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为君》周思庵

38、第 38 章

　　《中央报》朗州分社。

　　宋思意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整理整理衣服，走进了大门。

　　今天来面试的只有两三个人，宋思意说明来意后，负责接待的人让宋思意稍等，谭社长在面试上一位。宋思意谢过之后，便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来安静地等着。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叫她进去。

　　推开门，宋思意就看见一位灰白头发、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坐在办公桌前，桌上除了一部电话，堆着高耸的报纸、书籍和资料。

　　“进来，坐。”中年人从眼镜片后面瞄着宋思意。

　　宋思意把门关上，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您好，谭社长。我是来面试的。我叫宋思意。”宋思意自我介绍着。忽然她想起什么，又赶紧递上自己手中的那张纸，“这是我的推荐信。”

　　中年人拿过去细细看了片刻，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噢，芙蓉大学推荐过来的。”

　　“是的。”

　　谭社长并没有抬头。“会摄影，会写作。”

　　“是的。摄影懂得多一点，写文章也还行。”

　　“以前没有做过与记者相关的工作吗？”

　　宋思意想说在杂志社做过很多年文编和摄影，经验丰富，一定能够胜任。但是那都是之前的事情。在这里，她只是个在大学旁听的学生。好不容易向学校求情，才得到这张推荐信。

　　但也不能放弃。“没有。但是您可以考考我。”

　　“好。”谭社长把手扣在一起，向后仰了仰，把身体靠在椅背里，“你就采访采访我吧。采访我，你会怎么开场白？”

　　这么快就来？宋思意不得不拿出在VG杂志社工作的所有经验来了。

　　“好的。采访分各种场合，有的时候是采访路人，有的时候是专访人物，还有战地记者是深入事件发生的第一现场客观、公正地观察记录。不同情形下记者的提问方式和记录方式都有所不同。现在您和我的这种情形应该是属于面对面地专访。面对您的报社社长身份，采访的内容应该可以围绕报社的办报宗旨和经营发行的现状、前景等等。”

　　谭社长饶有兴趣地听她说着。

　　宋思意坐直了身子，开始采访开场白：“谭社长，您好。我是《中央报》的记者宋思意。很高兴您能接受我的采访。我听说谭社长您是上海人，是吗？”

　　谭社长惊讶地点头：“是啊。”

　　宋思意马上切换成上海话：“侬好侬好，侬俄是，阿拉乡亲呀。”

　　谭社长听到这上海的乡音，立刻面露喜色：“你也是上海人？”

　　“是的呀，我的老家在兴仁里，不过我的上海话说得不好。”

　　宋思意套完近乎，接着说：“听说您当年是《中央报》的最年轻的记者，提到您的名字都如雷贯耳。但大家对您都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您作为新身份《中央报》的朗州分社社长，对《中央报》的发行现状和前景有什么想和大家分享的吗？“

　　宋思意耸耸肩，笑了笑：“大概……就是这样了。”

　　谭社长毫不掩饰他欣赏的表情。

　　“你为什么想做记者？女记者很少见。我们报社几十号记者，女记者一位都没有。”

　　“所以，谭社长可以考虑招一名女记者。女记者有女记者的优势。在特殊情况下，需要化妆隐藏自己的记者身份，女记者在很多时候可以比男记者更方便隐藏身份。我摄影、文编、采访都还擅长，一定能胜任《中央报》记者。”

　　“记者工作很辛苦，甚至充满着危险，你也不怕吗？”

　　宋思意目光坚定。“谭社长，我不怕危险。而且，我想做一名战地记者。如今战场上可以有女军人，也应该可以有女记者！不是吗？”

　　谭社长真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女子，竟然想去战场！才气可嘉，志气可嘉，勇气可嘉！

　　“好。你被录用了。明天就可以上班。”

　　宋思听完高兴极了。起身道谢：“谢谢谭社长。”

　　走出报社大门，宋思意露出了胜利者的喜悦。

　　“回去赶紧告诉李君行、告诉父亲，还有大哥。”

　　当听宋思意说她考上了《中央报》的记者时，父亲宋翼昌既感到惊讶，又感到惊喜。

　　“我知道，我的女儿想做记者，但又不愿意走后门，想凭自己本事考进去。而且要考就要考最好的。爸爸理解你，支持你。恭喜你，希望你在《中央报》有所作为。”

　　“谢谢爸爸。”宋思意被夸得腰杆都更直了。

　　第二天上班，宋思意就拿到了记者证。这里的工作对她来说时是轻车熟路，如鱼得水，很快就得到了社长的重用，很多重要采访都是让宋思意去。一开始负责社会版面，但她想去澧江。

