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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74、逃 ...


  •   来到地下车库后,我随着吴琼去找他的车,心中却升起了些许忧虑:万一我在坐车时又有一些奇怪的反应该怎么办?会吓到他吧?

      我正想这些时,他在一辆车前停下脚步,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渔具,而后就重新朝电梯走去。我从他手里接过渔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何用意,便问道:“不开车吗?”

      “嗯?你不是不能坐车吗?”他背上背包对我笑道:“咱们坐地铁去吧。”

      怎么连我不能坐车也知道?明明才见过两次,可他似乎很了解我。我正觉得奇怪时,吴琼关心道:“你觉得背包重吗?”

      我立刻摇摇头:“不重。”又抓紧背包带惭愧地说:“我才怕你觉得累……其实坐车也没关系的,你不用为了我……”

      “那就好,我也不觉得累。我们这些画画的一天到晚都坐在椅子上,就该锻炼一下。”他伸了个懒腰后挺直背,雄赳赳气昂昂地指着电梯说道:“出发!”
      我心中的愧疚感被他的话语冲淡了些,也精神抖擞地点点头:“嗯!”

      吴琼举起颤抖的手指向湖岸,有气无力地说:“到了……终于到了……”

      下了地铁后我们又走了一个小时才来到这里,虽然中途我见他气喘吁吁,便帮他拎着包,但他此刻还是浑身无力地瘫坐在湖岸上,以一副灵魂已经被抹杀掉的颓唐模样喟叹道:“我,要在这里坐到死……”

      我撑起凳子扶他坐好,见他脸色苍白又出冷汗,我担心道:“很不舒服吗?”

      “头晕,而且……”他用迷离的双眼望着湖畔,虚弱道:“啊……眼前发黑……这个场景有意思……得画下来……”

      我按下他抬起的手,也顾不上钦佩于他对于艺术的执著,着急地询问:“你吃早餐了吗?”

      他并没有回答,只是气若游丝道:“周涵……我如果真的要在这里嗝屁了的话……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告诉贺舒泽你帮我拿包……他会揍我的……”

      “你说什么啊,不会有事的。”我慌忙在口袋里翻找起来,他欲哭无泪地继续道:“唉……不过我都死了,他也揍不到我了……啊……好不想死啊……并不是因为想被贺舒泽揍,只是天妒英才啊,我再也不熬夜了,我要睡觉……”

      “吃了这个应该就能好一点了。”我打断他的胡言乱语,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给他吃下去。

      他吃了巧克力后眼神便清醒了些,我见他脸色也有所好转,终于松了一口气:“你是低血糖了吧……不吃早饭不能走这么久啊。”

      他望着湖面发了一会儿呆,而后猛地抱住我,拍拍我的后背激动道:“活过来了!我活过来了!”

      我发怔时,他抬起头感情充沛地说:“周涵,你真是个好人……咱们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啊!”

      我见他又恢复了活力,也情不自禁笑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之前就偶尔会低血糖,所以王阿姨给我装了巧克力,能派上用场真是太好了。”我拿出纸巾替他擦了擦冷汗,而后自责道:“对不起,都怪我,要是开车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这没什么对不起的啊。”他一脸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这么爱道歉啊?”

      我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不知不觉间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我认真地思索原因时,他将渔具全部拿出来,而后递给我一个包裹,我接过后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大概因为我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害怕别人会讨厌我。”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回答,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就是随口一问,你竟然这么认真地解释。”

      “不过嘛……我觉得你完全是在多虑,你根本不是招人讨厌的人。”他把手里的包裹朝湖面扔去,拍拍手回头对我笑道:“我才认识你不久就已经对你青睐有加了呢。”

      他见我有些呆滞地看着他,立刻摆摆手说:“我不是同性恋哦,我已经结婚四年了。”

      “谢谢你这么夸我。”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举起手里的包裹问:“这个也要扔下去吗?”

