底叹口气,手掌无声地轻抚她背部,以内力暗暗助她顺气。
姑娘冲她感激一笑,却依旧饱含热泪叙述着:“他虽是北国太尉之子,却是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他……”眼泪一滴滴沾湿了衣襟,也滴落在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我的父母说是为了保全我的颜面,逼迫我嫁与他。出嫁的那天,十里红妆风光无限,只是我知道他不会爱我。”
“但我没想到他竟狠心至此,连我们的孩子都……”
明明是最恨的仇人,却不得不忍辱负重假装成最爱他的人,她心里积攒了五年的苦,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漠尊不知江念楚的家人是如何会相信那男人会真心待他们女儿的鬼话。本就是见色起意强取豪夺来的感情,他们如何能奢望那男人会因此而爱她?
“这天底下怎会有这般狠心的父母啊。”安仔气不过,他从小没爹没娘,全靠师傅带大,所以一直很羡慕那些寻常人家的小孩。
但像这样牺牲女儿的幸福来换取荣华富贵的亲情绝不是他想要的!
“但他们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们或许……也很无奈。”江念楚知他是在为自己鸣不平,但毕竟是天大的养育之恩,她始终无法真正去怨恨自己的父母。
漠尊的眼神变了一下,江念楚的话似乎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
“他不爱你,但也不至于大张旗鼓地派人来杀你。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想要赶尽杀绝?”漠尊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动摇,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针对姑娘的话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因为我……我听到了!”
“你听到了什么?”一旁听得认真的安仔忍不住出声询问。
江念楚的眼神突然有些躲闪,她无法直视面前一双双看似纯良正直的眼睛。
滋事重大,她不能因为短短相处就放下戒心,将此等国家机密告知于人。
见她似乎有难言之隐,漠尊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转而换了个话题。
“念楚姑娘可知这是哪里?”
女子懵懵地点点头,老实答道:“沙海。”
“姑娘既知这是沙海,想必也听说过不少民间的传闻。又怎敢毫无准备,只身一人闯入其中?”
“我……有人告诉我……”女子张张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漠尊接过。
“是有人让你进沙海躲避追杀的对吗?”他目光如炬,在这样火热的注视下,江念楚只感觉心中所藏的秘密都无处遁形。
“是。”她如实回答。
“我想,他一定还告诉你要先找到海市蜃楼,找到漠尊,因为他会带你回家。”
女子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因为漠尊的描述竟与那人一般无二。
“但他怎会忘记,海市蜃楼向来只与熟人打交道。若非事先约定的地点,你莽莽撞撞地进来,连一个人影都未必会见到。”
女子白了脸色。
“我想,告诉你这些事的那个人应该是北边境驻防官——王广阳吧。”他冷冷一笑,语气里充满嘲讽,“大楚叛臣王广阳。”
江念楚面色惨败,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伤痕累累的手指艰难地绞着身上的毛毯,身处在热气腾腾的大漠,额上却覆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见她状态不对,漠尊默默取过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过去,语气平淡却平白多了几分无奈,“我的错,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剧烈的情绪波动。”
“而且我想,他骗你的样子一定也很真诚。”他好笑地摊开手,又恢复成了之前懒散的模样。
女子怯怯地接过水,见他似乎并没有为此而生气,心底的感激不免又多了几分。
但一想到萍水相逢的人尚且对她如此善意,自己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却处心积虑想要她的命,一股寒意顿从脚底涌上心头。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这些。”这声道歉完全出自真心。虽然只有寥寥数语的交谈,但她已然察觉出眼前这个容貌清俊的少年对辽军的厌恶。
也许自己应该把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
她这样想着,侧过身抓住青年的衣摆,刚想开口。突然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从小腹蔓延开来,她瞬间痛的弯下腰去。
漠尊眼疾手快扶住她攥着自己衣袖的手,身体前倾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江念楚痛的嘴唇发白不住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漠尊赶紧侧身腾出位置,示意一旁的郭大夫上前诊治。
安仔在旁目睹了全程,此时见有意外发生,刚想上前去关心,身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不确定地又用鼻子嗅嗅,“好香啊。”
漠尊转头看他,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头儿,你们有闻到吗?是什么东西这么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