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期许》亥时未眠

173、飞鸟篇 决断

　　芒也往巷子里望了一眼，笙穹本靠着青砖的身子瞬间弹起，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脸。
　　芒不断回头望，他看出来那人好像有话要跟自己说。
　　凤晟闷头地向前走，像是在逃避什么。
　　“等等，等等我。”
　　凤晟走得太快，芒快跟不上了。
　　臧沐卿和青衫都被他甩到身后，臧沐卿不理解，但是还是喊了一句：“你拽着人家跑什么？”
　　凤晟回过神，脚步慢下来，回头笑道：“今早我还带青衫衫吃了一碗好吃的酒酿丸子，我还想找找给芒芒尝尝呢。”
　　芒也回头露出尴尬的笑容：“其实也不用那么着急，先给小公主买花灯吧。”
　　“有远客当然要先招待好。”臧沐卿笑着，回头看向身后杜伶和刘晓翼，“杜仙师，晓翼姐，你们要买些特产回去吗？”
　　刘晓翼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用，这还有个修仙界本地人呢。”
　　杜伶轻嗯了一声：“你先带我们吃点饭去吧，晓翼不吃晚饭惯了，我可不行。”
　　刘晓翼伸出手指在空中晃了晃，打趣道：“既然来了那姐就看在凤晟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吃一顿，谁付钱？”
　　杜伶耸耸肩，笑着看臧沐卿。
　　臧沐卿两手一摊：“我可没钱，你们要是没带钱的话让元苑主垫付喽。”
　　“不是新主您邀请我们来的吗？我们可是客人呢。”杜伶明摆着想让他大出血。
　　臧沐卿才不吃这个亏，充分发挥自己的不要脸：“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不是他不想付，而是吵吵更有意思。
　　正在他们对峙时，芒扯扯凤晟的衣服：“刚才有人盯着我看，我很显眼吗？”
　　“没有。”
　　凤晟知道那是笙穹，他来找自己，偶然间看到芒。可能自己没法回避。
　　“哥，你们先去吃饭吧，我带芒芒逛逛。”他撑起笑容，告诉他们一声便拉着芒走。
　　果然，不出两个巷口，两杯奶茶猝不及防递到凤晟面前。
　　手从昏暗的小巷中伸出来，凤晟早有预料。
　　芒认出那是在之前巷口看自己的人，被吓了一跳。
　　“不用遮遮掩掩的，魔王大人。”凤晟伸手抓住他的面具，一把扯下，“您亲自来考察市场了？”
　　“不是。”笙穹又瞟了一眼站在凤晟身边的芒，“春叔……也来了？”
　　“不是。”凤晟本能将芒往身后拉。
　　芒一脸茫然地看着凤晟，凤晟解释道：“这是魔王。”
　　芒又想作揖，笙穹可受不住，连忙扶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了，您不用。”
　　“魔族的人，这么风姿俊朗？”芒看笙穹的目光都本能地流露出欢喜。
　　笙穹顿时慌了，连忙摆手：“不不不不。”
　　“把你家那位踹了吧，我给你在魔族找个更好的。”凤晟打趣道。
　　“你快别拿我开心了。”芒嗔怪道，“我家那位还能事事听我的，要是换了别人，我还不一定过成什么样子呢。”
　　凤晟斜睨着看笙穹一眼，见他慌乱的神色，笑问：“你找我哪门子事啊？”
　　“没……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病好了吗？”笙穹问。
　　凤晟点点头：“你怎么想来了？”
　　“就是想见。”笙穹僵硬一笑，凤晟逼问：“你跟全国说了？”
　　“说了。但没说你去哪了，不用说那么多。”笙穹现在后悔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维系联系的东西，“从古至今还没遇到这种事，他们都有点担心。”
　　“担心你？”
　　“舅妈她担心你，给我骂了一顿。”笙穹摸了摸后颈，“我说反正以后还能见到，又不是……”
　　凤晟看着他的眼：“你跟她说了我在修仙界？”
　　“我哪敢啊？她要是知道不得先把我打一顿？”笙穹抓住他的肩，也看着他的眼，“我知道你不会说什么的，你就是选了条路而已。”