      “嗯,这叫打窝,有了它鱼就会被吸引过来。”

      之后吴琼又教给了我一些钓鱼的方法,我一知半解地听完就静坐起来开始垂钓,他大概见我还有些茫然,便指点道:“说来说去,钓鱼最重要的诀窍就是有耐心,只要能等,总会有鱼上钩的。”

      这于我而言倒并非难事,我本来就是呆板又迟钝的人,一动不动的活动正和我心意。只是坐着什么都不干,贺舒泽那晚说的话便不受控制地又从我脑袋里冒出来,想着想着就莫名过了半个小时。

      是晃动的鱼漂让我回过神,我立刻收杆,一条鱼便被我拉上水面。

      “哇!成功了!好厉害!”吴琼喝起彩来,打量着鱼兴奋道:“这个应该是鲫鱼,可以用来炖汤喝哦。”

      “这样啊。”我也不太敢去抓还在扑腾的鱼,它挣扎的样子令我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我问:“可以不炖它吗?”

      “可是它刺很多,不炖汤的话不太好吃。”

      我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把它放掉。”

      “当然可以,你钓的鱼当然是凭你处置啦。”他朝那条鱼挥挥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期待和你再次见面哦,小鲫鱼。”

      我见他笑,自觉他应该是被我的圣母心逗笑了,便小声补充道:“我不爱吃鱼。”

      “原来如此。”他把鱼钩上的鱼放掉后鼓励道:“你真的很适合钓鱼,我和别人来钓鱼,他们经常等着等着就去看手机了,根本没耐心坐在这里几小时就为了几条鱼,你倒很成功。怎么样?这样慢节奏的活动也不错吧?”

      “嗯,钓上来的时候很开心。”我微笑起来,重新把鱼钩放进水里。

      他也笑起来,继续盯起自己的鱼漂:“你呢,忙活半天鱼也不要。不过钓鱼也不是为了几条鱼,就是让自己放松下来嘛。你看这里的风景多好?天气也好,就适合放空脑袋慢悠悠地钓鱼,忙忙碌碌地工作才是浪费时间。人干嘛把自己逼得那么紧?累了就休息,想不通就不想,悠悠闲闲地过日子也挺好的。坐在岸边还老惦念这惦念那的人最没意思。”

      我看着他这副嗤之以鼻的样子,轻声笑了笑。我知道他是想让我放松心情,但我非常不幸的被他囊括到了“最没意思”的那一类人中,毕竟我刚刚还在想关于贺舒泽的事,由此我便难以放松了。我想他应该是家境还不错的人,看他画出的画,应该也很有才华,并且在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难怪他能够把心态放的如此平和。想到这里,我不由对他生出几分羡慕之情。

      反观自己,在病了一场后,我本就贫瘠的人生更加一塌糊涂,也确实没有放空脑袋钓鱼的资本。

      我叹了口气,正要顺着惯性再次跌入关于贺舒泽的思考中时,吴琼再次开口道:“说起来,贺舒泽也变成忙忙碌碌的人是我没想到的。那家伙虽然算不上无所事事,但也从来没有忙到失联过。”他眯起眼睛撅嘴说:“我之前就给他打过电话,他总说不在,我还以为他骗我呢,结果突然袭击他竟然真的不在。”

      “他说要去外地的公司出方案……不过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我低声说。

      “是吗?难道是接到什么大项目了?”吴琼嘟囔道:“还没见过他这么努力地工作呢。”

      我用脚轻轻拨着岸边碎石,不禁想到一个问题:贺舒泽真的是因为工作而离开吗?还是说他在躲避我呢?

      “不过……难道说他赚钱的欲望更高涨了?”吴琼推测道。

      他这么一说,我的头更为沉重地低垂下去,因为这段时间我花了贺舒泽太多钱,如果他真的因此而辛苦工作,我只会觉得更为亏欠他。

      吴琼沉默片刻,忽然转头看着我问:“周涵……虽然有些越界,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应该能感觉出来吧……你觉得贺舒泽喜欢你吗?”

