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蛇怪·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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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不要来五台？”
“……”
“五台位于世界地图的最西边，和大陆隔着广阔的海洋。那里没有神罗建造的魔晄炉，自然也不会有神罗的追兵。夏天虽然有点炎热，但冬季气候温暖，森林和山谷非常多，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顺带一提，五台菜超级棒，和神罗食堂提供的员工餐完全不是一个级……”
“我不是小孩子。”
她打断扎克斯滔滔不绝的演讲。
“我也知道五台在哪。”
扎克斯噢了一声，摸摸鼻尖，笑道：“我是不是推销过头了？”
“但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他继续道，“你们两个有想过离开神罗之后要去哪吗？”
在她开口回答之前，扎克斯竖起一根手指：“让我猜猜看。”
“……”
“只要不是神罗，哪里都好——你刚才是不是想这么回答？”
“……”
“既然如此，先来五台待一阵子不也挺好吗？其他地方的情况你也知道……”
她侧头问坎赛尔：“你有让他闭嘴的方法吗？”
“……”坎赛尔默然无语片刻：“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大家不要这么严肃嘛。”扎克斯笑容满面地凑过来，一只手环住坎赛尔的脖子，另一只手稍微抬了抬，但还没碰到她的肩膀就很明智地收了回去。
“好不容易活下来了，难道不值得庆祝一番吗？”
她的意识被人轻轻扯了一下。那种感觉很奇妙，难以用人类的语言形容。她转过头，萨菲罗斯望着她，细长的竖瞳看不出情绪波动。
……怎么了？
冰冷的意识蹭过她的，如同水底的软体动物。绕过人的身体时，危险而美丽的鳍像纱雾一样游曳开来。人的注意力就像趋光的飞虫一样，无法自制地被对方吸引。
“到了。”文森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骤然回神，黑发红眸的男人站在隧道侧面的一道门前。许久不曾有人使用的通道散发着岁月的霉味，通往地面的电梯是最老旧的款式。
启动电梯后，绿色的灯光蒙蒙亮起。金属栅栏发出嘎嘎作响的声音，从右向左合拢。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空气变得越来越冷。待电梯随着轻微的震动彻底停稳，金属栅栏横向滑开，她停顿了片刻，这才往前一步，踏入一望无际的白色旷野。
外面的世界在下雪。
纷纷茫茫的雪花从天际飘落，大地平整得如同一张白纸。远方隐约能窥见青灰色的山岩，痕迹浅如素描的铅印。
她微微抬起手。
落到掌心里的雪片很凉，但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冰冷。细白的结晶如同盐粒，将旷野变成了大海，倒映出苍穹的颜色。
她没有去过海边。
苍凉的景色被白雪覆盖，寂静中，她忍不住回身看向萨菲罗斯，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这么做。
“……是雪。”她说出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她将掌心里融化的雪递到萨菲罗斯面前，仿佛想和他分享刚才的感受。
“真正的雪。”
没有人知道这些雪的化学成分，里面是否含有有害物质。
贫民窟从不下雪。
“好了好了，赏雪到此为止。”
扎克斯和文森特不知何时都回到了通往地下隧道的入口前。两人都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看了一眼此刻的天色很快就达成了相同的判断。
“按照这趋势，再过不久就会刮起暴风雪。虽然运气有点糟糕，但我们今晚得在隧道里先度过一夜。不想被冻成冰雕的话就赶快过来。”
她的记忆到此时都还是连贯的。
下雪的旷野万籁俱静，灰蒙蒙的天空沉寂黯淡。积雪踩上去时会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呼出的空气融成白雾，短暂地模糊了前方的视野。
扎克斯靠在入口旁，身影忽然顿了一下。
地面的积雪，飘落到脸上的雪花，先是变得寒冷彻骨，然后再如岩浆滚烫。
“……别过去！！”扎克斯猛地拽住朝她奔来的坎赛尔。
下一瞬，骨骼撑开皮肤的裂响传来，巨大的蛇尾将猩红色的身影抽了出去，银灰色的鳞片密不透风地将她围拢起来，瞬间形成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利娅。
但她没法出声回应。
滚烫的不是周围积雪，不是在眼睑脸颊上融化的雪花，是她体内的五脏六腑，是她的每一寸神经和血管，每一块肌肉和脂肪。数以亿计的细胞沸腾起来，她跪趴在地上，仿佛正在活生生地溶解，被不知名的力量由内到外吞吃侵蚀。
「好饿。」
那个东西已经饿了许久，久到已经不记得上次饱腹是何年何月。
利娅。
寄生的鳞片疯狂蔓延，她感受不到自己的脸，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最后连冷热都失去知觉。
坎赛尔被扎克斯扣住了，仍在拼命挣扎，试图往这边奔来。文森特重新站了起来，腹侧诡异地凹陷下去，他的身体半边被鲜血浸染，他却只是无声地注视着萨菲罗斯，神情近乎发怔。三人站在现实的边缘……但远离了现实的人是她自己也说不定。
利娅。
