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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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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拾步下楼,天色将晚,顾安康在路边等我。出了店门,我望着二楼包厢的位置,无声地对着那扇窗帘掩饰下的人,说了句再见。
坐到车里,顾安康什么也没问,起步离开。
这些年有意无意地总是在避开一些人,所以同在一个城市,谁也没有遇到。一场疫情,竟然在四年后碰见了故人。只是故事中心的那个男主角下落不明。那个用韩东言的身份证注册的手机被我放在安城那墙烟盒里,落灰吧。
我看着是我丈夫的这个男人,回想起刚重逢的那段日子。那是家技术公司,他标准的IT男,个子高高的,格子衫,没有谢顶。
那段日子他总是找各种理由跟我见面,吃饭看电影,郊游踏青。直到那天我让他看了两个孩子的照片,告诉他孩子的爸爸抛弃了我。他的眼神首先是心疼,后来才是震惊。
出乎意料地,他接受了我的孩子。
他没有韩东言浪漫,但他足够体贴。他没有韩东言有钱,但他会把工资卡放在我这里。他在北城买了一套小户型的房子,结婚后他搬进了我家。那套房子也过户到了我的名下。
他记得我的喜好,出差回来也会带着小礼物。两个孩子对他的依赖远胜于我,他做到了韩东言没有做到的一切。
“顾安康,咱们晚上不回家吃了,去吃肯德基吧。”
“好。”
你看,这就是他,对我全是妥协。
四年来第一次吃起肯德基的快餐,味道还是以前的味道,身旁的人却变了。
车子停在地库,我俩在小区里散步,闲庭阔步,难得宽余。
“顾安康,我给你讲讲言言爸爸吧,只此一次,以后绝不再提。”我的眼睛看着顾安康,真诚坦荡。
他点了点头,扶着我慢慢地走着。
“该怎么讲呢,从第一次见面说吧,他叫韩东言,比我大六岁。认识他的时候,我二十岁,他二十六岁。他是北城人,生于此,长于此,长眠于此。
他不是抛弃了我,而是得了癌症。为了不拖累我,筹谋了这一切。让我认为他负心了,然后做掉我们的孩子决然离开。
你知道吗?我们认识四年,谈恋爱三年,他一直克制守礼,对我从未逾距。他给过我世上最好听的告白,用他那温柔淡然的声音。他在守着我,看着我长大。我那几年保有初心,单纯赤诚全是在他的庇护之下。他替我隔开了世间一切肮脏杂乱,给了我四年的太平盛世。
他会在我受伤住院的时候自责不已,会抱着我的血衣默默流泪。那几年,他给了我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那时郎情妾意,家长支持,朋友尊重。免我四处飘离,免我痛苦孤独。
他那么要强孤傲的人,会让我想谈恋爱的时候优先考虑他。会在我左手受伤的时候帮我洗内衣。那时的他应该是在我大学同学那里有了危机感。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会在我们第一次吵架的时候,在酒吧,当着众人的面,明确我的身份。他的青梅竹马是一个比我优秀千百倍的女人,但是就是这样,他也会为了跟世界翻脸。
大家都好奇我俩恋爱那么久,为什么亲密关系还停留在接吻阶段。也是他,在给我最后后悔的机会。他在等我阅尽世间繁华,笃定他是最好的选择,才会彻底地拥有我。
我们的第一次还是我主动要求的,明确表示他就是我最好的选择。第二天一早他向我求了婚,送了一个很大的钻戒。情欲一旦打开,□□欲不休。那说不清抵死缠绵的夜晚,夜风送了花香,月光赠了皎洁。一场你情我愿的男欢女爱,不用谁负责。
后来,奶奶病重,爸妈因为一些事情被带走调查。表哥远在上海,自顾不暇。我就是这个时候查出来的怀孕,不巧的是他早我两个月查出了胃癌。为了成全我,为了让我放下,自导自演了一出戏,漏洞百出。
我今天去401,他临终前录了两段视频。大概也猜到了我后面的事情。401是一个60平米的一居室,他说要赠给我,还有他的一些其他财产。数额应该不小,我拒绝了。
这几年我刻意避开安城,就是怕他们会去找我。所以我在北城,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俗称灯下黑。”
昏黄的路灯下,淡淡的木兰花香,真诚的眼睛,“顾安康,我现在可能没那么爱你,我的心里会一直有韩东言的位置。但是你相信我,我的丈夫是你,我肚子里有我们共同的宝宝。”
对了,偶然,必然,人都应该朝前看。
顾安康默默地抱着我,我的肚子盯着他的肚子,挟天子以令诸侯。
