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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咕噜噜......”齐敢拉开铁门揉了揉肚子,饿了。

      厨房灯也不太亮,哪怕是在这方圆几里只有他一家还亮着的时候也不够亮,鹰视力也是凑近了才看见大锅里加了多深的水。
      唐皎皎给他烧的洗澡水。都凉了。

      坐在灶前,齐敢拿火柴“刺啦”一声划燃,拿了把引火柴点燃放进灶里,等火差不多旺起来,他才夹起木柴。刚放了一块进去,手下动作一顿,把木柴取了出来。木柴刚放火里还没来得及燃起来,带出来点小火星。齐敢又重新拿了些晒干的玉米芯扔进去。

      “咕噜噜……”胃干瘪得疼,以往他一天都是吃四顿的,本来打算烧个烤加餐,但遇上一伙……算了,煮面吧。

      灶有两个坑位,他重新启了一个锅,锅很大,煮得多能煮十几个人的量,少煮都能煮三四个人的量。他加了水,试了试两次,感觉差不多。

      拿引火柴往旁烧水的灶上取火,两边灶都燃了起来,两口熊汪汪的火焰,燥热熏人,没一会儿熏出一头皮汗,顺着额角流。齐敢怼跟前不嫌热,一手拿着火钳一边沉默地看着火焰,看着看着,看出两股热泪来。

      ......妈的,哭屁。齐敢狠狠抹了两把眼睛,搁在膝盖上的手指上,三根手指水渍亮晶晶。

      有什么可哭的,不就是一个人吗。不就是一个人......吃饭吗......要是饿了,以前这个时候爷爷肯定是一边念叨一边起来给他弄面。念叨的也是他想吃什么。唉,他真是被惯坏了,所以这俩月算是回炉重造了。

      火苗舔舐锅灶,熏得他头皮发疼,把小凳子往后挪了一步。齐敢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顺手把眼泪抹了又揉了把鼻子。头埋进两腿之间,鼻子死死抵住膝盖,直到出不了气他才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看着火焰。累极了的时候没哭,想不到法子的时候没哭,齐少鸿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不让他读书的时候没哭,这会儿夜太安静,他就像一条别遗留在黑夜中的狗,孤苦无息。呵,出息,走投无路的时候没哭,这会儿目标达成,连唐皎皎都供得起了,他倒是矫情上了。呵,呵,齐敢瞪着火红的灶半晌,玉米芯燃了一大半,通红的芯子跟他妈的一坨屎一样。

      又扔了几根到灶里。

      要是爷爷看到了又要念他,说他浪费,一根两根烧火就够大了,一下塞五六根火也是浪费。他难得心情好就爱往灶前坐着烧火。

      ……爷爷。

      唉,他想爷爷了。两只眼跟开闸的通天河,流也流不尽。哐哐哐......齐敢狠狠拿火钳捅了捅两个灶,瞬间灶里火花四溅,漏灰的地方更是火星子飞溅,他越捅越生气,越捅越崩溃……

      回不来了,都回不来了。

      真的,回不来了。

      他爷爷奶奶都回不来了。

      c-ao,去他的老天爷。

      齐敢边哭边往灶里重新塞玉米芯,是夜太黑,让他再矫情一会儿。

      煮面锅水开了,他起身去橱柜里拿面。比划了一下,取了一指头厚度的细面扔进开水里,扔进去后拿筷子使劲搅活。太用力,滚烫的沸水蘸在手上,“c-ao!”他转身去拿碗,在几个大碗前扫了眼,取了个小铁盆出来。

      铁盆再小也是盆,他前段时间为了腌肉买的。雪白的泡沫争先恐后往上涌,齐敢等了会儿挑了根面夹断试了试,扔了筷子,两手一边端了锅的两耳朵,起——

      锅整个被他拧了起来,“滋啦滋啦……”他把整个锅直接往铁盆里倒,锅屁股带出一长串的火星。灶里的火焰差不多小了,这会儿子起来的全是火星子,红艳艳飞舞,“哐啷——”他又把锅塞回去,往里舀两瓢水。火星足够酝酿锅热水一会儿拿来洗碗用。

