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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所谓喜欢 没有预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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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学生最怕的是什么?考试!
陈潇考完期终考试感觉像投了一次胎。
他就不明白,明明几天前还是春暖花开,刘天那浑蛋还拉着自己说要跑5000米,怎么眼睛一眨太阳已经热得象烤红薯的铁桶整个宿舍的哥们都在吵吵着要收拾东西回家了呢?
算了,反正回家跟他关系也不是很大。管弦乐队雷打不动,放暑假有夏训放寒假有寒训。
他考完之后去看过刘天一次。这小子和袁鸣鸣的关系正式确立,乐得留在学校陪美人。对门的孟宇飞不在,听说去市郊的荒山野岭里集训去了。
“你不知道?”刘天一边整理准备晚上送佳人的玫瑰花一边半惊讶半鄙夷地看陈潇,“他们登山队每年夏天都要去爬一座山。孟宇飞这会儿正跟他们协会的人作登山前的体能训练呢。”
陈潇白眼看天。
集训就集训呗,有什么了不起?爷爷我不还集训着呢么?
你以为学校的蚊子比那荒山野岭里的少?
有小提琴的时间过得很快。不用抱着厚厚的经济学原理啃,每天和队里拉弦的吹号的打大鼓的混在一起,日子过得无比惬意。
中间休息的时候,小提琴二席探过头来,看见陈潇捧着一本书在发呆。
“《征服高山》?哟,陈潇你什么时候对登山感兴趣了?”
基本上已经在跟马克思下棋的某人慢悠悠回魂,愣了愣,冲旁边的人扯出一个笑脸:“也不是有兴趣,就是突然想看看。”
二席赞同地点点头:“我看你也不像是有兴趣的样子。”
陈潇打个呵欠,顺便想起某个一听音乐会就会睡觉的人。
登山之于自己大概就像古典音乐之于孟宇飞吧,天生八字不合,拿矫正器都弯不过来的,嘿嘿。
不过最后,那家伙还是来听演出了啊。
他懒洋洋地想,顺手把摊开的书又翻过一页。
集训七天,老天开眼,第八天大清早才开始电闪雷鸣,暴雨下得轰轰烈烈。到了下午雨就停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连个准头也没有。不仅没准头,连彩虹也不留一条下来浪漫浪漫。
陈潇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宿舍,慢条斯理地收拾回家行李。
他想着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信,拿起话筒才发现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坏了。
陈潇的手机很知趣地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上窜下跳,一边还演奏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屏幕亮亮的,您有一条新短信,发信人:孟宇飞。
内容就一行:
——我在阳台上。
陈潇一开门跨出去。
刚下过雨的空气湿湿的无比清新。二十米外孟宇飞懒懒散散地倚在栏杆上,冲着陈潇笑,一边挥挥手里的手机。
陈潇的心情突然就变得跟周围的空气一样清爽透亮。他飞快按键,回复短信。
——什么时候回来的?
对面的手机响了,隐隐约约的声音好像是某当红女歌手的新曲子。
孟宇飞低眼看短信,一边回复一边嘴边还带着笑意。
——刚回。明天的火车去西藏,登念青唐古拉峰。
陈潇看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心里突然好像堵上了什么东西,闷闷的想说又说不出来。
他回复短信,刚写几个字就都删了。写好了不满意,又删了重新写。折腾了半天,发过去的只有三个字。
——小心点。
对面的人了然于心地笑笑。
——你的小提琴在不?我现在想听你拉琴。
小提琴自然是在的。现在是暑假里某一天的下午,学校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在阳台上拉一段也没事吧?陈潇想着。
——你不是听了就想睡觉么?
——我最近失眠,可以了吧?
陈潇很想扁对面的家伙一顿,可惜离太远够不着。他最后还是郁郁地回屋拿了琴出来。
在阳台上站定,朝对面摆好姿势。陈潇微微仰起下颌,左手压弦右手持弓。
每个人都有最适合自己的那一种姿势,就比如古代的将军手一扬挥动千军万马,陈潇右手一抬,便是奔涌而出的旋律。他的千军万马就是飞泻的音符。
帕赫贝尔的D大调卡农。
本来是三把小提琴和一把大提琴的协奏,现在只有他一把小提琴,却也不觉得单调。这个时候的校园很安静,流动的空气几乎透明。
相隔二十米的两个阳台上,有一个人旁若无人地飞舞琴弦,有一个人不发一言地侧身静听。
这是一场只有一个观众的演出。
所有这些华美的和弦,都只为一个人在空中轻颤,然后消于无形。
陈潇的右臂伸展出去,让最后一个音符缓缓地消失在空气里。他长出一口气,抬起琴弓。
对面那个唯一的观众直起身子,微笑着鼓掌。不华丽,却真心。
琴弓和琴都用一只手小心拿好,陈潇发出今天最后一条短信:
——一路顺风。我回家了。
人是回家了,心还不知道在哪飘着。
刚放假那会儿,陈潇蹲在家里成天捧着手机发呆,就等着贝多芬开始高唱命运然后屏幕上一亮一亮显出孟宇飞三个字。
后来登山队进了山区准备登山,短信就断了。陈爸陈妈发现自己儿子有段时间特别不正常,小提琴也不拉了,看谁眼神都直直的,整天没事就跟电视前面守着等新闻。一整天下来,明明是什么新闻也没等到,表情却极其满意好像新闻里被表彰的主角都是自己似的。
陈潇在担心。
虽然他不想承认,可是他的确在担心某个不要命的喜欢爬山的人。
没有消息的那几天他跟丢了魂似的成天发呆,愣着愣着就想到刘天那浑蛋讲的什么鬼故事。
“陈潇,你要是那女生你相信谁?”
一个枕头恶狠狠地砸在对面墙上。妈的乌鸦嘴,你丫才是女生!
有些念头进了脑子就驱除不掉,刘天的那个鬼故事阴魂不散。陈潇闭上眼就看见雪山大漠,山崩了,石块泥流铺天盖地地倾倒下来。
一片血红里,有个人在耳边诱惑似的问:
你信谁?
你信谁?
三伏天,空调嗡嗡地响,从梦里吓醒就再也睡不着,抱着枕头坐在黑暗里发呆。几天下来,整个人瘦一圈,眼睛下面两个黑眼圈,可以直接送去动物园展出。
孟宇飞出发前说过,预定到达山脚的日期是7月28号。
28号晚上陈潇睁着眼睛等了一晚上,29号顶着黑眼圈又等了一早上,终于忍无可忍抓起手机就查电话簿。
一个电话打过去,里头一个甜甜腻腻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陈潇心里咯噔一下。阴沉沉的云雾从地底下涌出来,笼住了就不肯再散开。
午后两点,陈家一片寂静里有个声音突然刺耳地响,贝多芬。
明明连午饭都没吃的某人突然就蹦起来,猛扑过去一把抓住手机。
短信。不是孟宇飞的,是刘天。
陈潇的手不停地抖,不停地抖。按开一条短信用了足足五分钟。
——孟宇飞到山脚了。他手机坏了,打电话到宿舍让我转告你一声。
陈潇看一遍,所有字都看全了;
又看一遍,看懂了什么意思;
再看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手机啪一声掉在床上,然后整个人也碰地倒在床上,抬起手背捂住了眼。
孟宇飞。孟宇飞。
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这下惨了。
一抹水痕从手背下蜿蜒出来。
陈潇一个人在房间里,五味杂陈,最后都化成了苦涩的水,从眼睛里一个劲地往外流,挡也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