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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沉冤沼上白雾凝结,鸟兽不栖,只有魔化苇荡,高过七尺,尖穗如刺。

      湿漉压抑的灵瘴,轻则限制行动,重则性命堪忧。但唐卿翊真元护体,丝毫没感觉不适。

      红衣隐没于冰冷朦胧的雾霰,瞬间不见踪影。

      观战水镜只能映照地面,看不清沼下情形。她足足两个时辰都没有任何动静,揪紧了所有人的心。

      沈修卓握扇的手拧出汗滴:“江道友,你还能与九儿姑娘传音吗?”

      江玄遥也专注凝视着水镜,却比他镇定得多:“沉冤沼第一道关是浅层灵瘴,她不必放开封印也能破解。第二道关是水下蜃境,她的灵力驱散蜃境绰绰有余。过了这两关,就能直入沼底囚禁之处。”

      “可是沼下孤魂不好对付……”

      “那孤魂生前就被宗主废了仙灵根,没有还手之力。”

      沈修卓总觉得哪里不对,迷蒙片刻,忽然问:“等等,江道友,沉冤沼禁地从来没开放过,你怎么对水下的关卡知道得那么清楚?”

      “……三界地貌志有记载,魔城内天然灵瘴大同小异,禁地灵瘴应该类同。”

      “江道友真是博闻强识,关键时刻百事皆通,难怪九儿姑娘粘着。”

      江玄遥从这句话里听不出夸赞,反而无端想起那日施针时,沈修卓在他耳边咬牙切齿的低语。

      他今日本来只打算独自观战,还是沈修卓主动凑到他身边。

      当年的玉衡沈家小公子,和光仙子未婚夫。凭借一纸姻缘风头无两,却总是暗暗在和光仙子看不到的时候,对江玄遥冷眼讥讽。

      为何百余年后,他还要记恨自己这样出身低微,灵脉脆弱,受众人厌弃的妖孽?

      ……

      唐卿翊潜入沼中,只觉得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

      四下漆黑一片,被灵瘴怨气淹没,不能视物。起初怨气浅淡,只凭护体真元屏退灵瘴即可继续潜行。而后愈加深重,耳边似有沙哑悲鸣,仔细听来,像是万千幽魂戚戚啼哭——

      天地不仁,仙门无道,帝王昏聩,苍生皆苦。

      她不害怕,却忍不住被那哀切痛楚的低语感召,随即头晕目眩,有些作呕。

      周围景象剧变,她刚晃过神,就置身于一座蜿蜒曲折的水下迷宫。

      唐卿翊忍着灵瘴牵动起的哀痛,依然放开神识探查。

      迷宫不是砖墙玉砌垒起的,甚至不是实体,更像变幻莫测的蜃境。

      蜃境不过是水雾腾起塑造的幻影,只要灵力浓烈强盛就足以驱散。

      唐卿翊手扶侧颈,拔出玉针。

      刹那间迷宫幻境随着她的吐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漆黑的沉冤沼下,竟然亮出一小片开阔的视野。

      她赤足悬浮水中,脚下咫尺垂着数千条铁链,将一个白发苍苍的素袍老者绑在墨色石台上。

      那老者面目很是慈祥,双眼却呆滞无神。

      唐卿翊只知道沼中孤魂是前辈,不知该怎么称呼,只能试探地问:“老人家,您还有气吗?”

      老者唇角抽搐了一下,竟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活得好好的呢。怎么,你也被丢下来了?你是犯了什么错,惹了那道貌岸然的狗贼生气?”

      唐卿翊:“……”

      她还以为会在沼底看见什么经年累月,魔气入体以至发狂的怪物。可这人明明意识清醒,甚至硬朗康健,还能骂人,和她入水时耳边听到的那些沉痛悲鸣完全不一样啊!

      她把来龙去脉一说,老者随即叹气:“释放我的方法很简单,但是我不能说。”

      “底下不见天日,您难道不想出去?”

      “不,你看——”

      老者忽然开口,却默然无声,唇角翕动,却难以辨别字句含义。旋即他面色痛苦,重重吐气,锁链跟着稀稀拉拉地响动。

      唐卿翊想起,自己前些日子才在江玄遥的藏书里看到过类似的描述。

      噤声术!

      老者继续叹气:“哎,那狗贼将这锁链排布方式设成一个谜题,我明知谜底,却不能透露。锁链一共九千条,其中有细不可辨的丝线,也有粗如槐木的玄铁。破解全靠悟性,蛮力是行不通的——”

      话没说完,唐卿翊手里捏了一条小臂粗细的铁链,稍一运气,五指灼热,铁链于掌中生生熔成两截,仿佛流心的豆沙。

      老者呆滞的眼神忽然亮光:“噢哟,小友如此神通,竟能将上古玄铁熔断!赶紧放点火把这九千条铁链都给烧了吧!”

      “可您不是说靠蛮力破解行不通吗?”

      “那是一般人没那能耐!你是一般人吗?我看你骨骼清奇,只要稍加修炼,比那狗贼还要强一百倍!”

