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为君》周思庵

39、第 39 章

　　李君行也没有告诉宋思意一个月前他受伤的事。

　　最后，宋思意一边手指绕着电话线，一边说：“那挂啦！”

　　“好。”

　　“你先挂。”她有点依依不舍。

　　李君行在电话那头笑：“那我挂了。”

　　“嗯。那个……”

　　“怎么了？”

　　宋思意心里很难过：李君行，如果我不见了，或者我死了，你不要找我，也不要难过。我会为属于这个身体原本的宋思意祈祷，祈祷她能回来，好好认识认识他的先生。

　　“没什么。你挂电话吧。要照顾好自己哦。”

　　“好。你也是。”他的声音温柔而沉静。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宋思意收拾整理好自己的工作台，还挑选了明天要发回总社的照片，装进信封，封面写上了备注，然后把这些和工作笔记簿、相机等都整整齐齐摆好。最后，她扫视一眼这个她工作了一个月的地方。

　　明天，这里会发生什么？

　　快要天亮的时候，宋思意离开了自己的住处，来到她早就踩好点的地方，那个只能容纳两辆车通过的十字路口。

　　宋思意走到空无一人、没有一车的马路中间，抬头仰望天空，启明星还在，现在它正如一只硕大的眼睛在天上注视着她。

　　周围万籁俱寂，东方一片绯红，像是在预示着一场热烈的表演即将奔涌开幕。

　　宋思意拿着手机，屏息凝神。等待！等待太阳出来！

　　就在太阳跳出一角的瞬间，宋思意把手机举得高高的，向着天空转了一圈，试图收集来自天外的一丝信号。

　　看一下手机，仍旧是没有信号。再举起来，再看，仍没有……。宋思意开始在这条路上来回走动，把手机对着天空的各个方向。

　　明明上次都可以啊。

　　“怎么风越大，我心越荡……”

　　熟悉的旋律和歌声骤然响起，仿若隔世。手上的手机开始唱歌，因为震动，使她的手微微发麻。

　　屏幕上，赫然写着来点提示：李君行。等待接通的“绿色电话”在屏幕上一闪一闪地跳跃着。

　　竟然有信号了！那个世界的李君行居然打电话给她！

　　宋思意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她的手指颤抖地挪向那个跳动的绿色按钮。

　　就在要按下的一瞬间——

　　“啪”的一声，手机被打落在地！手机滚了好远，躺在地上还在唱着那首歌，绿色的灯一直锲而不舍地跳跃、跳跃。

　　宋思意惊愕地回头，几个身着军装、身形如虎的人早已出现在他的身后。

　　宋思意着急想要捡起地上的手机，当她跨出第一步时，就被几个荷枪实弹的人扣住了手臂和肩膀。

　　“就是她。”其中一个瘦高个儿对身边的军官模样的人说着。

　　满脸肥肉的军官上下打量了一下宋思意，厉声喝道：“带走！”

　　宋思意被抓得生疼：“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她极力扭动着身体。

　　“给我老实点。”

　　手机还在地上不停地唱着歌，在这个寂静的黎明时分，显得那么清晰。宋思意想：李君行在找她，电话只要接通，两个平行世界就有了交叉的通道，这可是她唯一能回去的时间和机会了。宋思意不顾一切用尽全力想要挣脱束缚，她刚甩开，跑去想要拿回手机，却又被更大的力气扣住了。

　　军官一步一步走到手机边，蹲下身子，看了半天，才慢慢地拿起那个“呜呜”震动着的，唱着歌的蓝色发光体。发现并没有什么机关后，他略微放心地站了起来。

　　宋思意怒不可遏：“那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军官并没有理她，他捏住手机的一角，又慢慢踱回宋思意身边。这时，手机终于停止了唱歌，几秒后，就黑屏了。

　　他翻来覆去看了看手机，然后俯下身，幽幽说：“这就是你从我军窃取情报的机器？嗯？”

　　目光森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宋思意避开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奋力挣扎着，“还我的东西！”

　　她大概已经知道了这群人的来历了。

　　“让她闭嘴！别让她大喊大叫。”军官站直了身子，吩咐道。

　　宋思意还没反应过来，嘴就被一团布塞住了。一瞬间，她几乎要窒息，堵得眼她眼睛里直冒眼泪，无论怎样的呼喊都无济于事。

　　军官把手机放进口袋：“带回军政府，交给情报部侯审！”

　　“是。”

　　宋思意踉踉跄跄地被拖走，塞进了一辆绿布军车里。

　　*

　　审讯室内，灯光昏暗。

　　很快，就有人来审她了。

　　宋思意双手被反绑，嘴依然被塞着，不能说话。头发因为没有梳理，一缕一缕遮住了脸。疲惫使她双目无神，脸色灰暗。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室内陈设及其简单，两张桌子和椅子，几名荷枪实弹的军人立在一侧。

　　审问她的有三两个人，都身穿黑色制服，其中一个长着一个像鹰一样的鼻子，还有一个戴眼镜的记录员。

　　宋思意明显感到他们身上的阴森之气。她知道进了这种地方，一定是凶险至极，他们会不会对她动刑？老虎凳、辣椒水，还有插入手指的竹签……，宋思意的一双手在身后紧紧地搅在一起，一股莫名的疼痛已经在指头里蔓延开来。

　　坐在中间的人放下手中的资料，又看了一眼宋思意，冷冷地吩咐站在一边的人：“让她说话！”