      面条上飘了些黑灰,他拿筷子赶了出去,就着微弱的灯光,从橱柜里拿出几个调料瓶。一个塑料壶,里面装的凝固的猪油,也不知道用多少年了。自他有记忆开始,这个猪油壶就用上了,论起来说不定他还得管它叫大爷。前两天熬油的时候壶口烫瘪了一处。猪油大夏天的上面一层化了,油腻腻的,颗粒感十足,齐敢用筷子挖了三次才差不多。

      猪油放了,酱油,醋,鸡精,盐,熟油辣椒。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再放孜然什么的,闻了一晚上的孜然味道,有些上头。

      “跐溜……”他端着铁盆勾了条长凳坐院里吸面,院里摆了个大方桌。为了方便,他和唐皎皎把堂屋的桌子搬了出来。过夜了,天开始凉快起来,还时不时吹阵小风。

      豹子闻到了香味,呼噜呼噜甩甩身子摇过来,鼻子一耸一耸,两眼巴巴看着,老老实实把脑袋搁齐敢腿上趴着。豹子是爷爷在路边捡的野小狗,品种不认识,巨丑,一身黄白斑点,老远了还以为是大橘。几年了,小野狗变成了大野狗,挺聪明的,又顾家又看得懂眼色。

      齐敢穿的是条薄长裤,天气再热他也不敢穿短裤,外面蚊子太多了,这会儿也挺多的,就吃面的功夫都打死了三只。

      “啪——”他轮起来给了自己一耳光,一只还来不及戳进去的蚊子惨死在掌心。

      “c-ao。”他嫌弃的拿纸擦了下扔桌上,低头继续吃面。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安安静静一眨不眨望着他,时不时眨巴眨巴。他突然想起今晚上那个大眼里,啧,别说还挺像的,又大又黑,眼睛里都有光。齐敢摸了摸豹子的头,豹子顶起脑袋拱他手心。

      “哎……别舔我手。”一盆面他吃了一半,把汤沿着盆边都喝光,起身全倒豹子的盆里。豹子等老半天了,一个起身冲了过去,哗啦啦链条响,“呼哧呼哧”吃起来。

      齐敢叹气一声,弯腰摸了摸它头,检查了一下它喝水的桶,又起身往灶边走,打了洗澡水过去。

      “来,开水,凉了喝。”一大瓢开水倒了进去,一阵热气。

      豹子冷不丁被吓了个四脚起跳,过来嗅了嗅还没挨近就掉头回去继续吸面。

      “呵。”齐敢笑了笑,拿桶提了凉水过来,就着开水兑一兑洗澡。本来打算洗冷水澡的,但想着爷爷在世的时候总是唠叨让他什么时候都别用冷水洗澡,特别是从井里起的水,太凉容易得风湿。爷爷在世的时候他叛逆得很,总是趁不注意就用冷水洗澡,如今不在了,他倒是听话了。

      唉。

      他飞快往身上涂香皂,抹出一身泡沫,连带着头发也用香皂一起洗了。男人,穷讲究什么,沐浴露洗头水护发素三位一体直接一坨香皂全搞定。

      特地闻了闻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有没有油烟味,确定洗的一点没有他才冲了冲。豹子在一旁起哄,也不叫跟着甩水。

      “丑豹子,躲远点啊,”齐敢指着它警告,“别他么又甩我一身水。”

      豹子极有灵性,挪动爪子离他两米远蹲着看他。

      齐敢取过毛巾胡乱的往身上擦了擦,飞快穿上内裤大裤衩。连背心都没穿,推开堂屋房间门,灯都没拉开,哐的一声砸床上,又起身把电风扇拧开。

      “呼呼呼……”风扇在书桌上启动时候还跳了两下,齐敢抬头看一眼确定掉不下来才放松脑袋,一头陷进枕头睡过去。

      第二天,一阵比一阵嘹亮的鸡鸣吵醒了他一次,连眼睛都没睁开,脑子有一瞬间的清明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沉沉睡过去。直到一阵敲门声和狗叫声把他吵醒。

