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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荆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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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宁如初躺在床上如何都睡不着。
白日里首领说的话总萦绕在他耳畔,弘山派和荆桃村的恩怨已经过了多年,再说现在弘山派都几乎灭族绝种了,为何还要喊打喊杀,他们当真要赶尽杀绝吗?
“不!”宁如初喊道,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苏元欣被挫骨扬灰的。
权誉被这声叫喊惊醒,现在正值午夜,夜阑人静,风清月明,正是进入睡梦的好时机。
“阿炫,怎么了?”
无人回答。
难道是梦话?若是噩梦,要叫醒他吗?
宁如初呢喃碎语后又没了声。
权誉便想着或是自己听错了,就合上眼睡了。
须臾。
“阿誉!”
宁如初摇醒刚睡着的权誉,道:“我们得想办法救救苏公子。”
权誉醒来,朦朦胧胧,摆摆手:“你放心,苏公子不会死的,郑公子比我们更想救他。”
宁如初道:“我知道郑公子就算舍弃自己也是要保住苏公子的,但我担心他并不知此事。”
权誉又要睡着,道:“是有这个可能,那大胡子说不定把他关进了小黑屋。”
宁如初所想被权誉说了出来,他更担心与不安起来,只是权誉何时换的称呼,问:“大胡子?”
权誉微微翻过身正好搂住宁如初。
“阿炫别担心,明日我们去刑场观势,若真有万一,我们就劫人。你快好好休息,有我在,不必担心。”
听了权誉的话,宁如初焦急万分的心如悬在半空的雨滴融入到平静的湖水,变得安静镇定,充满了安全感。
他依偎在权誉怀里,渐渐地睡着了。
次日清晨,荆桃村南街的尽头人满为患,几乎聚集了整个村落的村民,人们围在场下,对场上之人指指点点:
“这不是在街头舞剑的少年吗,这是犯了何事,怎么给绑在这儿呢?看着架势,是要挫骨扬灰呢!”这人当是极少还不知情者中的一个。
旁边一人道:“你竟不知,他长得有模有样,背地里却干些骇人的勾当。你还没听说吗,他是弘山人,在我们村子住着还打伤我们村人!”
“啊!”这人大惊,胸中怒火熊熊燃起,握着拳头青筋暴起,道:“还有这种损阴德的荒唐事,真是缺了大德,瞧他人模狗样,居然是这么个人!”
再听另一边,无人不的愤恨:“听说他就是苏元欣,就是那个弘山客人,居然敢和我们村人动手,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弘山人都敢欺负我们荆桃村人了,活该挫骨扬灰!”
苏元欣被绑在场上的十字型木架上,额前飘着几缕凌乱的发丝,洁白如雪的长衫染了几丝鲜红的血渍,一阵荆桃花瓣飘来,零零散散落在了他的肩上,清秀的模样少了几分清冷,多出的几分惨白让人心生恻隐。
他缓缓抬起了头,不知有未听到人们对他的议论,他向场下的人群看去,眼神透彻,流露出的仿佛是恨又仿佛不是。
忽地,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宁如初和权誉。
宁如初一手横伸,掌心向下,一手伸拇指,顺位平行转动一圈,示意安全。
苏元欣看出了手势,担心他们要做什么,他摇摇头,他想活下去,但他决不想连累别人。
宁如初向人群探去,果然不出他所料,郑赐不在场。
午时三刻,太阳当空,首领带着几个村民上了场台,他声音洪亮:“乡亲们,此人乃弘山孽障,他无依无靠、无处藏身,荆桃村不计世族恩怨,好心将他收留,谁知他竟恩将仇报,恶意伤害我们子民,下手十分狠毒,此类不仁不义、不知廉耻之徒,若不诛他,天理何在!”
语毕,场下一片叫好:“诛孽障,存天理!”
好些村人早就不喜这弘山人,他们等这一日已等了许久,另一些村民看得他几次舞剑的好映象也全都随着他重伤村民之事消失干净,只有极度的厌恶。
苏元欣淡漠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早已听惯了这番说辞。
就在这时,说迟不迟,一个更为洪亮的声音盖过了这片喧哗:“诛你娘的孽障,存狗屁的天理!”
宁如初和权誉听出了声音:是郑赐!
一众人看去,各个满腔愤懑,见是郑赐,都觉丢尽了荆桃村的脸面。
郑赐气喘吁吁,左手圈着镣铐,应该是挣脱了束缚,一路狂奔了过来!
宁如初无法想象,这种坚固之物,他是如何挣脱的?离行刑还有一段时间,他这样狂奔,只是为了让苏元欣少受一些侮辱?!