　　那人走上前来，一把扯掉了宋思意嘴里的布。

　　呼吸骤然间顺畅了不少。宋思意用力咬了咬下嘴唇，酸了好久的腮帮子终于可以动一动了。

　　“你叫宋思意？”语气中带着威严。

　　宋思意并没有回答。

　　对方继续说：“《中央报》的记者，但入职还不到两个月。说！你是为谁工作？”

　　继续沉默。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蓉军李廷派你来的吧？”

　　“不是。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宋思意本来就不是什么间谍，她来到澧江目的很单纯，就是想回去。

　　“我是《中央报》的特派澧江的记者宋思意。你们赵军连《中央报》的记者也敢抓。就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不要拿小孩子的话来吓唬我。”对方显然并没有把《中央报》放在眼里，“只要你老实交代，说了实话，我们马上就可以放你回去。我们已经跟踪你好几天了，别想撒谎！”

　　另一个人显然没有什么耐心，他站起来，从文件袋里拿出宋思意的手机。

　　他径直走到宋思意的面前，举着手机说：“这就是你窃取情报的工具。我们查到你在多个场合，拿着这个高端的机器在拍摄照片，录取影像。快说，这个机器是什么？”

　　他们真把她当间谍了！

　　宋思意解释道：“这就是一个电话。当然它也是可以拍照，录像。但这是我的私人物品，我从来没有在采访时拿出来过。我从来没有利用它窃取过你军的任何没有公开的信息。我们的采访全都是在公开的、被允许的时间和地点进行的。不都是有你们的人全程监督的吗？任何的照片都是你们审核过的。”

　　“你在4月30日我军政府会议室，趁人不注意，拿着这个机器偷拍，被岗亭执勤亲眼所见。”

　　宋思意想起来了。她有偶尔拿出手机拍点照片和视频，有时候是为了记录采访素材，有时候是为了记录这个世界。但都是偷偷地拍。

　　“那天在军政府采访结束，我在等同事，我就是从窗口拍了下窗外。我拍的是风景、天空和街道，根本不是你们所说的那样，可能不小心带到了岗亭，我都没注意到那里是岗亭。”

　　“此外，你在澧江的大街小巷，重点是朝阳路、滨江路，你都在用这个机器拍摄录影，没有间断过一天。甚至连续两天凌晨三点还在拍。一位记者，凌晨三点，走到大街上鬼鬼祟祟地拍摄，还说你不是另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真的只是一名记者，真的不是你们说的间谍。”宋思意盯着他手上的手机，”能不能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打开它！我要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对方把黑屏的手机递到她的眼前。

　　守在一旁的士兵上前松开反绑住宋思意的绳子。宋思意的手因为被捆绑，勒出几道红红的印子，有的地方还渗出了鲜红的血丝。

　　宋思意心一横，看就看！反正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打开它给你看了里面的东西，你们就能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放我走吗？”

　　“废什么话！快点打开！”“鹰钩鼻”气急败坏。

　　宋思意拿过手机，对着屏幕扫了扫脸，仍然是黑屏。她又点了点手机屏幕，仍旧没有反应。

　　这个电话充好电最多一天半的待机时间，早就过了两天了。应该是没电了！

　　“没电了。打不开了。”宋思意垂头丧气地攥着手机。

　　唉，短时间内别想回去了。今天凌晨李君行打电话给她了，他一定是在想尽一切办法联系她，就只差一秒，只差一秒，她就可以和他说话了。

　　眼前那人听宋思意这么一说，怒不可遏，一把抢过手机。

　　“耍我呢，是吧。好啊！”

　　对方正欲想对策逼她就范，宋思意见手机被抢走，也急了，大声喊叫起来：“你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拿走？你们无故扣押记者，就等着收拾局面吧！”

　　那人指着宋思意的鼻子，瞪大了一双阴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她看：“我最不怕的就是别人威胁我。还是不肯说，那就让你尝尝痛是什么滋味！”

　　他拿着手机转身欲走。

　　宋思意又气又怕，情急之下，便起身去抢手机。“你还给我！”

　　但宋思意哪里有他的力气大，“鹰钩鼻”一甩手，就挣脱了宋思意。抡起如铁般的大手就呼过来，给了宋思意狠狠一巴掌，打得宋思意眼冒金星。“想找死！”

　　宋思意半边脸一阵麻木，一股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来。

　　她眼中噙着泪，抱着“今天要死就死”的决心，冲上去扭住他的衣领：“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你们这些禽兽！败类！混蛋！人渣！”

　　房间里的士兵全都上来，三下五除二就按住了宋思意。

　　对方显然被激怒了。他怒发冲冠：“好！好！好！你这么想要这个东西是吧？！我成全你，这就还给你！”

　　他俯视着她，举起手机，狠狠地朝地上砸去。顿时，“砰”的一声，手机四分五裂，碎片飞溅得整个房间到处都是。

　　“啊！”宋思意捂住耳朵尖叫一声，木木地愣在原地。

　　“鹰钩鼻”转身离去，恶狠狠地甩下一句话：“给我继续审！要是还不说，就给我打！”

　　“是！”

　　他说了什么话宋思意并没有听清楚，她现在满脑子里只有：完了完了！手机坏了！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李君行了！再也见不到阿婆了！再也回不到一百年后的平行时空了。

　　宋思意如一滩烂泥一样瘫软下去。她的手又被扣住，反绑起来，她也并不去挣扎。

　　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因为疼痛麻木，宋思意并没有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