      “砰砰砰……”

      “汪汪汪……”

      “豹子,闭嘴。”门外传来女孩干脆的呵斥声。

      “砰砰砰……”

      “来了,”齐敢应一声,没发出声,又咳了咳重新应一声,“来了。”

      门外人听到他咳嗽声就没敲门了。

      齐敢起身关了电风扇,随手在衣柜里翻了件白T套上,带点休闲的运动裤,趿了拖鞋去开门。

      豹子一看到他很是兴奋地蹦蹦跳跳,就跟一辈子没见过的兄弟重逢直往他这边窜。齐敢拍了拍它狗头安抚,开门,“怎么又不带钥匙?”

      门外唐皎皎特意换了身干净衣服抱着书包:“哥,什么时候去?”

      “先进来吧,”齐敢打着哈欠转身往院子里走,唐皎皎哦一声进来,一进来把书包放门口凳子上开始动手给他收拾院子。

      没什么可收拾的,工资条目里不包含打扫卫生,唐皎皎勤快,齐敢也没阻止她,转身往厨房走。虽然说是打工,但两人也越来越亲近,账本记录就是走个过场,给小妮子的盼头。

      “哥,你想吃什么?”唐皎皎收拾完院子把放外面的瓢拿进厨房问。

      “汤圆吧,芝麻馅的,”齐敢叼着牙刷揉了揉眼睛,打开冰箱翻了翻找出来,“吃了没,没吃多煮点。”

      女孩拿昨晚烧水的锅舀了瓢水洗了洗瓢,把铁锅拿出来,“吃了,还可以再吃。”

      齐敢帮她把锅放进灶里,呵了一声,“唐皎皎,你要吃胖了以后嫁不出去我可不管。”

      唐皎皎今年十三,预备上初二了。听他话白了一眼,轻轻推开他往锅里加水做饭。

      齐敢被她推了个歪,顺势叼着牙刷晃出去了,刚晃出去又晃回来,唔唔指她两下。

      “怎么?”唐皎皎洗锅加水,坐灶前准备拿火柴点火。

      “等会儿。”齐敢抽出牙刷转身往屋里去。唐皎皎等着。

      “给你,”齐敢扔给她一个纸袋子,袋子一歪漏出个透明塑料袋,袋里......看样子是一件衣服,“昨天经过这家店,给你随便买了件,把衣服换了,别烧火弄脏了。”什么随便,小妮子几次跟着去街上进货的时候往里瞟上这件好几回了。

      “……”唐皎皎拿着衣服惊喜抬头,愣了好一会儿才撕开包装,都舍不得抖开衣服看。起身迅速把衣服连袋子跑去塞回书包。又腼腆又笑得一脸开心回来:“谢谢哥。”

      小妮子其实不爱笑,干活的时候总是习惯木着张脸,齐敢看她,“怎么不穿?”

      唐皎皎摇头,“哥,新衣服要弄脏了,我就穿这件。”这件也是新衣服,前段时间镇里小庙会,一百元三件,小妮子愣是跟老板磨半天用三十块买回来的。齐敢当时卖完两筐煮花生看着剩下的二百七好一会儿没说话。

      唐皎皎坐回厨房准备开火。

      齐敢哎一声又转身往自己衣柜里翻了翻,几翻几翻翻出件防晒衫,有些小,好久没穿了。

      “哎,套这个总行了吧,”齐敢跟个老妈子一样c-ao心把衣服扔给她,“这白的你不刚买?衣服弄脏了,等会儿怎么报名。”