      我被他问得一怔,手中的鱼竿也微微晃动一瞬,搅得水面泛起涟漪。我慌忙垂下眼睛,看着手腕上的伤疤又回忆起贺舒泽的嘴唇覆盖在其上的场景,我磕磕巴巴道:“不……不知道。”

      就算有什么想法,我也无法坦率地告诉吴琼,毕竟我不知道贺舒泽是否想让他知道,在和贺舒泽谈清楚之前,我还是不能草率地下定论。吴琼也许看出我的为难,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是叹了一口气:“我之前一直觉得我还算了解贺舒泽的,但是这段时间我越来越搞不懂他了……尤其是他提起你的时候,我真不明白他对你是什么感情。”

      他所困惑的也是我所困惑的,我陷入沉思,湖畔安静得唯有轻微的水声。

      “我觉得……你还是和他好好谈一谈吧。”吴琼认真地提起建议:“你别指望他说,有时候他就是鸵鸟,你得把他的头揪出来直面问题才行。”
      “……好。”

      我没有告诉吴琼,我也是鸵鸟。

      但他说得对,两个人都避之不提,问题便永远堵塞在心里,总有人要迈出一步。我控制不了贺舒泽,只能控制自己。

      又过了一周,贺舒泽终于回到家中。那时我正在卧室里写作,如果不是家里安静,我察觉不到他回来。他无声无息地进了卫生间,我也不给自己纠结的机会,硬着头皮迈开双腿也走进去。

      他正在洗手,我叫了他一声,他的动作顿了顿,但他没有回头看我,只是抬起头。他面前的镜子刚好可以把我们两人都囊括进去,他便看着镜中的我略显诧异地问:“怎么不睡午觉?”

      如果我说我是怕他回来我却没有察觉,所以不睡午觉,大概会让这场对话更为沉重,于是我尽量轻松地对他的背影笑笑:“昨晚睡得久,不困。”

      他应了一声,继续揉搓手上的泡沫,并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因为微微颔首,他的五官浸没在模糊的阴影中,我一时无法从镜中分辨出他的情绪,但我还是继续道:“贺舒泽……那天晚上的事,我这几天一直在想……”

      他停下动作,镜中的眼睛朝我瞟了一眼,而后他打开水龙头去冲洗双手。

      他的沉默让我不知如何应对,原本就并不确切的那些关于他也许喜欢我的念头因他的反应而烟消云散,我忽然没有勇气把问题作为这场对话的起始,而直接选择用一种更识趣的方式低声说:“我……我没有误会你。你不用觉得难为情,我知道你那样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想到自己会选择这样一条好走的路落荒而逃——事实上我所期望的就是如此,这样我和贺舒泽的生活还能保持波澜不惊,而不必被复杂的情感淹没。

      这样说会好一些吗?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贺舒泽的反应,两人都静默时填补卫生间的只有持续许久的流水声。

      我在水声的掩护下继续说:“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的,我没多想。你也不用太在意这件事,没关系的……你回家住吧。”

      “是吗?”

      他近乎无声地问了一句,而后便低下头开始洗脸,洗完脸才喃喃出四个字:

      “我也知道。”

      他说完这句话后忽然回过头,我猝不及防地面对他粘着水珠的脸,一时之间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他却缺乏铺垫地笑起来,以一种释然的姿态长出一口气,而后走近我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很害怕那件事让你尴尬。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是因为有事才要出去,不是因为其它什么。”

      他说完也不等我回应便走出卫生间,而我仍呆立在原地,望着镜中单独的倒影出神。

      贺舒泽的笑容实在太突兀,简直像一部从头到尾俱是悲剧的小说在最后突然呈现出大团圆结局,给人以强烈的违和感。

      那之后他并未久留,只是取了一些文件便再次离去,也未说何时回来。

      后来回想起我们在卫生间那次简短而失败的交流,我总会后悔自己忘了递给他一块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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