　　这话说得像是给自己安慰一样。
　　芒在一旁站着尴尬，主动提出要去买碗吃的，说罢便快跑走。
　　凤晟没拉住他，回过头正好对上笙穹的目光。
　　“现在没人了，你实话跟我说吧。”凤晟一点都不信他说的鬼话，“是不是舅妈逼你找我回来？她已经知道我在修仙界了，就派来一堆人来监视我？”
　　“是。”笙穹松口。
　　凤晟勾起笑容，“今天臧沐卿还跟我说他们连他洗澡都看，你让舅妈别看人家洗澡。”
　　“不是这个事。”笙穹强行把话题拉回来，“我知道你夹在中间——”
　　“你想让我回去。”凤晟打断他，“我不回去。”他说罢他伸手掏出藏在笙穹胸口的短匕首，“我就说长辈不会不给你选择的余地的。”
　　凤晟掏出那柄被焐得温热的刀时，风把笙穹大脑吹得一片空白。
　　凤晟拔出刀，递给他，“你我早就烂透了。”
　　笙穹鬼使神差伸手，刀在递出去是没拿住掉在地上。
　　落地后刀背接触的青苔瞬间腐烂。
　　这刀有毒。
　　笙穹不可置信地看着刀，嘴唇颤动说不出来一句话。
　　凤晟本想着照笙穹的性格一定不会下死手，顶多扎他一刀自己想办法交代。不过这刀是要让自己完完全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真是符合王室做派。
　　两个人都沉默了。
　　凤晟颤颤巍巍将刀捡起，用帕子擦了擦，整条帕子焚烧殆尽。他又拿出一块更大的，粘上水，擦了又擦，擦了又擦。
　　笙穹抓住他的手，想把刀抢下来扔掉。
　　“就算我回去，我又会怎样？”
　　毒药被稀释得毫无作用，一把抓住他的手将刀剑对准自己。
　　“一样的，还不如——”凤晟抬眸看向他的眸子，他又看到了那种慌张无助。
　　他笑了，后两个字咽了回去。可能是自己前半生顺遂的报应。
　　“魔王大人，抱一下。”
　　笙穹不敢动，只是木呆呆看着他撞入自己怀中，刀剑刺破身体的刺啦声震耳欲聋。
　　“我说提前跑了干什么，找旧情人约会呢。”
　　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臧沐卿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见笙穹松开凤晟，拔出插进他腹部的刀。
　　臧沐卿愣住，凤晟捂住伤口后退一步靠到墙上。
　　“凤晟！”
　　芒刚端着两碗酒酿回来便看到这一幕，被那汩汩涌出血的伤口吓到，碗勺脱手打翻，奔到他身边。
　　凤晟眼珠盯着笙穹逃走的方向，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芒帮自己堵住伤口的手。
　　“我没事。”凤晟闭上眼安慰他，随着血液流失，他也听不清什么了。
　　可能芒在他睡过去之前朝臧沐卿喊：“你怎么不去追啊？！”
　　“又不是致命伤，以前比这可惨多了。您说得像我追了我能打得过魔王大人一样。”臧沐卿还是漫不经心的，口嫌体直地抱起他，“下次让他付钱给青衫买花灯。”
　　凤晟是翌日早睁开眼的。
　　杜伶靠在床边双手抱胸盯着他，臧沐卿懒洋洋的语调在耳边响起，他只听到半句话：“……算挺好的了。”
　　臧沐卿没听到杜伶的回应，这才注意到凤晟醒了，便挑眉：“你怎么还分个手把魔王大人惹毛了？”
　　杜伶扶起他来，凤晟摸摸自己伤口，已经愈合了。
　　杜伶嗔怪道：“早知道就该看着你点。”
　　凤晟“唉”了一声：“芒芒呢？他吓得不轻。”
　　“我让晓翼送他去找秋神大人了。”杜伶微笑道，“他说找到回来看你。”
　　臧沐卿走近：“魔王大人真能狠下心来捅你，我还以为你们俩藕断丝连呢。”
　　凤晟撑起笑容，冷笑了一声。
　　“不过他还是没舍得捅死你，说实话挺失望的。”臧沐卿又道。
　　“谢谢你。”凤晟显然习惯了，翻了他一个白眼。
　　“他把你另一个身体的头割下来挂城头上了，说你是叛徒。”
　　凤晟又笑了笑，像是早就知道。
　　“所以你配合他演了出戏？对吗？”臧沐卿轻声笑起来。
　　凤晟没理他，默认似的靠在杜伶肩上。杜伶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你让着他干什么啊？”