      唐皎皎比刚刚还要惊喜,拿着衣服翻来翻去看,刚抬头。

      “别逼我揍你了啊,还能不能做饭了?”齐敢狠狠咬了下牙刷。

      唐皎皎嘴角一咧比刚刚得了新衣服还高兴,舍不得地比划看了看,还是听话套上,点火烧水。

      齐敢提拉两下裤边蹲一边刷牙,水渍沿着水沟流到茅厕里去。手臂耷拉着,嚓,怎么这么多红点?翻了两胳膊肘,七八个红坨坨,他赶紧起身对着墙上一小镜子看了下脸,没有,靠,头发缝边有几点,这怎么咬的?齐敢捋了捋头发,怪不得昨晚上睡得不踏实,忘点蚊香了,狗/日的,让蚊子饱餐了一顿。

      唐皎皎过来舀了一瓢热水到洗脸盆里。

      齐敢取过挂着的帕子扔进去,对着水盆弯腰呼噜噜一通洗。呼噜噜,呼噜噜,洗着洗着突然觉得不对劲,这......动作这声音,有些眼熟。跟他家丑豹子不能说有点像,只能说一模一样,啧,也不知道谁学谁的。

      他拧干帕子擦脸上水,顺便又打湿了头发稍微弄了一下造型。对着镜子抓了抓秀一秀比寸头更俊的发型。

      唐皎皎端了两碗过来,一只碗里有十八个汤圆,一只碗里有四个。唐皎皎一二三四数给他看。

      “数这个干嘛?”齐敢坐上桌,看了眼一大一小的碗,呵了一声,“唐皎皎,你是想让人说我克扣你伙食吗?”

      唐皎皎喝了一口汤,烫得直吐舌头,“十八吉利,我吃过早饭的。”

      “那四呢?”齐敢看了眼她碗里纯粹作数的汤圆,取了筷子插进一汤圆里搅和。他有个毛病,第一个汤圆就得戳碎了浓汤。

      “四季发财啊。”唐皎皎有样学样。两人你吹一口我吹一口的,谁也没下嘴吃第一个汤圆。

      “哎,我去,我这暴脾气……”齐敢几次下嘴烫了回去,筷子一扔瞪着冒热气的汤圆跟要干架一样。

      唐皎皎也扔了筷子去给豹子拿冰箱里的剩饭,鸡还没喂。

      齐敢随手把手机拿出来翻了翻,看朋友圈里的情况。朋友圈全是人头,划拉几下看他们发的图片,报名的人挤人,晒新班级的,晒课本的,晒新宿舍的……

      看完朋友圈他才看新消息。

      “敢哥,你在九班,我刚看了下,你跟黄攀一个班。我c-ao,咱们这个寝室就真的散伙了…….”李林君信息,高一同寝室的下铺室友。

      “敢敢,什么时候来啊,昨天我们都报名了,就你还没到,你宿舍在三楼,室友还没有打听清楚。”杨鑫语音。

      昨晚没看手机,一排刷下去,还有几个不太认识的名字。齐敢把消息看完,随手回了几个“今天到”。汤圆总算没那么烫嘴了,唐皎皎干完活儿也坐了过来。两人飞快吃完。

      收拾出门,齐敢骑电频载上唐皎皎往镇上的学校赶。

      “真不住校?”齐敢给她报了名一直在校门口等着她领书,见她出来了又问了一句。

      唐皎皎背着个大书包一边调整书包带子,手上又抱了一摞,摇头,“不住,走路就三四十分钟。”村里几个同龄的也有两个没住校的,说远不远,住校还是方便点。可小妮子固执得很,说不住就不住。

      “……行吧,怎么发这么多作业本?”齐敢帮她把抱着的书本抱过来塞电瓶车前面袋子里,“走吧,明天上课,回去自己包书皮去。”

      “嗯。”

      齐敢带着唐皎皎在凤溪中学报了名又把人送回去。

      他想问她是不是担心钱,要存着。存着没关系,其他的他来出,但看样子小妮子一方面是真的排斥住校,另一方面也是想着回家能干点事。他也确实需要帮手看着点,毕竟他以后的通勤时间估计长了,家里的事她先料理着能解决不少问题。小丫头在干活方面他都自愧不如,很能干。

      唐皎皎在自家家门口下了车:“哥,真不让我陪你去?”