郑赐奔到苏元欣身旁,护在他身前,对台下的村民怒吼道:“明明是那帮无知的村民先动的手,元欣他只是为了保护我,是他们恶意伤害我们,是他们心狠手辣,他们才是不仁不义、不知廉耻的孽障!你们这样不明是非,存的是哪方的天理?又有什么公道可言?就不怕遭天谴吗!”他吼得太过激烈,吼红了双眼,吼出了泪花。
但他吼的这些,首领半句也未听进,只觉伤风败俗,道:“大家看看,好好的一个荆桃村人跟着弘山人都变成什么样了!郑赐,我念你是荆桃村子民,才屡次姑息放过你,你若再不识好歹,为了这么多的村民,我便不再留你!”又指着苏元欣骂道:“此孽障作恶多端,人神共愤天诛地灭,我们不过是在替天行道!”
郑赐噙着泪花苦笑道:“好一个天诛地灭、好一个替天行道!”
“如何?你还能翻天不成?”首领不愿与他多言,呵斥:“快快下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郑赐:“你以为我上来了会空手下去?这人我是劫定了!”
首领冷笑:“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劫!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
宁如初和权誉正要拔剑救人,却见郑赐将右手高高举起,嘶吼:“都给我退开!”这叫喊如石破天惊,竟无人敢轻举妄动。
人们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握着一物,被布包裹着,握得很紧,如在握一根极为宝贵的救命稻草。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首领未瞧,讥笑道:“无论你耍什么花样,孽障都必须死!”
郑赐握着那物件,不再颤抖,冷静了很多,噙着泪的眼已收回了泪水,满脸的愤恨也消失了,淡淡一笑,道:“是吗?”
他笑得很淡,像裹着腥味的温水,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他掀开外层的布,将物件高高举起。
物件散发着淡淡的红光,小小一枚,足以让人看得清晰。
荆桃村无人不知此物,这是荆桃村镇村之宝——荆令!
方才还面带讥笑的首领突然瞳孔骤缩。
苏元欣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波澜。
村人喊道:“郑赐,你要做什么?”
郑赐一手举着荆令,一手护着身后的苏元欣,颤抖着声音吼道:“谁敢动苏元欣,我就毁了它!”
“你疯了!”
郑赐喊道:“是,我是疯了,都是被你们逼的!”
“你竟要毁了荆令,你也是荆桃村人,你怎么敢?”首领上前一步,欲夺回荆令。
“别过来!”郑赐将荆令握到胸前,“若不想玉石俱焚,你们就过来试试,看我敢不敢!”
首领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台下众人早已怒火中天,一人痛恨万分:“当初就不该把你养大,你这疯子、白眼狼!”
一人疯叫:“郑赐,你别忘了,你也是荆桃村人,若毁了荆令,你也活不成!”
“是!”
郑赐的泪水终于流落下来:“我可以死,但元欣决不能死!实话告诉你们,我拿出荆令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
“你!”首领踉跄了一下,被身后几位村民扶了一把才未跌倒。
“你忘了你是吃荆桃村百家饭长大的吗?你娘为了生你难产而死,你爹临终前求我善待你,你所犯的过错哪一条不是死罪?我不杀你,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好孩子,你会改邪归正,因为你始终是荆桃村的子民!可你现在竟然以荆桃村的生死来威逼你的同族,你如何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爹娘?你如何对得起荆桃村的列祖列宗!”
郑赐握着荆令,想起已故的爹娘,想起昔日芸芸,悲痛万分,但依旧死死地护住身后的苏元欣。
首领拖着长长的音哭喊:“孩子,回头是岸啊!”
郑赐低着头,一字一句道:“放了元欣!”
首领捂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别再执迷不悟了!”
台下村民无一不焦头烂额,不断擦拭着滚滚汗水。
“你把荆令给我,我可以不计前嫌,你还是荆桃村的好子民!”首领慢慢近了几步,“他一个弘山人,死了便死了,你何必……”
“别过来!”
这声嘶吼把台下惶惶人心吓得一激灵,他瞪着怒目,疯了般嘶吼:“放了元欣,否则我立即毁了它!”
他紧紧握着荆令,只要再使些力就能将它扳成两段。
“是,他死便死了,大家一起陪葬就是!”
首领不动了,现场安静得压抑,能听到人们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郑赐仍一字一句重复着刚才的话语:“放了元欣!”他没了耐心,他要带苏元欣走。
首领跌坐在地,他已经累了,身后两个村民连忙扶住他,他长叹一口气,有气无力道:“你走吧”,他吼大了声:“带上苏元欣,马上走!”
郑赐流着泪,紧紧地握着荆令,迅速解了绳索,架着苏元欣离去。
首领坐在地上,闭着双眼,忽然用力垂着腿,喃喃自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继而抬头,呜咽道:“老天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要这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