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期许》亥时未眠

172、飞鸟篇 寻觅

　　凤晟转了一圈也不见余洚，他没来得及问，两个戴斗笠的男人前后脚走进春华苑。
　　后面的人明显比前面的人矮了一截。
　　杜伶认出前面的人就是余洚，靠在栏杆上往下喊：“余洚！你晟哥回来了。”
　　余洚听到声音抬头，后面的人也闻声抬眸。凤晟与那眼眸对视的一刹那，怔在原地。
　　“晟哥！”
　　“待会儿再说。”凤晟翻下栏杆直接跳下楼，杜伶没来得及抓住，“你去干什么？！”
　　凤晟没回答，隐约听到那戴斗笠的人问柜台小哥：“小哥，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一位女仙人，叫元娘子，我想……求她帮我办一件事。”
　　柜台小哥笑道：“你来得不巧，苑长刚刚出门去了。”
　　“她不在我在啊！”凤晟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不顾衣衫被沾湿，搂住那人的肩。
　　那人显然被吓了一跳，眼球颤动看着他，“你……您是？”
　　凤晟简直要哭出来，他一直在找的春神转世，就在他眼前。
　　杜伶追下来，余洚蹙眉问师尊那个在凤晟旁边的人是谁，杜伶仔细瞅了一眼，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你晟哥的——”杜伶不知该说是同事还是师父还是朋友，停顿了几秒，少顷便道：“故友。”
　　“故友？！”余洚看看那活生生的人，再看看杜伶，又重复了一遍，“故友？！”
　　杜伶点点头：“晚上让你晟哥讲。前任春神的故事。”
　　凤晟看着他眼下青色的眼圈，拽着他就要上楼。
　　“你要干什么？！”芒一下子甩开他的手，“我是来找元娘子的。”
　　“我叫凤晟，元娘子是我朋友，他可以作证。”凤晟欣喜地一指杜伶，“真的。”
　　刘晓翼刚从厨房出来就听到凤晟的声音，她好奇地去看，一瞅他居然拉着一个小男生的胳膊不放，瞬间皱起眉头。
　　“你们干什么呢？”刘晓翼走过来问。
　　杜伶拦住她，解释道：“那是春神的转世。”
　　凤晟看到刘晓翼，也指向她：“她也是元依朋友，你真的信我。”
　　芒看了一眼点头的二人，半信半疑问道：“你也是仙人？”
　　“是。”
　　“上去说吧。”杜伶招招手，恬静笑道。
　　芒注意到杜伶，看他一副和善的样子，便快走几步跟上去，把凤晟落在身后。
　　“你们当真不是骗我？”芒追问。
　　杜伶轻笑一声淡淡回应：“如果不是你走投无路，是不会来找元依的，所以信一次又能如何？”
　　芒被说得低下头，抿唇欲言又止。
　　凤晟很快追上来：“出什么事了？”
　　芒抬眸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不靠谱，又垂下头。
　　“我还是等元娘子回来吧。”
　　杜伶正好登上最后一级楼梯，回头端详他的脸色，又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你知道元娘子也知道修仙界吧。”
　　“嗯。”
　　“知道修仙界你知不知道魔族？”
　　“魔族……我只知道现在的魔族不复当初，居然让一个人类统治。——这也是别人告诉我的，”
　　杜伶抬手轻轻一指凤晟：“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类。现在……”他转头看向凤晟，微微一笑，“修仙界和魔族达成协约，魔王大人回来了，他也退位就给修仙界新主带孩子去了。”
　　芒的眼底露出一抹惊色，转头端详着面带苦笑的凤晟，四目相对时又回避地错开。
　　“所以我可以帮你。”凤晟一大步走到他身边，笑说。
　　芒朝他笑了笑：“您可别骗我。”
　　杜伶不等凤晟解释，回眸笑道：“我是他哥。你要是信我不信他，那你还不如直接回头出门去找元依。元依刚乘船去皇宫了。”
　　“没事没事，不信也没关系，我给你安排房间，你在这住几天。”凤晟就要给他解蓑笠，过分积极又把芒吓了一跳。
　　芒匆忙一躲，连连摆手：“不必不必。”说罢自己脱下。
　　凤晟从他手里接过蓑笠，屁颠屁颠跑去放。
　　芒还想追回来，却被杜伶叫住：“你不必担心，让他帮你吧。看他的样子，能把死人给你从地府里拉回来。”