      “不用,又不是你们小姑娘,”齐敢把车调个头,“去弄书皮吧,晚上回来还有我的那份。”

      “c-ao,行吧。”唐皎皎走得干脆利落,转身扭头就走。

      “哎,我......”齐敢一惊,瞪着眼睛一噎,到嘴的脏话愣是没骂出来,车启动顿时又一个刹住,瞪着小妮子背影,“唐皎皎,我有没有说过女孩子不能说脏话?”

      唐皎皎摆摆手头也不回:“学你的。”

      “你……”齐敢是有个嘴上不把门的破习惯,做题的时候尤其明显,这丫头有样学样,被她吃得死死的。

      靠。

      刚十一点整,他扫了眼李林君发给他的报名缴费时间表,下午老师上班时间是一点半,开早点一点都能办。

      齐敢就读的高中在上上个镇,该镇现在统一叫县城了。他所在的镇叫凤溪镇,凤溪镇的上头还有一个叫淮鸯镇,淮鸯镇上头才是他读书的地方——县城晋棠。

      晋棠中学是县城最好的高中,县国重。据说本科率能上百分之八十以上,一本率百分之五十以上。比淮鸯镇唯一的普高高了不是一个档,起码六个档。淮鸯镇本科率能上百分之十五都烧高香了。除了这两所高校,周边几个镇都没个名堂的高中。一是人少开不了,一个初中一个年级能有三百五十人都顶天了。二是,职业学校人气磅礴,镇守地势几大圈。

      但凤溪镇有一神奇之处,成绩好的特别好,顶尖出去的个个在其他地方也都是顶尖的高手。归功于有一文豪祠堂坐镇一古老小学,时不时有人慕名前来观瞻敬仰。

      齐敢当初以凤溪中学第一名进晋棠的时候,分数在县里也是排进前十的。晋棠县周遭数十个镇中学,能进县里的前十基本就是当国内数一数二学校培养的尖子生。

      传说中只要一只脚踏进晋棠高中基本上就意味着两只脚踏进大学了。所以,整个村里能进晋棠高中的都算孩子堆里有点本事的。

      爷爷总是以此为荣,遇上熟人就夸他孙子。齐敢心下叹息一声,可惜老爷子只逢人就夸了一年,但凡再几年,还能更高兴啊。

      齐敢回家上了个厕所,顺手把手机地图打开看看距离。

      晋棠教学风气严谨,强烈的学院风,平日里违纪的事情很少发生,打架斗殴的校园事情少之又少。所有人都闷头学习,势必要出人头地的努力。偶尔从下面淮鸯回来的学生一说比较,据说淮鸯镇里的淮鸯中学,作为十几个镇里唯一有点面能开个普高的地儿,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除了彼此干架还时不时跟老师杠上,谁谁谁随便一说就认识谁谁谁老大。尤其摩托车盛行,各种各样一个比一个酷炫的在街上一串一串比谁跑的流线漂亮。离谱程度跟淮鸯镇职业学校比晋棠县还多有的一比。

      这是把所有职业学校下放了吗?搁路边阴凉地站着,齐敢埋着头把地图扒拉放大又缩小,确定几遍确实不是串影。

      唉,他狠下心往淮鸯中学走。

      “啊......齐敢同学,”中年男人看着他的学生牌再次感叹念叨一遍名字,笑得油光满面,“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淮鸯中学的学生了,接下来的两年里,希望你继续保持,到时候考上好大学为校争光!”

      最后几个字说的尤其响亮,淮鸯中学的教导主任一脸欣慰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委以重任又压了压。

      齐敢不料他手掌力量如此大,差点承接不住,吓好大一跳,兜里手机嗡嗡颤动。

      教导主任还待说点什么,齐敢示意一下掏出来看了眼,陌生号码。想了想,他朝教导主任微微鞠了个躬比个手势,接起电话。

      还没凑到耳边,一道风急火燎的声音传了出来,隔着音筒震得他差点扔了手机。

      “喂?喂?喂?是不是齐敢?齐敢同学,你跑哪去了?全班就差你一个人没来报名了,去哪了啊?啊?”连串儿不带喘气的语音激动问号直砸他脑门上。

      齐敢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了。她还能找到他的手机号码。有意料到她会打电话,迟早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捏了捏眉心,把手机凑近耳边:“是张老师吗?”

