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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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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玉长老明知她看不到自己,却被她这一眼盯得竖起了白毛汗。
风波台上观众不知所以,直到唐卿翊翻开签牌,水镜上赫然出现几个清晰的字——
“释放沼中孤魂”。
全场哗然。
修士、凡人、魔物、妖兽,一旦身亡,则神魂俱灭,不入轮回。人死不能复生,也不能还魂,所以三界并没有孤魂厉鬼。
据说上古曾有司掌生死轮回的神明,可神域万年前早已关闭,仙界几千年来也无人飞升,没有人能探知神域情形,问一问那位神明为何不给三界苍生的神魂,投鬼道入轮回,向死而生的机会。
此处签牌上的“孤魂”指的是沧阳宗曾经的一位长老,与沧阳宗主同辈。不知犯下什么过错,被沧阳宗主囚禁于此。千年囚禁之后,这名长老散发出的怨气化为灵瘴,侵染四周草木绿植,飞禽走兽,终于将沼泽周围变得阴森可怖,胜似魔城。
沧阳宗数十处禁地,头三名凶险之地要数沉冤沼、寒冰洞、苍邪峰。
给唐卿翊的任务,竟然是“释放”沧阳宗主在三大禁地之首,亲自封印的“罪人”。
且不论潜入沉冤沼深处,就可能被“孤魂”周围浓烈的灵瘴吞噬,纵使千难万险完成任务,侥幸活命,后果却与劫狱无异。
沧阳宗主出关,释放罪人与擅闯仙宫两项罪名加持,还能饶她性命?
高峰竹楼上,沈雁棠惊出一身冷汗,扯下身上玉衡宗腰牌,拍在桌案上,冷声道:“换签。”
三位宗主连同岫玉长老齐齐侧目,却都面上挂着笑。
鹤发苍颜的宗主说:“玉衡宗主,仙门大比决赛,兹事体大,需要五大宗门有三位宗主同意换签才能成。”
另外两人齐声说:“钟鼓奏鸣,比赛已经开始,怎能中途换签?”
岫玉长老依旧油嘴滑舌:“我只是代本派宗主打理仙门大比,倒不敢违逆几位宗主的意思,诸位自行商议。”
他看出几位宗主有意置人于死地,可是唐卿翊能不能逃出来,又关他什么事?
他只想着早先自己辛苦驯化,却意外脱手,认唐卿翊为主的那把绿绮台……万一新主人死了,说不定天阶法器还能主动回到他手里。
而他自己,只要能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不得罪人就成了。
仙门大比中途停战换签,需要五位宗主中三人首肯,确有白纸黑字的规定。沈雁棠一人对三人,即使投票也会落下风。
“……赢也是死,输也是死,好算计。”
她紧紧压着玉牌,按兵不动。
她为唐卿翊诊过脉,知对方灵脉深厚宽阔,绝非平庸末流之辈,当能化险为夷。可据她所知,千年来无人下过沉冤沼,谁知下面是什么诡谲情境?
她甚至想传音劝唐卿翊——扬名的机会有许多,下一届再来也不迟。
可水镜中映着那双熟悉的眉眼,沈雁棠不禁想起,和光仙子曾经孤身一人攀爬雪山玉阶。
元婴、化神大能都惧怕的天寒之地,踏足其中的修士几乎修为凝滞,与凡人无异。她只有筑基修为,身娇体贵,从没受过皮肉之苦,却敢为求一味珍贵药材拼上性命。
如果真是她回来了……
即使明知输赢都是死局,也会不顾一切地潜入沼中闯荡一番吧?
竹楼底层高阶修士也议论纷纷,只听一道沙哑嗓音忽然开口:“五大宗门无人了吗?要靠这种下作手段,逼得后起之秀给自家弟子让位?”
周围肃静无声,没人敢对答,亦无人敢抢段问陵的话。
只有谢成川低声道:“师弟慎言。”
段问陵漠然一笑:“师兄惯会维护自家颜面。”
场外各怀心思,瞬息间数万人脑海中光怪陆离的念头闪过。
如此难题,她当如何抉择?
考核官清了清嗓子:“九儿姑娘难道想换签?”
谁会愿意和她换呢?
她摇头:“不用。”
考核官眼中精光闪过:“那九儿姑娘这是要弃权?”
历年来被大宗门轻视打压的散修翘楚,最后都黯然陨落,没有例外。
可惜一匹黑马就此断足。
惋叹声回荡于风波台,却只听少女轻笑:“我要是弃权了,大家只能看那七人为无聊琐碎的任务拉拉扯扯,岂不扫兴?”
沉冤沼内一片寂静。
七名大宗门弟子脸色不忿,唐卿翊莞尔一笑,收起签牌。
场外修士无不提心吊胆。
对沧阳宗稍有了解的,谁不知沉冤沼的凶险?
她悍不畏死,大概只是愚昧无知。
却也有人暗暗她希望最终夺魁,替他们这些寒门散修出一口恶气。万一她真的是实力过人,才自矜自傲,连沧阳宗禁地都不放在眼里呢?
