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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一鸣惊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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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赵非应下了姬蓉,答应在一年的期限内辅佐她,助她在朝堂之上重握大权。
丑时三刻,长公主府。
姬蓉顺着偷偷出府的路线原路返回,爬上后门东侧的一棵龙柏,躲过正在打盹的看守,越上墙头后,跳上墙角的沙袋,翻滚一圈,无声落地。
这条路线是长安告诉她的,从前长公主府被监视,她们要出府,都是走的这里。
得到赵非的答允后,姬蓉心情愉悦极了,纵然天色未明,但她毫无睡意。顺着蜿蜒的红木长廊,听着秋日里逐渐稀疏的虫鸣,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寝屋。
嗡!
宁静间,一声闷闷的金属声从回廊的转角传来。那是风刮过尖锐的冷兵器的声音。
姬蓉的脚步一顿,紧接着,短刀反射的月光在她眼前闪过——
有刺客!
她条件反射地旋身到墙边,从小腿外侧抽出护身的短刀,反手握着,斜举胸前,屏息审视这看似平静的小院。
嚓!
蓦然,右前方的花坛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握刀冲去。不料,对方比她先一步出声——
“公主?”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安。她跟冲上前去的姬蓉只差五六步的距离,穿着宫女的衣裳,右手持刀,左手握拳,在看清姬蓉的下一刻收起刀锋。
姬蓉紧急收刀,奔袭的脚步也停下,长出一口气:“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刺客。”
长安赶紧跪下,“奴婢惊扰了公主,罪该万死。只是奴婢见公主迟迟不回,以为有什么意外,听到脚步声,便过来看看。险些误伤公主,请公主降罪!”
姬蓉扶她起来,“你起来,不用这么紧张。”
长安,是长乐的姐姐。虽然二人都是宫女,但长乐对姬蓉有救命之恩,长安也忠心耿耿,姬蓉便没有将她们当下人。
“你也是为了保护我,何罪之有?走,回屋休息吧。”
长安磕了一个头:“多谢公主。”
随后才缓缓起身。
月色正浓,姬蓉转身走向寝屋,影子在明月下拉得长长的,像花旦挥舞的飘逸长袖。
长安走在她身后,隔着三步的距离。然则,握着短刀的手并未收起,反而,握得越来越紧,手腕剧烈颤抖,刀尖锋利逼人。
她在犹豫,是否,要将这把匕首,狠狠插进姬蓉的脖颈!
“你知道,你妹妹因何身亡么?”
一个半时辰前,她担心姬蓉遭受意外,便翻出公主府去寻人。谁知,人没寻到,反而被皇后的眼线抓个正着。对方没有杀她,也没有审讯她,只是给了她这把淬毒的匕首。
“姬蓉兵败山阴峡,你妹妹去找她,从尸山里将她救出来。虽然主仆身份悬殊,但你妹妹当之无愧是她的救命恩人。可她呢?她为了掩盖兵败的罪行,强迫守城将军谎报军情。将军没答应,要将她绳之以法,送回皇宫审问。
你妹妹为了救她,被抓了。将军用你妹妹的性命做要挟,让她不要执迷不悟。但她做了什么呢?她为了脱身,一箭射死了你妹妹。那支箭好寒,她射穿了你妹妹的心,射穿了这么多年主仆的情谊,射穿了最基本的人伦道德。
你妹妹,长乐,拼了命要救她,但她,从没把你妹妹当过一个人。”
“杀了她,为你妹妹报仇。”
夜风冰寒,似一支尖锐的毒箭,径直插进心窝最柔弱的地方,随后,顺着伤口往旁边剌,硬生生从里面抠出一截骨头。
目光宛如冰霜,落到身前之人,那从衣领露出的白净的脖颈上。握着匕首的手越发用力,指尖发白到麻木,不停颤抖。
姬蓉对身后的危险全然不知,只是在迈上寝屋的台阶时,骤然停下。
“对了,长安,我今天去见了一位贵人。”
她说着转身,脸上笑盈盈的,逼得长安将匕首收到身后。
“哪位贵人?”长安漫不经心地问。
“她的身份不好明说,你只知,她是一位很重要的贵人就行。”
姬蓉接着说,坚毅的眼眸划过悲伤,“她......我请她帮忙,去边城把长乐带回来。”
嚓!
长安眼中一刺,迟疑半晌,“什么?”
姬蓉面色哀伤,解释道:“我当时险些被宋承恩谋杀,长乐她为了保护我,自刎了。我求助的这位贵人,在边城有一些眼线,兴许能找到长乐。虽然......找到的不是活着的她,但,我想着,能带回来,将她的尸身好好安葬,给她立一个牌位,有个安息之地,也不至于做孤魂野鬼,飘零无依。”
冰块被放进一杯热水,在温暖的水温下渐渐融化。长安的眉间一动,漂亮的眼眸通红,掉下两颗泪花。手中的匕首脱落,她望向姬蓉,眼神之中全无二心。
“奴婢,多谢公主!”