      “是我,是我,”那头三十岁女人的声音,嗓子有些沙哑,“跑哪去了,学校财务室马上下班了,名单里就你还没来报名,全班都等你了,一会儿我们开个……”

      齐敢斟酌了一下打断她,“我已经报名了。”

      “哪儿呢?没找到你名字啊,大家都在教室里了,你......”那头声音飘远了点,估计是在手机里找名单。

      “不用找了,”齐敢深吸一口气,“您说没法答应我的要求,我说过那我确实也不适合在晋棠了。我已经在其他学校报名了,您不必费心了。”

      说完他径直挂了电话。

      下午他报名的时候财务室老师一定让他把住宿费生活费交齐了,没得商量。齐敢跟她说在学校提通校的要求,稍等几天。财务老师事多直接不理他,找到年级班级联系了他的新班主任。班主任听完也用规章制度直接回绝了他通校的申请。任凭齐敢如何保证讲理也讲不通。在班主任当口都没通过,上达学校就更不可能了。齐敢多翻沟通无果下转身出了学校。

      手机不太防音,电话那头还有声音他直接当着面挂了,淮鸯中学的教导主任冲他嗯嗯一脸赞同点头。

      “你放心,齐敢同学,你的要求我都能代表学校满足,你就……”

      “嗡嗡嗡……”手机又震动,齐敢摁掉。

      “你就安心学习,我......”

      “嗡嗡嗡……”摁掉。

      “嗡嗡嗡……”摁掉了。要不是档案还没有拿下来,他倒想说得绝一些。

      教导主任拍拍他肩膀伸手示意他来。齐敢一怔把手机给他。

      “喂!”教导主任。

      “齐敢你去哪报名了?啊?去哪了?哪个班?”那头语气又高又急。

      电音通过音筒齐敢搁一米多远大听见,他盯着教导主任看他如何说。

      “他不在你们晋棠了,他已经在……”教导主任握着手机转了个身打算通知对方。

      “谁?去哪了,在哪?”那头直接打了个断。

      “哎,”教导主任很能耐住性子,慢悠悠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淮鸯中学的教导主任……”

      齐敢:“......”

      教导主任背过身,手机换了个手,好整以暇顺手端起手边的茶,跟那边慢慢解释——

      齐敢看着他一副从容的样子突然心定了不少。

      “……哎,老师你这话就不对了,怎么是抢呢…….”

      “……你不能蛮不讲理……”

      “……是你们不让人家齐敢同学报名的……”

      “……我们能,我们怎么不能……”

      “……你放心,我一定培养出来,你不用c-ao心,哎,那不可能,不可能,档案说必须要交的……”

      电话那头怎么讲的,他不想操心细节了。齐敢撑着窗台看向一边橡胶地,墨绿色篮球场,一群人正打球。蓝绿色网子高高耸立,挺新,地也挺干净。如此看来论环境,淮鸯还要略胜一筹了。看打球手法,也挺干净和谐的。也许没传说中那样糟糕,重要的不是环境,是,是人。齐敢回头看着那边还在电话沟通,却慢慢松了口气。整个身心不知不觉轻盈了起来。

      最后他也没听了,看着窗外发呆。他这一巨大变化,原来的计划就该调整调整了。原本他想的是最多晚自习上一节课就走,班车路线刚好也能接上,回家出摊儿大概在九点,晚上夜生活刚开始。晋棠第一节晚自习一般是当天晚自习老师上课,没特殊课的话,他直接放学就走。但学校不同意。班主任在第一回合给他拒绝了。他也不怪班主任,如果学校铁则,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跟能不能上晚自习和能不能上学,孰轻孰重他心里有谱。