      “……”唐卿翊忽然好奇,“老人家,您口中的狗贼,难道是沧阳宗主,宋行蕴?”

      老者狠狠“呸”了一声,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别人都说沧阳宗主如何孤高绝尘,神秘莫测,又德行兼备,堪称楷模,是仙界举世无双的强者。而被他囚禁的罪人对他不屑一顾,一句一声狗贼。

      究竟是私怨,还是另有隐情?

      等破开锁链,再问不迟。

      黢黑的沼底,唐卿翊手中红光流泻,环环相扣的玄铁细链烧了起来。一时间沼底地动山摇,灵瘴缓慢散去,耳边却响起猛烈的嚎哭。

      老者双眼慢慢清明。

      沉冤沼边,七名弟子被灵瘴压得胸口痛闷,四肢僵麻,意识混沌。水镜边的数万修士,两个多时辰里注视着他们一动不动的丑相,早就神思倦怠,无聊极了。

      不知等了多久,只见沉冤沼上白雾猝然散尽,苇荡乱舞,整个沼面如滚水一般沸腾起来!

      吴辞舟还在入定,其余七名弟子面面相觑,恨不能把他摇醒。

      沸腾的气泡越滚越大,竟成巨浪吞鲸之势,七人的眼珠也越瞪越大,血丝映着滚沸沼面,脑海中已经一片空白,被死亡的恐惧占满。

      而吴辞舟忽然睁开眼睛,豁然顿悟。

      “原来如此!我只要蒙着眼走遍禁地各处,以神识寻找鱼鳞果即可,虽然费时费力,却不会中咒——”

      白涵之欲哭无泪,崩溃大喊:“吴道友,别管什么任务了,再不逃命,我们都要葬身于此!!!”

      吴辞舟扭头一看,终于看到滚水似的沼面。

      但他比其余七人都清楚,四周灵瘴已经变得十分稀薄。

      眼下情景只是表面骇人,即使被沼中巨浪吞没,也不过就是让护体真元多挡些水。而眼前七人竟然还是动弹不得,足以见得灵脉脆弱,经不起一点压迫。

      偏偏是他们,成了十年一届的仙门大比,越过数万仙门弟子,杀进决赛的“佼佼者”。

      轮转擂台上,他们袋中天阶法器任意取用,护体符纸多如牛毛。

      修行五百年以下的散修,连一把剑都买不起。再强劲的仙灵根,再出众的潜能,也被天阶法器碾压下去。

      他一路上总是听说,五大宗门弟子如何享尽三界资源,却不思进取,将他人苦难视为无物。如今亲眼见过,才猛然想起带着师弟师妹出山上路之前,师尊嘱咐过的话。

      ——你们一路上将会遇到许多不平之事,切忌多思多想,嫉恨缠身,误入歧途。

      师尊教授的君子之道,是否也要礼让、尊重眼前这些踩着别人脊梁享乐的蛀虫呢?

      吴辞舟只迷茫了片刻,见他们痛哭流涕的惨状,还是银刃出鞘,斩断四周灵瘴让他们解脱。白涵之在内的三位沧阳宗弟子,手脚灵便后立刻奔逃,连声谢字都来不及说。

      余下四人神色惊疑不定,却没有走,攥紧法器乾坤袋,盯着沼面上的动静。

      难道是要对九儿姑娘不利?

      吴辞舟心里嘀咕,一边蒙上眼睛扯下剑柄上的系带蒙住眼睛,放开神识,四处寻找海青木和鱼鳞果,一边也守在原地,以防唐卿翊出水后被这四人暗算。

      水镜边,江玄遥只见沼面滚沸,三人逃窜,四人目光如刀,只有吴辞舟警惕地守着他们。

      倏忽之间,沼面上风云变幻,竟然掀起滔天骇浪。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身上绑着数千条玄铁链冲出水面。

      随即一抹红衣身影也冲破沼泽。

      一时间雾散水清,沼边骤然明朗。

      场外滴漏十二下之后,考核官才浑浑噩噩地敲响了决赛钟鼓。

      沼中孤魂释放,唐卿翊决赛胜出,而其他人连自己简单的任务都没来得及去做。

      高楼玉台上,三位宗主喝道:“还没有确认释放出的罪人身份,怎么就判她赢了?”

      岫玉长老颤颤说道:“沉冤沼底下除了这位也没关过别人了啊……”

      “可这就决定输赢,太过草率了吧?”

      沈雁棠眉心一跳:“考核官判定怎会有误?三位前辈未免过于武断偏心。”

      话音刚落,只见天幕下巨大水镜轰然碎裂,散成无数细小的液滴,眨眼间消失了!

      沉冤沼与看台数万观战者彻底失去联系。

      监考修士并不是守在结界内部,只是人手一面巴掌大的水镜,每两人跟随一名入场的年轻修士而已。

      水镜一断,沉冤沼中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人能说得清。

      沈雁棠心下一沉,紧接着,听到一声苍老森然的笑。

      “按规矩,如果第一位赢家不幸殒命,余下八人,是不是该重新抽签角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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