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胡蝶乱步

9、愁恼

　　边疆战事已经拉扯了两个月，朝堂上的气氛一天比一天低沉。
　　好不容易今天终于有了些好消息，西南域，也就是楚衡川家负责的区域，又上报百国中起了内乱，在向大齐求助。
　　南家负责的是边疆西北域，边疆西域为皇族自己负责，西南域是楚家负责，三域后面就是边城七城。西南域对付从山林里来的百国，西域与西北域对付从草原来的蛮族。
　　百国地域被楚靖收拾后安分了许多，蛮族这几年却是反反复复，时刻都盯着边城这块肥肉。
　　萧衡琅有些不耐烦地整了下领子，眼角往旁边看去。现在是上朝的时候，礼数什么的不能坏，他只能稍微往旁边看。他看到旁边的楚衡川站得很直，微微垂着眼，看起来听得很认真。
　　两波对立的臣子已经吵了两天了，也不嫌烦。吵的架势是很大，定的方法没一个能用。
　　他老子，当今圣上，萧承裕，正撑着额头，脸黑得像块碳。听侍从回报，他老子这几日咳得要死要活，本来身体就不行，这咳几下是更不行了，偏偏还强撑着上朝。
　　萧衡琅倒是明白，目光往龙椅下挪一些便知道了。垂帘后坐的是他祖母，他老子的亲娘，当今太后。那女人整个人隐在帘子后，完全看不真切。太后是康家人，康家三女康芊华，就萧衡琅和她的接触，是个喜欢小孩，也死握权力的女人。他老子生病开始便一直在垂帘听政，已有六七年，任众臣子怎么拉扯，她就是在那位置上巍然不动，让人无法。康家在其中受了多少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琅琊，认真。”萧衡琅眼神还在乱飘，旁边的楚衡川低声提醒了一句。萧衡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原来我们定安王也没在认真听嘛。
　　“如今战事要紧，各方军力必须要统一安排，才能保我大齐军力一心，服从吾皇，这是推行销军令的最好时候！”
　　这销军令是三年前提出来的，一直反反复复被提，就是没能施行。销军令有三个内容，各家留下适当的自卫兵力，将兵权归还朝廷；各军队的将领定期调换，从此军无常帅；回收所有虎符，无论是任何等级的将军，调兵都必须回朝廷申请。萧承裕凭借世家支持登上皇位，登上皇位后几年便开始着手收兵权。大齐的世家都握有自己的军队，世家大族自然很难撼动，真要动他们也不肯，便先动了小家族。谁知道销兵还没开始多久，萧承裕便在战场上受了重伤，销兵也只能被搁置。
　　如今南家壮大，手里握有西北域的重兵，连皇族自己守的西域，南家也握有四成的话语权。如今打蛮族的是南家，能打蛮族的是南家，能最快调到兵的也是南家，这销军令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
　　他老子不烦才怪，动又动不得，就算他开了口下了旨，这执行也是个问题。
　　“此言差矣！如今边疆大军压境，应当救急，倘若现在急行销军令，边疆如何顺利调兵？！如何保证边疆战事顺利？！赤战军和南家军都在沙场浴血奋战，你此时一提，是寒了谁的心？！是要扎谁的心？！”这话说得没毛病。萧衡琅听着，不赞同也不反对。
　　他看到旁边的楚衡川抬了一下头。哟，他这六皇弟还是会有些反应嘛。
　　“好了，众卿先停。”萧承裕撑着的手终于放下了，“如众卿所言，销军令施行急不得，但必须要施行。”
　　后面吵了好久，萧承裕的脸依旧很黑，但是看起来最起码气喘顺了好多。看来这销军令是必定要施行了，这时候是个看谁听话不听话的好时机。
　　下朝后，萧衡琅原本是要和楚衡川一起回去的，不料萧承裕叫住了楚衡川，他没法，只能去找萧衡琨。虽然他看这个大哥很不爽，但是拉个人总是没错的。
　　萧衡琨看着弟弟脸上的笑，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萧承裕招手，让楚衡川走过去他身边。楚衡川犹豫了一下，走到龙椅下的台阶便停了脚步，不再往上走。
　　萧承裕叹了口气：“衡川怎么也和朕生分了？你小时，朕招手，你可是跑着过来啊。”
　　“陛下见笑了。陛下也说是小时，小时不懂事，冲撞了陛下，臣惶恐，请陛下恕罪。”
　　萧承裕被他噎到，缓了一下，走下龙椅，来到楚衡川身边：“衡川对销军令，有什么看法？”
　　“臣不敢妄言，这是陛下才能决定的事。”
　　“你和你父亲一样，是个谨慎的性子。”萧承裕带着楚衡川往外走，咳得有些走路不稳，被楚衡川轻轻扶住。
　　“销军令施行以后，西南域必定会受影响，衡川当真没有什么想说的？”萧承裕又问。他好像今天一定要从楚衡川嘴里得到些什么才甘心。
　　楚衡川沉默了一下，走到萧承裕面前，直挺挺的跪下，手掌贴地，叩首在手背上。
　　“臣不敢多言，唯恐冲撞圣意致国运阻塞。销军令初行，必定有军帅不服，但此关乎国运，自然有施行的道理。西南域都是好男儿，母亲与臣鼎力支持宗室，尽心效忠于陛下，陛下对臣，无需过多询问。”
　　萧承裕恍惚了一瞬，他好像真的看到了楚靖。明明这孩子自小生活在宫中，与楚靖接触近乎为无，却是一个模子的做派。他叹了口气，扶起楚衡川，“你也无需如此，朕明白你们。”
　　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萧承裕才放楚衡川走。
　　楚衡川走在宫墙旁，低着头，没有人能猜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抬头，看到的是对了十三年的宫墙。
　　宫墙对着的方向就是西南域。
　　楚衡川入宫后，其实每年都能回去西南域，但是能呆的时间很短。刚到京都时还会盼望着回去的日子，但到后来，就很少了。
　　他是在西南域出生的人，他不会属于这宫墙。这堵墙是拦不住他的。
　　低下头，楚衡川努力压下心中烦躁。皇上很明显是知道他意思的，皇上当然什么都明白，他只是想要一个承诺，想要一个试探。但是，那可是赤战军啊，那是父亲母亲拼了命才组建壮大起来的军队，扪心自问，真的甘心就这样交归朝堂吗？楚衡川自己是有些不甘心的。
　　他清楚，连他也不甘心，更不要说别的家族了。
　　上了车后近卫送来了一封信，是母亲写的。楚衡川拆开来细读，心头的烦躁被抚平了一些。
　　母亲要来京都了。得做些准备。啊对了，殿下学宫好像也要准备开始了。楚衡川立刻又头疼了起来。
　　楚衡川这个人，什么都好，他识文能武，唯独对于上学堂格外抵触，。大概是因为少时在学堂常常被萧衡琅捉弄。总之他就是非常非常不想入学宫，以至于姓萧那两兄弟都已经在殿下学宫呆好几年了，今年才是他楚衡川第一次入学宫。
　　近卫景辰看到主子愁得脸都要皱起来，心说难得。他跟在楚衡川身边七年了，自然知道主子在愁什么。
　　“主子，实在不想去也不行了，夫人要来，铁定是催着你去上学的。”
　　楚衡川刀了他一眼，“我知道，娘哪会放过我，这才给愁的。去年已经被她训了一顿，今年若是再训一顿然后能不去，也值了。”
　　景宸听完他的话，放心了下来。好的，主子这次肯定会去了，可以放心给夫人报告了。

作者有话说

　　更一个求生欲点满的阿川（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