      不知两边谁先挂了电话,教导主任朝他走过来的时候感觉脚下带风,他爽朗一笑把手机递给他,“你放心,你档案我亲自去取,他们要是不给,我请我们校长去拿。”

      齐敢赶紧给他鞠一躬。

      “哎,小齐同学别客气,你就好好学习,其他什么都不用c-ao心。来,我们已经分了班,你来看看你想去哪个班。”教导主任像打了个胜仗笑眯了眼拉开椅子,热情地把班次表拿了出来。

      “您……”齐敢想了想,第一次来也不知道哪个班合适,“要不,您推荐一个班?”

      “这个啊,我想想……”说是想想,教导主任把班次表翻出来挨个仔细看了遍。齐敢看他名单,倒不像是找班级,是把老师研究了一遍。

      “四班,四班吧?你看行不行?”教导主任朝他寻求意见。

      齐敢想问分重点班了吗,又觉得磨磨唧唧挑挑拣拣的不像话,直接点了头,“行,就四班。”

      “哎,好。”教导主任赶紧拿出电话联系。

      他没事了,顺着教导主任指的方向去领了书。下午六点不到,他就背着领的书准备往家里赶了。

      真他么魔幻啊。就……就真的换学校了?

      他站在大门口又一次回头往几栋教学楼看,几次回头都不敢相信,就真的明天开始要来这了?这雪白大楼,这苍天大树,这绿油油的草,这大冬天大概也不怕冻的红色小花,金粉色小花……学校环境比晋棠好太多了吧。算不算是一种宽慰?

      手机没了动静,晋棠这个时候应该在一个个上缴手机了。

      是真的从晋棠中学出来了,再无瓜葛了。

      他最后一次回头看着淮鸯中学四个横匾大字,怅然一叹。晋棠的一切,说得上话的同桌,能一起打球的同学,一起熬夜做题的室友......

      更重要的,那个一只脚踏进就等于两只脚踏进大学的地方。如今他这操作,倒是一抹眼踏了出来,反其道而行啊。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啊。脑子里思绪万千,往哪想都没个尽头。

      齐敢瞪着大门口几个烫金大字暗暗捏紧了拳头,心里头五味杂陈过后突然又有了些惶恐,或者说恐惧。未来,未来怎么样?他会不会被淮鸯中学拖下去,还是他终将站在淮鸯中学的头顶,成为它的骄傲?背负着的,这些都是未知的恐惧,恐惧,恐……啊。

      恐怕也不能再想了。齐敢捏了捏兜里的三千块钱,这原本是准备去晋棠中学报名的学费。

      淮鸯中学直接免了他所有学杂费,甚至问了他家里困不困难,搞个什么补助金给他……他好说歹说总算没有让教导主任给他申请生活补助。他接受免除学杂费,但生活补助还是算了,就他穿的人五人六的样子,不说他是公子哥都行了。

      唉,齐敢长叹一口气,带着未知的一切,些许惆怅,沿着宽阔的道路往前走。他得好好打量一下,这将是他两年来来回回生活的地方了。街两边路倒是修的挺宽,时不时窜出辆摩托车疾驰而过,除了声音吵点倒是挺酷的。

      这两天是所有学校报名的日子,路上多了许多穿着各种校服的人,也有没穿校服的。但一看就是住校生,老老实实提一堆看起来向锅碗瓢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学校过日子。

      我......去?齐敢脚下一顿,没看错吧?他记性向来绝佳,但凡打过招呼的陌生人一个星期后都能叫得出别人名字,更何况......昨晚才有过特殊的交集。

      那个小小?笑笑?齐敢看着他,放出来了?

      前方几米处萧凉正不耐烦的一手夹着烟一边朝电话说话,脚边是几个红色塑料袋,装得满满当当,一时也看不清装了啥。但齐敢就感觉挺意外的,这大佬与昨晚形象严重不符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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