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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老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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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听着,昨日才说让他出来自己活动,只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做任何事情都由他。
秦爷也守着施幼南府周围。
只要他们不接触就好。
受了那么重的伤,如果是苦肉计的话,都已经断了左手的筋脉,做到了这个份上,此时逃走,这让人该如何作想?
“谈曼知道吗?”
向笙冷着一张脸摇头。
呦呦语调转变,十分费解。
“你的那只小甲虫呢?为什么不用?”
说到这里,向笙整张脸愈发的黑了起来,像是碰到了他的逆鳞一般。
他说:“用它无法找到段进。他彻底的消失了在我们的视线中。”
呦呦:……
这么快。
昨天才让自由活动,这才一天的时间就能从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无踪。看来,他在南息才是真的活动自如,只手遮天。
相比谈曼,厉害的不得了。
呦呦阴冷的说:“让秦爷撤了,别损了我们一兵一卒。不管他,看他能做什么。”
一千兵马,以后出了事还得让他们托着。
段进给的人不用,但是也要联系,谈谈虚实。
谈曼就在段进隔壁,这么一日未归,现在应该多多少少会猜到。
向笙胸闷,哽出一句话:“不管他怎么知道他做了什么?”
呦呦目光如蛇的盯着烛火,森然地说。
“情报线说能牵一条到宫里来,那就尽快。现在开始,南息出现的大大小小的事每日汇报。他做过什么,自然在当中。”
向笙点头,准备着人去找上次见过面的殷水掌事。小小年纪,掌了南息的情报网……
陛下也敢放这么年轻的女子掌握如此重要的事情!
呦呦接着交代,“让白元去街口巷尾说施幼南与东唐暗探有联系……该如何编让他自己酌情考虑,其余的不要告诉他。还有,让他们最近都小心些。太子封城,晏落遇刺失踪,陛下一定满城的找他这位大臣,别露了什么尾巴,现下被抓住了,救不得,不小心就自求多福。”
向笙“嗯”了一声。
觉得呦呦不躁不急,慢慢的根据南息的情况做出判断,定下布置,有条不紊。
只是想着现在隔壁的那位,向笙更是不悦。
谁来都可以,他不想看到蒋木。
心急深沉的人,在呦呦面前却那样情软,真情假意实在不知!其心如何也难有两断!
重点是,会影响呦呦的判断和处理。
看看春日猎就知道?了,几次三番的护着他,不顾被拉下水的危机。
就算处理的游刃有余,丝毫不漏。
向笙仍然觉得蒋木就是呦呦的拦路石!十分恶劣的拦路石!
更难的是,呦呦劝不得。
她不可能听的。
一旦决定了的事,不会听任何人的。如果有能力反抗,李邵仪在她眼里都是个屁。
皇帝又如何?
这就是――呦呦!
所以,没用的话,向笙说出来没意义。也就只能哽在心里,暗暗的狠着蒋木。
水含在门口守着,对蒋木也是差不多的看法,但是她明显就比向笙能有办法。
因为她只要一封密信出去,蒋木自有人收拾,收拾之后的呦呦,当如何?
水含愁色是这。
见向笙没什么话说,就问:“还有事儿吗?没有明日再说。我明日要去贺嘉佑那里,让他把暗卫撤了,不出宫不要跟着了,难受。”
说着她就哈欠打起来。
向笙漠然不语,脸色已经缓和许多。
今日她一去太学殿,没多久就想去候着她下学,就接到段进失踪的消息。
然后五七他们人跟着追踪,一直有消息,说他在何地失踪,追到何地,到彻底失踪,一共六封信笺,让他都不好受。
直到最后一封,了然无踪。
是呦呦回来前一刻发来的。
还好今日呦呦一直不在,不然这信笺在她身后的暗卫之下还有些难收到。
呦呦已经下令,照做即可。
他也算是心里轻松了些许。
转身走了。
水含赶紧近身伺候,洗漱完毕后灭了烛火。
水含出门看到向笙,心焦的将他一拍,有些怨恨的说。
“你怎么不跟主子说让她离蒋木那厮远些?想着他走了,也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心里舒服多了,今日偏生又跑回来堵心。他要做什么?”
向笙看了看水含,她端着铜盆,一脸不悦,跟要吃人一样。
无表情。
“管不了,适当的控制他们发展即可,别的管不了。”
向笙突然歪了点头。
“你监视我们,还是单单监视她?”