　　芒猛然回头，疲劳多天的眼底有了光。
　　“真的吗？！真能把死人从地府里拉回来？”
　　这下杜伶哽住了，他只是打个比方，至于能不能把死人从地府里拉出来……
　　看他没有说话，芒眼底的光又暗淡下来，不久又抬眸问：“那，找人呢？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他已经出海十年了，十年我连他的船影我都没见到，更别说人了。”
　　“出海十年？谁？”杜伶问。
　　芒欲言又止，双唇微抿一瞬，嘴巴别别扭扭道：“一个……一个朋友。算发小吧。”
　　“叫——”
　　“秦淹。”
　　杜伶听到名字最后一个字，了然于胸。他拍拍他的肩：“吉人自有天象，看你的面相也是有福之人，一定能找到。”
　　芒望着他叹了一口气：“算了，你们和那帮江湖术士没什么两样。同样的话我不想再听了，你们要是知道修仙界的路，麻烦给我指个路，谢谢了。”说罢塞给他一块玉貔貅。
　　“你有他的贴身衣物或者他身上的东西吗？”杜伶把玉貔貅塞回去，“这小事我就可以帮你。”
　　芒半信半疑地睨了他一眼，背过身从包袱中拿出一个小木盒，鬼鬼祟祟地打开。
　　杜伶比他高，稍微探头就能看到，那是两束打结的头发。
　　“你和他成亲了？”杜伶笑问。
　　“啊……嗯。”芒说罢瞬间红了脸，撇过脸把半束头发递给他。
　　杜伶拿着头发走进临时指挥所的房间，那里有张地图。
　　头发在他手上逐渐消失，变成一朵莲花瓣，渐渐地图上也爬满枝藤，莲花瓣靠近地图，那枝藤纷纷让路，最终停留在地图最西南的地方。
　　这是一张亚洲地图，而西南角正是西亚。
　　“他还活着。”杜伶回头，看着芒惊呆的样子，笑出声来。
　　芒听到笑声，回过神来，嘴唇微颤：“真的……真的不是在骗我？”
　　“真的。你一直往西走，就能碰到他。”杜伶笑道。
　　凤晟破门而入，看到那地图上亮着的一朵莲花图腾，再看向杜伶，杜伶朝他笑，示意他进来。
　　凤晟迟疑地进来关门，只见芒“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不停磕头道谢。杜伶可受不起，连忙拽他起来。
　　芒不肯起来，转身还要给凤晟道谢。
　　凤晟匆忙蹿过去，蹲下抱住他，阻止他磕头。
　　芒的眼泪像开闸防水一般，抱着凤晟什么字也说不清。
　　凤晟只听懂零星几个字，但是他知道大概的意思是：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好不容易安慰好他，芒一点也不敢停留，路途遥远，他怕他这一生不够走那些路的时间。
　　“等等。”凤晟拦住他，“我可以带你去，飞过去也就一天的时间。今天你先休息休息，跟我去修仙界吧。”
　　芒看着他，脸上带着笑：“谢谢您。”
　　“哥，你去吗？”凤晟看向杜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臧沐卿让我邀请你们，快中秋节了，一起逛逛……”
　　杜伶没有过多表情，应下来，“我去跟晓翼说一说，她应该也会去。那就留余洚看店吧~”
　　可怜的余洚又成了看门人。
　　修仙界——
　　中秋未至，小贩们已经把花灯拿出来卖了，一个个关节可动，极为精妙，为的就是赚那些富家小姐的钱。
　　穷人自然有穷人的花灯，一般用纸糊，自己画上些图案，写上些美好祝愿。
　　繁华是属于内城的，外城住的是穷人。
　　笙穹没有降落在内城，而是在外城落脚。
　　一样的烟火。
　　是小孩子，他们拿着母亲、长姐做的灯提前拿出来炫耀。
　　魔族的人在修仙界总是有些显眼，瞬间门户紧闭，孩子们也被赶回家。
　　笙穹只好收敛气息，拐进小巷子，戴上面具。
　　修仙界与罄国边界——
　　芒从空中向下看着一簇簇村落，问：“这就是修仙界？怎么这么普通？”
　　“一样的。”凤晟回答，“修仙界说是这个名字，不过是一片有人生活的地方。以前哥跟我说人人都会学习法术，大宗门择优选拔。现在，花钱才能学。”
　　“哦。魔族呢？”
　　凤晟停顿了一下，朝他笑了笑，“所有人都会。不过天生就被分好了等级。”
　　“你呢？你是魔是人？”
