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活着回来》三千里路云吃鱼

1、急诊大楼1

　　序
　　雨天。
　　人们总是有很多的思绪。
　　那些压在心底的不愿意回忆的，痛苦的不敢梦见的，甚至没来得及实现的情绪，都一股脑的涌上来。
　　凉飕飕带着点舒服，皮肤应该会变好吧。
　　这是时辰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是，和那个人初见那天，也是个阴雨天。
　　“你好，请问你是时辰学长吗，我叫秦何夕，王导师介绍我来的。”
　　面前是个青涩的男生，长得很高，高到连一米八三的时辰都要抬头看他，脸上还有着细雨的朦胧，笑容很灿烂还带着点腼腆，漂亮且有攻击性的丹凤眼被这个笑容弱化成了温柔。
　　“我记得，实习生是吧。”
　　时辰扶了下眼镜，通过没有度数的镜片看了眼大男生。心想着，这老天爷赏饭吃的脸和身高，怎么不去当模特，做什么苦逼的医学生。
　　“是的，未来的几年请多关照。”
　　简短的对话，本想着是个学弟，结果几年下来，变成了另一种关系。
　　第一年。
　　“时辰！你的臭袜子又乱丢！张阿姨来了又要闻着味道找！”
　　“我这不是太累了吗，做了个十三个小时的手术，你现在好凶啊，以前都会软乎乎的叫学长。”
　　“时辰学长~你什么时候能治一治自己懒散的病啊。”
　　“噗，你别这样说话，一身鸡皮疙……靠啊，急诊来消息了，加班吧少年”
　　“又加班？这星期我都没睡过床！”边套衣服边把面包片塞到嘴里的男生说道“还有你。”
　　时辰抿嘴一笑，也拽了一片面包，抓起外套先出了门。
　　秦何夕满嘴的面包片了，还在念叨时辰的袜子。
　　门在身后关上，楼梯间的感应灯亮起又暗下，但是没什么能影响两个男人的朝气。
　　第三年。
　　“恭喜啊，从今天起就是个正经的心外医生了。”
　　“正不正经我不知道，三年了，可算熬出头了，辰辰，今晚咱俩出去……”
　　【时辰医生，请到急诊外科，时辰医生，请到急诊外科。】
　　“出不去了，走吧秦大帅哥，会诊了。”
　　“我次……算了，等轮休吧，一定要庆祝一下。”
　　“一定一定，这是该庆祝的。”
　　两个男人边跑边笑，一路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
　　每个人，直到现在的每个人，都以为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了，忙碌且充实，爱且一直爱着。
　　第四年。
　　“时主任，你回避，家属回避。”
　　“不行！我是外科主任！我是主任！让我来做这台手术！我要亲自做他的手术！”
　　“时辰！这是规矩！你今天就算是院长你也要回避！你现在这个状态会影响到这台手术！你的每个细节每个决定都会关系到他的生死！”
　　“那是秦何夕！里面躺着那个是秦何夕！我是外科主任！他是我爱人！你就这样让我站在手术室外面眼看着他死去吗！”
　　“时辰！注意你的言辞！秦何夕现在是患者！重症患者！这里是医院！你现在浪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你听着！你带点脑子！时辰，你听好，没有任何一个医生会眼看着一个患者死去，他……秦何夕！他也是这间手术室里！我们所有人的朋友同事！我们都会全力以赴！为他奉献我们一生所学！竭尽全力！你是在质疑我们的能力吗！如果不是！现在！给我出去！”
　　两个小时过去，手术室门口的身影还是站着，一句话不说。
　　四个小时过去，那个身影还是站着，身边的人都在低声哭泣。
　　七个小时，所有人都走了，谁都知道已经过了最佳抢救时间，每个人都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手术室的灯已经灭了，那个人影还是站在那里，仿佛在告诉自己，还有机会，门打开，那个人会带着呼吸机，然后医生护士都会笑着如释重负的把他送到重症监护室。
　　盖着白布的救护床从身边经过，身影还是笔直地站着，眼睛还是看着手术室，好像那个人还在里面做着焦急的手术。
　　第九个小时，整个楼层都没人了。
　　笔直的身影踉跄着倒退了几步，靠在墙边，一点点滑落。
　　无人陪伴的走廊，越来越冷，越来越静，连眼泪落在瓷砖上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第七年。
　　“哇啊！那个医生好帅！但是有点瘦，不过没关系我可以~”
　　“嘁，你可以什么啊，他叫时辰，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外科主任了，而且……嗯，反正你没机会哒。”
　　“哇，他有三十岁吗，都当上外科主任了，英年早婚了吗？时主任爱人也是我们医院的吗？哪个科室的啊?医生还是护士啊？”
　　“……医生，心脏外科的。”
　　“你咋了这是？难道你也暗恋时主任？”
　　“……前几年那场大地震，他爱人去支援灾区，赶上余震了，没救回来。”
　　“去世了？我的天啊，那……那时主任……”
　　“当时灾区条件不够，空中救援的飞机又少，运送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啊这也太惨了吧……那时主任现在……英年早婚again没啦？”
　　“你！……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去异想天开的，是叫你离主任远一点，不要去提及他爱人，心里有点数，时辰主任平易近人，你有困难找他，他都不会拒绝，但是你要是……”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还不至于这么……这么……怎么说呢，就是看你刚刚表情……挺让人难受的。”
　　“嗨呀，都过去了，就是觉得……可惜了，他和他爱人，真的很般配，是我们羡慕的那种爱情啊，两个人都特别好，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前途一片光明啊，年纪轻轻的就……啊对了，他们有孩子吗？”
　　“哪来的孩子，主任他爱人也是个男人。”
　　“苍天无眼啊！太可怜了吧！本来这种感情就不容易！现在天各一方，我要哭了啊！”
　　第九年。
　　当初一起租的房子，时辰八年前就买下来了。
　　冰箱还是只有一袋面包，从来不多什么，也不会少什么，面包吃完了，时辰还是只买一袋放进去。
　　厨房空无一物，靠近冰箱的角落里还是原来那个牌子的速溶咖啡。
　　买一送一的玻璃水杯，还是一直在茶几上。
　　打扫的阿姨还是每个星期来一次，把属于两个人的被子晒一晒，把沙发上的外套袜子和衣柜里的衣服都洗一遍，即使是干净的。
　　浴室还是两支牙刷一支牙膏，买一送一的毛巾，有一条已经有点发黄了。
　　床头柜一左一右的两个充电器，一边的已经有点坏了。
　　一切都和原来一样，还是一样的空气，好像那个人还在的气味。
　　一切好像又都不一样，总有一些细节，在一点一点的蚕食着什么，一点一点的提醒着什么。
　　“我又找不到另一只袜子了，秦何夕……”
　　第十年。
　　秦何夕去世的第五年，五个年头，时辰还是原来的样子，生活和五年前没有一点变化。
　　所有人都慢慢的忘了，忘记市内第一医院新来的那个院草，忘记那个灾难的日子，忘记心外科那个最有前途的医生，忘记外科主任的爱人。
　　时辰好像也忘了，每天还是和原来一样，就好像根长在医院里一样，从早忙到晚，又从深夜忙到太阳落下。
　　只是偶尔，偶尔还是会想起，偶尔在雨天，想起初见时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