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不分》三千鱼527

25、第 25 章

　　抬步走进401，这个承载我和韩东言回忆的空间，一切布置都没有改变。我想这就是物是人非的定义，东西还是原来的东西，可是人已不是原来的人了。这个房间应该有人一直在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是没有生活的气息。鞋柜上方的小黑板上赫然几个大字《抽屉，U盘。》

　　我在沙发上坐了三个小时，从一点坐到四点，电视里不知循环播了多少遍U盘里两段视频。是韩东言在这里录的，视频里的他看起来很虚弱却在努力微笑。

　　\"苑苑，对不起。我甚至不知道余生你还有没有机会看到这个视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录下这段视频。很抱歉我没有让你陪我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程，我自私地替你做了选择。我得了癌症，命不久矣。你青春正盛，往后的日子还会有别的人陪你。我不想在你的青春岁月里留下过于浓烈悲伤的记忆，它会成为你的困扰，你的牵绊，阻碍你找到新的爱人。原谅我，我不该过早的占有你，在我生命仅剩下的时光里。
　　只是与你灵肉合一像是上瘾般不能自控，完完全全地失控。
　　奶奶住院的那算时间，行行经常会跑去安城，会给我拍些你的照片。我开始化疗的那段时间偶尔也会去几次，远远地看着你。
　　这场筹谋我计划了好些天，为了让你彻底恨我，我不得不在你最难得时候狠狠地扎上几针。
　　不必觉得抱歉，更不必悲伤。
　　你现在应该在恨我，恨我逼你做掉了我们的孩子。恨我吧，如果恨能让你好受一点。我其实更希望你忘了我，忘了韩东言这个人，忘掉这些年在北城发生的一切，好的坏的。

　　苑苑，我爱你，很爱很爱。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病情，你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跟我登记结婚然后生下我们的孩子，这对你不公平。我肯定比你先离开这个世界，独留你和孩子，你将来要面对的一切都是未知艰难。你还小，有些事情需要我来替你做选择。
　　苑苑，这套房子很早前我就想送给你了。因为你说的本着公平的原则相爱，我尊重你。在我死后，行行会处理这套房子和我的其他财产折成现金交给你。苑苑不要拒绝，不要拒绝我这个将死之人对你做的最后的事情，你可以理解成补偿，也可以当成我在赎罪，或者是我给你的嫁妆。我找不到更好的关心你的方式，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我想让你一直保持着赤子之心，永远单纯善良。这些钱会变成你将来的保障，会成为你的底气。
　　苑苑，跟你在一起的这几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会带着它长眠于此。
　　苑苑，再找新的爱情，认识新的人。你可以悲伤，时间不要太久。可以流泪，为我，为我们流逝掉的爱情。如果有可能，下辈子我提早在梅咖啡门口等你，早点认识你。
　　这辈子就言尽于此吧，南苑，再见。我爱你，永远永远。

　　另外一段视频是后面补录的，是在病房，他带着帽子，苍白又无力。

　　“苑苑，我昨晚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你骗了行行，留下了孩子。我的治疗已经暂时告一段落了，头发都掉了。
　　苑苑，我本以为自己做的很好，你会按照我预想的路走下去。可是我忽略了，你是一个有原则且执拗的姑娘，我的傻姑娘。孩子留下就留下吧，我的傻苑苑，你以后的路会很难走，你的人生被我搅的一塌糊涂。你本可以找个年纪相仿满心满眼都是你的男孩子，恋爱结婚生子，共同经营你们的家庭，拥有平凡的幸福。可是因为我，这种平凡的幸福你都不能拥有了。
　　苑苑，你未婚先孕会成为你的软肋，孩子会成为你的羁绊。只是我将来能做的很少了，很少很少了。我会交代我的家人朋友不去打扰你和孩子，让你安静地生活。
　　苑苑，别一个人扛着，尽管我没有立场和身份对你说这句话。不要告诉孩子我的存在，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爸爸。不要陷在痛苦的过去里走不出来，努力向前看，尽管会很难。
　　我会笑着走向永恒，在这星辰般的碎片里。在另一个时空里，有你熟悉的灵魂。因为刻骨，所以铭心。一别行千里，来时未有期。”