　　一个月后，机会来了！她几次向社长申请的事情得到了答复，她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可以去澧江了。宋思意将和一位同样很有经验的男记者一同去澧江实地采访赵军、蓉军交战实况。因为蓉军的战火已经烧到了澧江城墙外几十里的地方。

　　自从上次李君行被行刺之后，蓉军就加快反攻，势如破竹，势不可挡。本身无论是军火补给还是军容军纪，赵军都不是蓉军的对手，这下李廷、李君行更被惹恼了，面对蓉军的强军压境，赵恒元只能负隅顽抗，节节败退。

　　通关函很快就办下来了。

　　去澧江前，宋思意特意去了一趟宋泽明的学校。这一次的离开，每一个人都告别了，唯独宋泽明在学校上课没见到面。

　　下午，宋思意让同行的记者在车上等待，她进到宋泽明的学校。她想把一张自己的照片留给他。

　　她来到宋泽明的课室外，正是上课时间。宋思意透过玻璃窗看过去，泽明正认真听老师讲课。她不想打扰弟弟上课。

　　这时，宋泽明不经意间也看到了窗户外的宋思意。

　　宋思意举起手中装着照片的信封，示意把信封放在窗台上了。然后又指指后面，做了个“走了，再见！”的口型。

　　她朝宋泽明挥了挥手，就离开了。

　　正当她走向操场正中央时，宋泽明从教室里跑了出来。

　　“姐姐！”

　　宋思意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姐姐。”宋泽明很快就追了上来，他一头扑进宋思意的怀里。

　　忽然有点想哭：“泽明。姐姐去澧江了。”

　　“姐姐，你是要回去了吗？”宋泽明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知道姐姐是来和他告别了。

　　“嗯。去澧江再试试。如果我这一次回去了，你姚替我们永远保守咱俩的秘密。希望我走了你的亲姐姐能回来。如果我的身体死了，也要劝爸爸妈妈不要难过，告诉他们我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还有……姐夫。”说着说着，眼泪就留下来了。

　　宋泽明很失落：“如果这一次不能回去，还有其他办法吗？”

　　“如果这一次还不能回去，我就不想其他办法了，我留下来不回去了。就在这里好好生活，陪爸爸妈妈变老，陪你长大，陪你们一辈子。好不好？”

　　“你真的愿意留下来吗？你想你的家了，怎么办？”

　　宋思意叹一口气，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她真的很想很想家，但是也越来越舍不得这里。但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未来究竟会怎样，她也不知道。

　　她拍拍宋泽明的肩膀，笑了笑说：“我走了。”

　　宋泽明站在原地，望着宋思意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愿回去。

　　记者的身份真的好使，顺利通关。一个小时车程后，他们抵达了澧州《中央报》驻点。很快，宋思意就和同事在驻点安顿了下来。

　　随着战局的推进，澧州城越来越不安全。这几天，在城内可以清晰地听到炮弹在周围爆炸的声音。有一天，一位同事出去办事，还受了伤。

　　但是他们的工作热情并没有因为环境的恶劣而消退。宋思意和同事们白天采访，夜晚编辑，发稿。工作室里，电报声、电话声、打字声此起彼伏。虽然，出去采访偶尔会受到盘问审查，但总体顺利。他们把这里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了总社。宋思意有时候会恍惚觉得，她好像穿越到了上海VG杂志社，好像回到了和何主编、傅安南、莎莎、梦妍、小武一起工作的日子。

　　宋思意每天这样工作，累得腰也酸背也疼，瘦了一大圈，常常吃饭也没什么胃口。同事关心她，她也只说：“没事，没事。”

　　忙碌会让人忽视时间的流逝。

　　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最近几天，都是好天气。宋思意在心里默默地算着。在澧江的这些日子，她已经大概知道了十字街公园现在所在的具体位置。那个红绿灯路口现在也是一条路，只不过更窄一些。

　　那个日子到来的前一天上午，宋思意回到朗州芙蓉大学取回了充好电的手机。她告诉朱教授她被《中央报》录取的消息并前往澧江做战地记者，朱教授听后并不感到惊讶。

　　“恭喜你，如愿以偿了。”

　　“谢谢朱教授。”

　　临走前，宋思意上前拥抱了他：“再见！朱教授！”

　　“一路保重。”

　　“也祝你在美国找到更好的自己。”

　　她也一定会想念他的。

　　马不停蹄回到澧江，晚上，宋思意给李君行打了个电话。她没有告诉李君行，她来了澧州。只是像往常一样，说说她在朗州报社的事，说说她有多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