这话声音轻,说完就被一阵风给吹走了。水含手一颤,水都从盆子里晃出来几滴,湿了她的手。
水含咽咽口水。
声音低且模糊,“就她――你是陛下的人,不需要监视。”
说的有些难过。她自己都没留意自己脑袋往房间里看了一眼,饱含愧疚。
向笙突然咬了咬牙,“告诉娘娘,蒋木的存在。”
眼睛如墨,漆黑的吓人。
水含看着他,支吾道:“那蒋木死了,她怎么办……?”
向笙一脸忍痛,神色敛了一半。
“你觉得蒋木会是良配?”
自然不是。
蒋木在水含和向笙心里,都是那个心急深沉,让呦呦心神不定之人。
且又是两国之人,他还是蒋家的庶子。
呦呦是什么人,真正的身份也是一国公主。东唐名副其实的三公主。
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又付有心机之人,如何配得上?凭什么配的上?
水含纠结了许久,为难的事情在向笙这一个问句之下,都直接清晰起来。
蒋木非良配。
既是如此,死了又有何妨。
正好给呦呦清心。
水含觉得,呦呦这件事情做完了,回国必有优待,可能会恢复公主的身份,那以后议起婚事来,只高不低。
蒋木永远也不可能配的是她――
所以,她没有再犹豫。就这一晚,将蒋木的事发给了贵妃娘娘――
最终如何,水含和向笙都是有预见的,只死不生。
想教一个人活,远比叫一个人死来的更难。
死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人生在世,意外颇多,稍不留意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这一件事情,呦呦不知情。有人在她的眼皮底下,准备要蒋木性命。
烛火之下,一个男人还在桶里浸泡着,一动不动,整个头也被湿漉漉的帕子裹着,几乎是一寸皮肤都不露在外面。
身后站着一位女子,不停的有人将水浇在他的身上。
一身皮肤,在黄褐色的药浴里泡着,已经有些起皮泛皱,松软的贴在身上。
他桶旁边,跪着一个人,十分谦逊恭敬。
头低着,正等着什么一样。
他突然说:“这要泡多久才能让他们找不到我?”
跪着的人稍抬起头。
“主子,六个时辰即可。还有三刻钟就好,烦请再多泡一些时候。”
里头的人粗声粗气,不耐烦的重重“嗯”了一声。
这个在浴桶里泡了将近六个时辰的人就是段进!
他今日能出来后,第一反应就是悄悄联络自己的人。
被蒙着眼睛出来,还说转完了他需要回去,主子还没问玩话。
他心里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之所以能出来自由活动是为什么!
是主子根本都不信任他,特意放他出来联系人,然后放长线钓大鱼。
他段进来南息十年有余,不长脑袋的话,早都死了千儿百八回,还能活到如今?
当知道他能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其实他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出去这一道门,或者将他手底下的暗探,知道的消息脉络全部上交给辰王,用这些来打消辰王对他的疑虑。
但是他不能这样做,知道谈曼被施幼南抓了之后,他不能这样做。
段进想到这三个字,突然整个面部都抽搐的拧在一起,展现出了一副杀人饮血的样子。
在湿帕子下面,他忍不住的颤抖着眸子,牙齿咬出的响动‘咯咯’作响。
施幼南太狠了。
他不是被抓,而是与施幼南做戏被抓。
因为他的上级让他将谈曼供出来给施幼南,好将南息的暗探网交给施幼南处理,只换辰王一命,让李清辰不能活着从南息回去。
要谈曼的消息,可以。但是不能伤她!施幼南答应的再好听,也没用。
十年的南息生活,他会不知道施幼南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手段阴狠损辣,错杀一千,不放一个。
嘴上说的话,只能左耳进右耳出。他不能拿谈曼做赌注。
所以才谋合一出戏给谈曼看,施幼南抓了他,她交出暗探信息,他们二人便抽身离开南息,天大地大,自有去处。
结果,就这一出戏,施幼南也不放过做伪。
硬生生折磨了他一日,还挑了他左手的经脉。
原本是一出戏,在他受刑法的那一日,他生死不能的那一刻,他觉得他就是被施幼南抓了,根本不是在做戏!
而且希望谈曼千万不要一头扎进来救他,谈判没有用,更没有意义。
施幼南不会将他们二人留活口,也不会用东唐的人脉。
只会将他们所有人拿去邀功。
他恨施幼南,更恨他头上的主子!为什么要与辰王一条命换南息暗探的全部生死!
他叛主了便罢。如果将谈曼再扯进来,吐露了消息,那就是叛国了!