一个时辰前,质子府。
“我还有一事相求。”
二人达成联盟后,姬蓉开口求了第一件事。
赵非青丝披垂,眼神在烛光里镀了层温柔,面对姬蓉的请求,她欣然点头,“从此刻起,我只是长公主殿下的门客,公主有事请吩咐。”
说完,她猜测:“是脱离禁足么?”
这个猜测在情理之中,姬蓉因为皇后跟太监首领魏世安的陷害,如今还被皇帝怀疑,禁足公主府,无法迈出大门,更无法翻身。
然则,姬蓉当务之急想的,却不是禁足。而是她来偷偷潜进质子府,深夜来找赵非,最初的那个原因——
“我想请先生,帮我找长乐。”
她眉头抬起,眉间微蹙,眼神似透明的宝石,清澈真挚。
长乐,那个不远万里,从皇宫跑到边城去找她的丫鬟,在上千首尸山里一具一具地翻找,十根手指,有九根都断在肉里,最后为了护她逃跑,自刎在宋承恩剑下,用最大的力气守护着她的丫头。
彼时,赵非微微诧异了一下,但接到姬蓉赤诚的眼神,又理解了,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找她来办这件事?
“公主何以觉得我能办呢?其一,我乃珩域质子,在容国并无势力。其二,就算我有几个手下,但如今皆在华泱城,离边塞十万八千里,俗话说,天高皇帝远,我如何在华泱城,找一个边塞的人呢?”
面对两大疑问,姬蓉无比笃定:“你可以。而且,只有你可以。”
赵非眉头一抬,唇角微扬,“何以见得?”
姬蓉道出缘由:“其一,你部下能人众多,单说寒花子,她出口成章,又精通易容之术,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这样一位能人选择效忠你,定然因为你有远远超过常人预估的能力。其二——你没有问我,长乐是谁。”
没有问,却知道长乐远在边塞,那么,赵非断然知道长乐与她的关系,也知道长乐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甚至,可能知道当日在宋承恩的府邸,发生了什么。
一汩蜡油溢出顶部的边缘,顺着蜡烛缓缓流下,凝固成乳状熔岩。
被人看透的感觉不是很好受,但若这人是姬蓉,赵非便异常地觉着,有一股棋逢对手的刺激。
“唉。”她故作惋惜地叹气,“公主刚还叫我先生,转眼就开始算计了。”
姬蓉也学她的模样,故作悲伤,“没办法,谁让你不说实话。”
“但这样才有趣,不是么?”
“当然。”
两个聪明人之间的谈话,本就充满了乐趣。
赵非写了一张纸条,塞进碧玉锦囊中,把这件事应了下来。等下人将锦囊取走,她问姬蓉:
“所以,公主实现大业的第一步,是收拢人心?”
对此,姬蓉只有一个回答:
“不得人心,何谈天下?”
赵非同意地点了点头,脑中闪过方才姬蓉没有苏醒时,飞哨传来的消息——长安被皇后的人带走了。
于是提醒:
“那么公主,回去定要第一个告诉长乐的亲人,让他们知道这个好消息。”
姬蓉走后,赵非在屋前坐了许久。皎洁的面庞在月色下格外沉静,睿智的眼眸波光潋滟。
她在看,看今晚寂静的苍月怎样把月光洒向人间,看园中的石头如何反射出粗糙的纹路,看这无声的世间,从今晚开始,如何走向另一个乾坤。
“可行么?”
寒花子从回廊尽头走来,与她并肩坐下,一同看向天边圆月。
“在这个男子为天的世道,姬蓉真的可以么?”
赵非的眼睛看得很远,似乎看着月亮,又似乎看着月亮身后,更加遥远的星空。许久许久,她启唇:
“男子为天,女子为地,天地之合,方成乾坤。就算不行,我也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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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蓉的禁足没有期限,终日关在公主府中,不得进出。但皇帝那厢没有紧咬着不放,一月之后,看守的口子松了一些,虽不许姬蓉外出,但可以接待访客。
“公主,外面有个叫‘北柴’的人要见你。”长安进屋通报。
“北柴?”
姬蓉茫然。这个月她将姬蓉的人际关系了解了一通,并未听过“北柴”这个名号。
“是男子么?”
长安摇头,“是位姑娘。不过是坐车来的,还有马夫跟仆人,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姑娘?”
“对,奴婢也疑惑,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能抛头露面的。这姑娘梳的又不是妇人发髻,但在门口等着,一不戴帷帽,二不戴面纱,这要是传出去,以后如何嫁人?”
跟寻常姑娘不一样么?
姬蓉眼底一动,有了猜测,于是纠正长安:“兴许不是姑娘,是先生。”
她拎着裙子跑去,到大门门槛,脚步生生停住。
马车上的人掀开车帘,脑袋微偏,一双睿智的眸子烨烨生辉,含笑着看向她——
那是女装的赵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