紧紧环着她的生物急促震动胸腔，仿佛在试图安抚她的痛苦，缓解她的疼痛。
铁锈和盐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冰冷的手指掐住她的下颌，强迫她张开嘴巴。
她恍然看见了收缩的竖瞳，看见了星云深处漫开的黑暗。
痉挛的指尖死死嵌入苍白的皮肤，殷红的血珠沿着紧绷的肌理滚落。对方将她抱得更紧，如同缠卷猎物的巨蟒，连她那些尚未融化的骨头都要咯吱作响起来。
她仿佛听见了生物濒死的哀鸣，但那也许只是她的身体因缺氧而开始嘶哑哽咽，忘记了如何呼吸的肺部徒劳地做出最后的挣扎。
当黑暗铺天盖地而来，她几乎无意识松了口气。
在那之后，现实和光怪陆离的梦境融成一块。她无法分辨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意识如同漂浮在身体之外，旁人的声音就像隔着遥远的水面传来，她甚至恍然听见了宝条低哑古怪的声音，仿佛因忍耐着笑意而微微发抖。
「……我当时还能说什么？难道要告诉你，她是因为和你交尾身体才产生了异变？」
……
「把杀意收起来。我要求不高，不奢求你对我感恩戴德，但你至少可以体谅一下我的用心良苦。如果我出现得不够及时，她现在已经死了。这种异变造成宿主死亡的概率极高。我这不是照顾你的心情，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实情吗？」
……
「神罗的研究部门会安排手术。」
……
「但在那之前……」
……
绿色的水漫了上来。
……
她在回忆里睁开眼睛，看见了绿意遮天蔽日的丛林。和外界比起来，这里四季温暖得如同盛夏。空气里沉淀着果实和野花糜烂的甜香，低低震动的虫鸣在草丛中此起彼伏。
金色的阳光将叶片晒得发亮发烫。
萨菲罗斯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朝前方伸出手。绿意盎然的景色和别处并无不同，完美地和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但若是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墙壁，栩栩如生的景色变幻波动起来，如同被风吹皱的水面，一瞬间露出了铁灰色的现实。
“这就是……？”
“这个地底世界的边缘。”
她收回指尖，眼前的景色再次合拢，再次变得生机盎然绿意充沛。
大概是觉得此处没有什么好看的——他早就来过这里无数次——萨菲罗斯对她说：“该回去了。”
从牢笼的边缘回到牢笼的中心。
阳光透过斑驳的叶隙依然照耀在身上，但却好像失去了先前的暖意。
……
实验室的研究员偶尔会从她眼前经过。
意识昏沉的时候，意识还算清醒的时候，有一次她甚至看到了萨菲罗斯的身影，但她不确定那是否是现实，因为他变了一副模样，穿着银白的肩甲和黑色的长风衣，银色的发梢沾染了血迹，手里甚至还提着长刀。
萨菲罗斯出现时，实验室里没有旁人。于是她以为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场梦，尽管对方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她还是任意识渐渐滑入黑暗。
再次醒来时，她又看到了萨菲罗斯的身影。这次他没有带着长刀，身上也没有任何血迹。银色的长发顺着肩甲的弧度滑落腰后，他将手贴到培养舱的玻璃壁上，贪婪的目光紧紧黏在她身上。如同触碰珍贵的易碎品，动作轻柔得近乎小心。
她想，她估计还是在做梦。
但那一天她恢复了一点力气，身体四肢不再不听使唤。所以她动了动指尖，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朝萨菲罗斯的身影伸出指尖，直到两人的手掌隔着玻璃相叠。
细长的蛇瞳微微颤动，萨菲罗斯的神情起了波澜，一瞬间看起来居然比之前还要饥饿。
培养舱里的水位开始下降，她没有落到实验室冰冷的地面上，仿佛等候已久的高大身影上前一步，抬起手臂将她搂抱到怀里。
湿漉漉的培养液顺着指尖发梢滴落，萨菲罗斯贴了贴她的面颊，无法抑制地从喉咙深处涌出柔和的声音。那一瞬间，他喜悦到几乎有点发颤，但很快就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的手指穿过她湿漉漉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往怀里按得更深了些，脊背微弯的姿态仿佛想将她整个人都藏起来——亦或是吞到自己的肚子里。
冰凉柔软的黑色皮革，萨菲罗斯的声音和体温，一切都过于真实，以至于她不得不慢慢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在做梦。
她张了张口，但疑问太多。刚刚醒来，意识仍有些迷蒙不清。
她试图打量周围的环境，但萨菲罗斯将她搂得太紧。她很快就累了，于是放弃挣扎。“……这里是哪？”
“米德加。”
萨菲罗斯低声说，她睡了三个月。这里是研究部门新迁到米德加的实验室。
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下周，你会进行手术。”
“……”
“不用担心。”萨菲罗斯发出安抚她的声音，语气也变得十足舒缓，柔滑似蛇。
他将她搂在怀里，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自然也没能看见他微微垂下眼帘，遮去了眼底晦暗的神色。
“你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118章 蛇怪·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