谈曼如果知道,一定不会再与他在一起,因为她惜手底下人的命。
在辰王来的时候,他真的是想悔过,交代自己的过错,交代他的主子是谁,但凭责罚。
可是辰王说谈曼被抓了……
求他救人,他的语气那般不放在心上。
就那一刻,段进什么也没有说,他手底下的人脉一人也没说,因为他要靠这些人去救谈曼。
自己的主子已经与施幼南沆瀣一气,指望他那边是不可能的。无论多么衷心,下人就是下人。
辰王也指望不上,现在是什么局势,他不清楚,他只知道施幼南的府邸不是好闯的。辰王权衡利弊之下,放弃谈曼就是最好的选择。
而最终,辰王还会告诉他,东唐皇室敬重爱国志士,谈曼如此这般,能得到什么什么什么样的殊荣。
而这个殊荣的代价就是谈曼的一条性命。
无人信得过,那就只好他亲自出马!
所以,在今日一能出房间,脚一踏到大地,他立马就萌生出逃跑的想法。
不与任何人为伍!
无论如何,至少要救出谈曼。如果救不回来,他就要自己的主子去死,已祭谈曼亡灵!
但是段进不知道谈曼没有被抓,也不知道她其实一直在自己的隔壁,更不知道自己这一跑,已经让辰王与谈曼认定他就是判主!
段进知道李邵仪手上有这样的甲虫,只要衣物或者身上某一处抹了秘制的药粉,那就逃不掉他们的视线。
所以他今日一边四处逛,假装逃跑,一边与不同的人接洽,让他们准备了这一药浴,好驱散身上沾染了这个药粉。
六个时辰之后,他就彻底的自由了。
就能开始谋划救谈曼!救他的谈曼!
“主子,时辰到了。”跪着的人说。
他为什么跪着,是因为他不知道谈曼的行踪!这人只有一个职责,就是时刻留意谈曼。
结果他居然告诉他,他不知道谈曼的行踪。说在春日猎之前,谈曼从大狱里放出来,就失去了她的行踪。
春日猎之后虽然也露过脸,但也就只有那一面,还没有说上话!
所以,他就一直跪着,跪了足足六个时辰!
腿已经要废了。
麻木的想东倒西歪,都不敢。
段进听见,一把将脑袋上的湿帕子取下,扔在水里。
目露凶光,呼呼的出气。
他记得辰王说,是谈曼救了他,用的影杀阁的人。
既然他们能救一次,必然已经轻车熟路,救第二次应该也不成问题。
“去将所有的钱财聚一聚,看看有多少,明夜去小花楼,找影杀阁救人。”
一旦救完,所有的破事全部不理,他要与谈曼归隐!直接离开南息。
跪着人称“是”,却没有说马上去办。
脑袋微抬,看着段进。
段进眼白一瞥:“去吧。”
那人立马就想动身子,缓缓的将腿揉了揉,撑着地面起身。动作迟缓的跟一位百岁老人一样,期间还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还好段进伸出一只手,将他的肩胛一提。
次日一醒,所有人都如往常一样,水含给她洗漱,向笙在院子里练剑。
唯一不太一样的是,蒋木早五更的起来给呦呦做了一碗面,等着她醒就下锅。
她一出门,蒋木就迎面端上来。
呦呦:嗯?
她还睡眼惺忪的。
蒋木一进来,水含看了一眼,自觉的走开。
“你怎么在这?”
蒋木将面搁在桌子上,笑了笑。
“原来你晨起还会迷糊。”
呦呦瞬间清醒了,昨夜蒋木是住在这里的……徐徐的忍不住还是打了一个哈欠,眯着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是视线有些挪不开。
看着蒋木那张脸,隽秀的厉害,只是眉峰有些横蹙,觉得凌厉些。
同她一起,不见严肃的时候,总是会柔和些,加上他弧线姣好的面庞,显得书生气格外中。
右眼重瞳总是在她身上,也不曾挪开过。
此时眼睛里跟昨日一样,揉着温柔,碎了满眼眶,看得呦呦总觉得不好意思。
但怎么也想多看两眼。
“你快吃吧,马上要听学了。他们都是放任你日日自然醒?”
将手边的碗推进,到呦呦的面前。
呦呦看着面,两颗青菜一颗煎蛋,营养倒是均衡。
她捏着筷子,没先吃,先问:“我发现你好像很会做吃的?”
蒋木手一摊,示意自己不会,紧着就说。
“只做给你吃过,快些,一会儿迟了!”