　　“我？”凤晟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回想起了春神那次把自己安在杏花树中，自己算妖？不过身体又是凤瑜歌的，那自己算魔？但是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以前是人。
　　他张了张嘴，蓦然哑声。
　　芒常被人说玲珑心思，他当然能看出他的局促。
　　“可能我前世跟你有些瓜葛，但是几百年物是人非，我当然不是那个人。你也不用考虑我会怎么看你，我只是好奇而已。”
　　凤晟微抿双唇，开口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算什么。我来这里的时候，只是一缕寄居在他识海里的魂魄。”他看向杜伶，芒同样抬头看。
　　杜伶正操控他的飞行葫芦，没功夫说话，只是见他们看他才粗粗瞟一眼。
　　“哦。”芒又回应，紧接着又问，“你一个外人怎么能管理魔族事务？”
　　凤晟又尴尬地轻笑：“魔王大人是我前任。”
　　“所以你……”芒顿时露出抱歉的表情，凤晟懂他什么意思，又笑笑，“不，他还没死。不过就当他死了吧。”
　　顿时灯火的红光映在眼帘，内城有结界，凤晟拿出一块木符，结界让开一条路。
　　“还是没什么不同。”芒低声自语。
　　凤晟刚移开的目光又落到他身上。
　　飞行葫芦突然停下，凤晟的目光又到了杜伶身上。
　　“欢迎光临。杜仙师，还有晓翼姐。”
　　凤晟转头，是脸上挂着笑的臧沐卿。
　　臧沐卿也看见了在凤晟身旁的芒，芒脸上没有太多波澜，只是带着礼貌地微笑。
　　“这位是？”他微眯双眼反复确认自己是不是不认识这个人，但又有一种古老的熟悉感。他把记忆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想起来。
　　芒站起身，正要作揖，被凤晟一把抓住手臂。
　　“你不认识就不用问了，这是我带过来的人。”
　　臧沐卿一愣，微微勾起唇角：“好吧好吧，我不过问。不过你带他到修仙界干什么？这个我必须要问的。”
　　“他妻子出海飘到西亚了，我送他过去。”
　　臧沐卿又听不懂了，一般出海是男人的事，他妻子怎么能出海？他打算晚上回去八卦一下。
　　“青衫呢？”凤晟反问。
　　臧沐卿不屑地瞟他一眼：“丢不了，我的孩子我能让她丢了？”说罢转身招招手，“我给你们找地方降落。”
　　飞行葫芦又动起来，芒瞟了一眼前面的臧沐卿，低声问凤晟：“他是谁？”
　　“修仙界新主。”
　　“你是被当成人质押在这里了吗？”
　　“算是吧。”凤晟笑笑，“不过是我自己来的。”
　　芒很震惊，只是微微抬眉，没再问什么。
　　中街——
　　笙穹抬头看到那飞在天上的葫芦，心里发怵。
　　突然衣角被一个人抓住，笙穹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小女孩，是青衫。
　　“魔王叔叔，你又来了？”
　　笙穹一惊，自己全脸都遮住了，这个小姑娘怎么认识他。
　　“嗯，魔王？小姑娘你在说什么？”他揉揉青衫的脑袋，笑道。
　　“哎呀，叔叔你跟魔王大人身型太像了，对不起叔叔。”青衫挠挠头抱歉道。
　　笙穹越看她长得越像凤晟，见旁边的摊子就是卖糕点的，便拉着她给她买了几块：“给你的。给你父母也分着吃点。”
　　“我没有父母。我有叔叔和哥哥。”
　　“那给你哥哥多分一点。”笙穹笑笑，塞到她手里。
　　“让你把她自己扔在那里！这下好了吧！”
　　“谁知道她能跑啊！”
　　“你觉得她没腿吗？！”
　　“青衫！青衫！”
　　远处凤晟和臧沐卿的喊声和争吵声传来。
　　青衫猛地回头，跳起来招手，喊：“叔叔！我在这里！”
　　臧沐卿听到青衫的喊声，奔过去，紧接着一行人把青衫围住。
　　“你瞎跑什么？”臧沐卿埋怨道。
　　青衫拎起糕点：“有好吃的。”
　　臧沐卿无语地长吁一口气：“没事就行。自己买的？”
　　青衫点点头。
　　臧沐卿这才放心，牵住她的手，轻叹：“吓死我了。”
　　青衫有意无意向晦暗的小道里瞟了一眼，凤晟顺着她的目光也瞟了一眼，挂满花灯的车被人从里面拉出来，没什么异样。
　　灯车掠过一道身影，灯光错落，凤晟正欲收回的目光顿在那人露出的一双明眸上。
　　目光相对的一瞬，凤晟慌忙移开，拽住芒的胳膊就两步移开巷子口。
　　“走了走了，孩子找到我们就好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