　　“跟他计较干什么？”凤晟抱着他撒娇，“哎呀哥~你就让我在魔族死一把吧，正好我也不想管了。”
　　臧沐卿“切”了一声，“我先走了，你们请便。”
　　臧沐卿走后，凤晟放开手问道：“臧沐卿跟你说什么了？”
　　杜伶很诧异他会问这个，蹙眉回答：“没什么啊，瞎聊。”
　　“哦，我还以为他家孩子是你的呢，跟你长那么像。”杜伶笑道。
　　凤晟涨红脸拍他一下：“哥！你！真够了……”
　　“好了。”杜伶揉揉他的背，“我跟他说了挺多你的事的，他以后应该会跟你聊的。这几天我先住这等晓翼回来，她回来我就跟她回去。”
　　“嗯。”
　　三下门突然敲响，二人回头，青衫悲凉地站在门口，眼眶中的泪水正打转。
　　在凤晟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双手抱胸得意地躲在门后的臧沐卿。
　　青衫走进来，看着凤晟：“哥哥你要走了吗？”
　　青衫的泪水恰到好处淌下来，杜伶的心一下子被击中，她看向他，问道：“叔叔你是来接哥哥走的是吗？”
　　“我没有。”杜伶赶忙过去安慰，“哎呀你这孩子，好了好了，不带走不带走。”
　　“青衫，过来。别打扰杜仙师和你哥哥叙旧了，见一面挺不容易的。”臧沐卿现在像一个知心人一般温柔地招呼青衫过来，又看了凤晟一眼，跟幽怨的妇人一般。
　　凤晟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青衫刚要跑走，凤晟叫住她：“青衫衫，要不你跟哥玩一会儿？”他又看向杜伶，伸手轻轻扯扯他的衣服。
　　杜伶叹了口气，站起身，“青衫，我们走，他们要聊聊。”
　　青衫直接被杜伶抱走，看她懵怔的小脸，臧沐卿朝她笑笑，眼神在说：我也没想到。
　　“你有什么跟我说的？”臧沐卿开口懒懒地倚在门上，只有眼睛勤快上下打量着他。
　　凤晟笑道：“我们还以为你去干正事去了，没想到你去教唆孩子来这挡我走。”
　　“正事，怎么不是正事。”臧沐卿云淡风轻道，“你不帮我看孩子，教孩子念书，我还得送孩子去上学，我讨厌教书先生。”
　　“为什么？”凤晟一挑眉，拍拍床边示意他过来。
　　臧沐卿走到他面前俯身在离他鼻尖不过几毫米的距离停下：“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师尊。”
　　“哪门子的事你还记得。”凤晟垂下眼眸笑道。
　　臧沐卿在他身边坐下，摸摸后颈，“我就是真觉得老师教得没什么用，我爸是觉得上学没什么用，不过我觉得上学还是有点用的，不然我也不会走个过场。”
　　“好吧。”凤晟知道他保送进清大的事迹，只是笑笑。
　　臧沐卿突然转头凑近他，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要不你跟我过？”
　　“为什么？”凤晟没当回事，转过头将枕头立起来。
　　臧沐卿抓住他的手腕：“我就喜欢抢来的人。”
　　凤晟淡淡看着他，眼神复杂。
　　臧沐卿“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不会真信吧？”
　　“你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臧沐卿没回答，只是偏过头去咧着嘴笑。
　　“有青衫衫就够啦~”他又转回来，手指戳戳凤晟的小腹，“当时我就是想让你给我生一个，我对你还不用负责就是了。”
　　凤晟料到他嘴里放不出什么好屁，习惯性又把枕头放下来转身躺下，冷淡德吐出一个字：“滚。”
　　“我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臧沐卿戏谑质问，调戏他不让他安慰躺下。
　　凤晟一道风将他毫无防备地吹出去，顺便关上了大门。
　　臧沐卿从在屋外石板地上站起，揉着屁股痛骂：“说你两句还不愿意听了？！”
　　“病人需要安静。”屋内传出凤晟一句话。
　　“真该让魔王大人一刀把你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