然后催促着她吃。
呦呦动起筷子,吃的比较慢。
味道一般般,不说好吃,也不难吃,是能接受充饥的味道。
食不言,寝不语,不是她的作风。
但今日很安静。
蒋木也很享受这样的光景。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他看着她吃面,她吃着他做的面。
匪气什么的都不见了。
仪态稳重端方的很,完全没平日那般浪荡不羁,不拘小节的样子。
现在,很女子。
这一面,只有蒋木看到了。
他知道这代表什么,眼睛星光斑驳,笑意甚佳。
快见底了,呦呦端起碗喝汤。
蒋木才说话:“你反正太学殿都睡觉,早晨以后早起些,吃了再去。”
话还没说完,她将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要不是上面还挂点油水,蒋木都觉得他只是端了个碗给呦呦看。
有些惊诧的看着呦呦。
她捏了方帕子,擦擦嘴。
才说:“好,以后早起一点。走吧,你送我去?”
蒋木事忙,昨儿的一日一夜手边必定落下很多事儿要处理,他今日不会再陪着她了。
二人并肩才出殿门,软轿更好至她面前。
呦呦拂手。
“今日我走过去,不需要你们。”
抬轿子的几人面面相觑,最后抬着轿子跟在他们后面一丈有余。
向笙要忙情报线一事,水含辅助,都要留在殿内。
他们迎着晨起的日头,没有再像往常一样一前一后的走着,而是与昨夜一样并肩前行。
身份平等起来。
呦呦脑袋低着,两只手在背后拉着,嗓音又低又哑,不是很清楚的问。
“很忙?”
蒋木看了一眼她,见她耷拉着脑袋,语调里微嵌着不舍。
“嗯。有些,最近这些事儿顺了,我就可以见你了。”
呦呦脑袋侧着抬了些。
“不顺?”
‘要我帮忙吗’这几个字她咽回肚子里去。
习惯了把控全局,习惯了单打独斗,突然出现一位要她依着让着的人,她十分不习惯。
蒋木见着她咽了半句话,笑盈盈的。
“不顺是正常的,也不看看施幼南多难对付。他还好体弱多病,这要是日日精力集中,南息怕是无人能与他抗衡。”
这话呦呦赞同。
施幼南确实是一位极其难对付的人。
但也不是不能对付。就因为他身体孱弱,时不时就要看御医,卧床休息,严重的还会晕是半日一日。
都这样,施幼南手上也替太子把握了半个朝廷。剩下一半就在贺淳君与贺拂明手里。
贺拂明的对手是太子。
蒋木的对手是施幼南。
施幼南不死,太子就会万寿无疆的活着,蒋家永远也不会落败。
那贺拂明与蒋木都难有出头之日。
而呦呦则是想拿兵防图之际顺带着弄垮一下他们,并不能拿出全部的实力来对抗施幼南,只是稍稍落井下石或者挖个坑,布个陷阱伤一下一下他们就好。
恰好这次段进的事儿就与施幼南沾关系,正面较量一次是少不了了。
“嗯,他确实是位难缠的对手。可惜是对手……”
呦呦颇为惋惜地感慨了一句。
这样厉害的人,跟错了主子,走错了路。
想到此处,呦呦突然变得严肃非常。一把拉住蒋木的胳膊。
倒吸气的跟蒋木十分郑重的说。
“陛下要开始对你们蒋家动手了,你赶紧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结果蒋木却长舒一口气,一点也不意外,完完全全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喟叹的语气说到:“陛下终于要出手了。”
语气里面有着掩藏不住的心喜,像是在看敌人落败一样。却完全没有将自己放入蒋家人之中。
蒋木眼神一缩,深思起来。
呦呦看着蒋木,怎么觉得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呦呦?
长年累月的将自己与蒋家分离,忘了自己也是蒋家人吗?蒋家出事,他也是跑不了的。
呦呦见他有些出神,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他的眼神有些忧心忡忡的光。
这太学殿二人走的真是快,眨眼之间便要到了。
蒋木回过神,看着呦呦,觉得没什么可交代的,因为呦呦能做的,不比他少,做的也很好。
这是一位让他心疼,却不会担忧的女子。
他不在的时候,她便是一人抵过千军万马。无论分离多少次,她一定会活着。
相反过来,他却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嘴角一抿,蒋木看着她,离开之前也就只说了一句单调的话。
“小心。”
呦呦点着头,“你回去吧,我会好好的。改日再见吧。”
上课的鼓如昨日一样,人还没有进去,鼓声已经敲响。
蒋木深深地看着呦呦每一眼,将她刀刻斧凿一般印在心里。
“你小心。”
说完,丝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他越快处理完事情,才能越快来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