人世间多少真情实意一心一意的感情,结果半好半坏。要不失血性,不失热忱,要奋不顾身,高亢明亮。
韩东言,你看到了吗?我拥有的平凡的幸福。
回到家已是八点过后,妈妈埋怨我大着肚子还满世界疯跑。顾安康也是笑笑说,有他在,让妈妈放心。
表哥家的孩子也才两岁,目前是四位老人看护三个孩子。我成了家里最闲的人,店里不忙的时候也会在家里帮忙。
依然是楼上楼下住着,在楼下吃喝,吃饭的时候依然是闹哄哄的一家人。
其实每年初四我都会去趟灵山,今年因为疫情搁浅了。索性以后不去了吧,真相大白,尘埃落定,神明会原谅我的。
东东和言言过了生日,清明节我们全家回安城扫墓。四年时间,多了三个小生命。是四个,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一行人浩浩荡荡两辆商务车奔驰在路上,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魂归何处,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回到安城的幸福里,我在我的房间找了遗落的钱包,里边有我的那张基金卡。这么多年,这卡都被我忘记了。奶奶住院的时候应急刷了一笔,金额不小,现在估计已经清零了。
简单在安城歇了一晚,去火锅店看了看,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北城。
清明结束,大家开始上班。我抽空去银行查了下那张卡,很大一笔余额,后面跟着好多零。我把明细打印出来,好多笔交易。都是从韩东言的卡里汇的,每笔都是一万,每天不同笔数,或多或少。
附言的话可以串起来,苑苑,我每次疼痛都会给你转一万块钱。这张卡你没有短信不消费,应该不会那么快发现。我想你可能会拒绝我给你的后路,固执倔强的独自承担。那么就让我的疼痛转换成你的后路,你面对生活的底气,你将来的衣食无忧。我尽我所能地为你多做些,多想些,多弥补些。
多少笔,就有多少次疼痛,他最后的阶段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的附言有的是分享天气,有的是吐槽客户扎针不温柔。会说国外的月亮没有国内好看,鬼扯,不都是同一个月亮吗?但更多的都是让我好好活着,他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守护我。这样的转账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年,最后的日期是两个孩子出生的前几天。
也难为银行没有把我的卡纳入反洗钱名单,这么明目张胆的转账,银行没有发现吗?
此刻我在银行大厅已经泣不成声,这些年的隐忍终究还是爆发了。
大堂经理看我是个异类,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们没有更多的震惊和询问,我问他们这些钱可以原路退还吗?
他们耸肩表示,时间太久不能原路退回了。
我拒绝了那些,他又给了这些。老男人独有的手段,花样还真多。
我直接去了我哥公司,他见到我时,镜片后的两只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哭肿了。
我把银行流水拿给他看,“哥,你现在公司还缺钱吗?我有,我可以投资。”
我哥看的一头雾水,按了内线叫来了嫂子。聪明人的好处就是有些事情一看便知,感情那几年韩东言累死累活打下的江山,还没来得及享受就寿终就寝了,留给了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傻子。
诛人先诛心,上兵伐谋。韩东言倒是把孙子兵法研究的彻底。
留给两个孩子?他们长大了我怎么解释这笔钱的来历。退给张行行,我说的从此不必再见。
能让大人们知道吗?这卡里的金额,不是一般的小数目。
我安稳了几年的日子,还是被这一个个石子荡起了涟漪。
以静制动,索性先放着吧。
翌日正午,我在店里,心神不宁,干脆去了一趟暮色。许久不来,这附近已经大改,没有一点往日的痕迹了。暮色还在,不知道老板是否还是故人。
大概是正午时分,又是一个孕妇来酒吧,路人纷纷侧目。我无视了这些人像看神经病的眼神,径直走了进去。
店里还是跟以前一样,桌子老旧了些,反而更有味道了。吧台只有一个服务员,再也没有旁人。
好巧不巧,是那晚的被救护车拉走,多嘴问了一句哪个医院的服务员。许久未见,多看了几眼才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