江玄遥掌心凝着汗,指甲深陷,心中已经千变万化,终于远远传音道:“九儿姑娘,签牌对你不公,沉冤沼下境况奇诡,你真的要继续?”
唐卿翊传音不熟练,时断时续:“嗯?你不想要我拿溯洄镜验明身份吗?”
江玄遥怔住。
沼中毕竟凶险,就算她有劈天裂地之能,被巨大怨气淹没也会眩晕不适。
他喉结鼓动,却不知该如何表明担忧,才不显得唐突莫名。
“……仅为验明身份,不值得你受一趟罪。还望思虑周全。”
她安静了许久。
江玄遥没听到传音,以为她在犹豫:“怎么不说话?”
水镜上沼岸边的人闭眼拧眉,半晌,才听到她抱怨:“传音术好难用啊,我刚才说了半天,你什么都没听到???”
“……”
“算了,沼面上灵瘴很微弱,你且放心,我不会死的。”
她把“死”字说得轻飘飘的,江玄遥脑海中却闪过模糊的画面,一股异常的恐慌深遂彻骨,在胸口上蹿下跳。
没有人看到,他额角细汗密布,瞳仁微动,脆弱之中有几分妖异。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眉心,低声念了些什么,等藏在术法下的浅淡黑雾散去,他才慢慢舒展眉眼。
他听到身旁散修痛骂五大宗门,竟能为了自家弟子出头,眼睁睁看着年华正好,前途无量的姑娘踏上绝路。
不是被灵瘴吞没,就是被宗主处死,这还不是绝路?
而决赛场中身穿华服的弟子,眼睁睁看着签牌内容不公,竟欣然接受,好像整个仙门大比对他们的重重优待,都是理所当然。
他们暗暗骂着,这些人简直恬不知耻,丢尽仙界的脸!
却也都默默望着水镜,目光交错,只剩一声叹息。
他们有再多愤懑不平,都不愿冒着自己得罪沧阳宗的风险,做那个出头鸟,去为九儿姑娘说一声公道话。
……
唐卿翊神识放开,越过重重灵瘴。密林沼池,蜿蜒诡谲,尽收眼底。只是沉冤沼深处灵瘴浓郁,仅凭神识探不出究竟,还得自己潜行。
再次睁开眼睛,其余八人都还站在原地齐刷刷、呆愣愣地望着她。
她眨眨眼,睫羽扑闪,一脸茫然:“都开场了,你们愣着做什么?”
白涵之在内的三名沧阳宗弟子服饰华美,皆是褐赭底色,珠玉配冠。
玉衡宗医修居多,弟子很少杀进决赛,其余四人既不是沧阳宗也不是玉衡宗弟子,神色异常,甚至有几分阴险的味道,死死攥着自己手中的法器乾坤袋。
七人清嗓的清嗓,放空的放空,有人面上烧红,硬是不答话。
只有吴辞舟浑然不觉气氛紧张,大声问道:“各位道友难道也和在下一样,感受到了灵瘴的压迫,动弹不得?”
“……”
十分尴尬的沉寂。
唐卿翊恍然大悟,扬了扬胳膊,又缓步走了一圈。
几人果然一动不动僵住,投来嫉恨艳羡的目光。
除了她,居然都被灵瘴困住了。
带着玉针封印,她能自如控制灵力不伤人,索性掌心凝聚一团白光,缓缓绕在吴辞舟头顶破解灵瘴。吴辞舟立刻动了动僵直四肢,抱拳行礼道:“多谢九儿姑娘伸出援手!”
白涵之见状赶忙讨好:“九儿姑娘可否也替我们解开灵瘴束缚?”
生怕她不答应,又连连赔笑夸赞:“那日宴席上姑娘与魔禽对峙,在下便知姑娘不仅仙姿玉貌,更是心善至纯,绝不会见死不救……”
七人像是不甘被她压一头,又实在难受,眼巴巴朝她这边看来,一脸别扭。
决赛时你死我活,他们七个人与她非亲非故非友,还暗算过她,她凭什么帮忙呢?
“当然不会见死不救。”唐卿翊笑道,“可我要入沼,只好麻烦吴道友帮我保护你们,省得各位被灵瘴憋坏了。”
吴辞舟闻言,撑起防护结界,将所有人牢牢护在其中:“九儿姑娘发话,在下义不容辞!摘取鱼鳞果任务刁钻,正好原地思考!”
其余七人:“…………”
白涵之口中美貌又心善的唐卿翊扬长而去,玉足点地,翩然跃入沉冤沼重重雾气。
把他们几个动弹不得,寸步难行的人抛在原处,各自傻眼。
白涵之僵直难受,试探问道:“吴道友能否替我们解开灵瘴?”
吴辞舟没应声。
白涵之才发现,吴辞舟说要原地思考,竟真在防护阵眼中闭上眼睛,原地打坐,神识关闭,直接入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