　　循环了这么多遍，后面的画面和话我都没有听进去看进去。他猜对了，跟他预想的一样。我，南苑，留下了孩子，找到了结婚的人，拥有了平凡的幸福。

　　我把屋里的东西放好，U盘放回了原处。在小黑板上写了几个字：我们哭着降临世界，努力行进的脚步，等一切归于尘土，才能拥有平凡的幸福。
　　我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决然离开了。
　　可是韩东言，你千算万算，没算到孩子姓南，南之东，南之言。
　　我在小区门外给行行发了短信，《兰亭叙，南，两个路口。昕咖啡，二楼，五点。》
　　行行，我看到了他留的视频。我想，把这几年发生的事告诉你，只当全了他和我的那一段情深缘浅的故事吧。
　　行行到的比我早，二楼最好的包间。我孕期不能喝咖啡，行行给了我一杯果汁，他的手机反扣着放在桌上。
　　“我从医院离开，回到安城。家里的大人完全尊重我的意见，留下孩子。因为家里的老人相继离世，为了避免睹物思情，我们全都搬到了上海。
　　那个时候我们在北城已经买好了房子，跟在安城一样。楼上楼下，带个小院。那个时候房子在装修，爸爸和舅舅在北城照管这一切。
　　在上海一切都不熟悉，我的精神那个时候出现些问题，不爱说话，我整个孕期都在吐。什么也吃不下。去医院孕检，医生都没办法，太瘦了。那个时候真难熬呀，好在宝宝没事，我多受些罪罢了。
　　水上明珠早已转手，只剩下一家火锅店。闭店可惜，干脆就给了员工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其实还不错，每月都给爸爸卡上转钱。
　　17年我表哥辞了上海的一切，回了北城。房子已经装修差不多了，害怕甲醛对宝宝不好，晾晒了一年，这期间也是在北城租房。
　　行行，爸妈他们多半原因是为了我才不回安城的，怕我未婚先孕遭人闲话。那个小城市会给我太多白眼，他们为了我，才在北城安家。
　　北城的房子用的是我跟表哥的名字，七成首付，余下的钱给表哥创业。
　　17年表哥回北城创业，跟苏梦姐一起开了家传媒公司。
　　冥冥之中注定的一切，17年3月31日我阵痛住进了医院，孩子却在4月1日这天出生。
　　愚人节，老天真会开玩笑，竟然跟韩东言一天生日。
　　随着孩子的出生，家里的霉运逐渐消散。孩子出生的并不顺利，我昏睡了两天才慢慢恢复意识。等一切归于平静，我第一次仔细的观察这两个孩子。母爱这个词真的很难解释，看见孩子的那一刹那我释怀了所有的不公。两个孩子成了我所有的寄托，我的脸上渐渐也有了微笑。
　　整个孕期，怀孕到生产，是我妈和舅妈一口口喂出来，你不知道我当时瘦成了什么样。老天在惩罚我吧，惩罚我的自私。
　　我抛宫产生下了这两个孩子，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这话一点也不假。
　　还是在那家私人妇产医院，也为了感谢我同学的帮助，舅舅给我定了最贵的月子套房，给了我最好的服务。
　　行行你知道吗？照顾两个孩子真的很累，很累很累。我没有时间再去伤春悲秋，这孩子成了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一年，我足不出户地守着孩子整整一年。爸妈已经年老，我不忍他们再去奔波，为了我和我的孩子。
　　四个老人，带着两个孩子。
　　孩子交给他们，我开始出去找工作，也就是在面试的时候遇到了顾安康。虽然我最后也没去他的公司上班，但从那以后他就开始联系我，约我吃饭。
　　我当然清楚他的意图，向他坦白了一切。他父母已经去世，自己完全做主，并且表示不介意我有孩子。我们就这样接触了一年，19年秋天结了婚。你也看到了，他对孩子很好。我们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宝宝。
　　行行，对我来说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上天打不倒我，摧不垮我。
　　我现在自己开了家甜品店，就在我家附近的商业街，店面不大，生意还行。当然家里也不指望我挣钱，不过是自己找点事做吧。
　　行行，我选择把这些年的经历告诉你，是因为我认识的人中除了梅姐，只有你知道韩东言。如果不是这次碰巧咱俩遇见，我想我永远也看不到韩东言临终前给我的留言。至于他说的留给我的财产，我选择放弃。他既然不想让孩子知道他的存在，就不要再用任何形式任何物品来打扰我现在的生活。当时他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是他推开了我，不是我放弃了他。你给他扫墓的时候，把我的这些话转告他，今生来世，不必再见。
　　说完这些，我看着窗外开的尚好的玉兰，因为疫情，路上行人不多。
　　“苑姐，16年10月份我去找你了，没找到。我在安城住了半个月，家里，老宅附近，店里我都去过，我也拜托了安城的朋友，打听你的消息，都没有结果。这些年，你竟然一直在北城，你在北城连乐乐你都没联系过。”
　　我淡然一笑，”行行，就这样吧，今天过后，我们也不要再见了。至于乐乐，我会永远记住她这个朋友。你跟她，保重。”
　　这几天，云里雾里，过去现在，故友新交。那些过往的碎片一帧一帧的出现，然后极速消散。什么都想要，终究什么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