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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03:风云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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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珍味坊里茶香缭绕,混着各色糕点的清甜味儿,叫躲于墙角的初羽馋的口水直流。
此刻“江南快嘴”刚入茶坊不久,诸位看官正屏息凝视,静待开说。
初羽可不管,双目泛着绿光直瞅着邻桌上冒着热气的梨花糕,心里啧啧道:“该出手时就出手,莫待无糕流口水。”
初羽此刻肚子正饿的咕咕直叫,再不吃点啥,她就要饿昏了!
这也够惨绝人寰的,只要她一出门,那摊啊馆的伙计都死死盯着她,一个个眼睛如狼似虎,仿佛在说着:“来啊,有胆子来!看俺们不把你扒皮抽筋送阎王!”
初羽被盯的发毛,以至于日日顺不着一星半点儿!就是安安分分的在街角拿个破碗儿卖乖乞讨,过往路人只一看清她的面目,便摇头叹息道:“俺宁愿把钱扔粪坑,也不想便宜了这小崽子!”说罢,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得初羽双肩颤颤,掩面悲痛道:这都什么世道啊!
“从来极富、极贵、极畅适田地,说来也使人心快,听来也使人耳快,看来也使人眼快;只是一场冷落败坏根基,都藏在里边,不做千古骂名,定是一番笑话……”
说书人侃侃而谈,听书人殷殷而盼,唯有初羽呲啦着口水在心里呐喊:狗子,好样的!快,就成了!
她的视线穿过邻桌,落到另一小角落的桌下。
此刻,那桌的看官及一边的茶童都睁着个大眼望着台中央的说书人,怎知在桌上搁得好好的梨花糕由一个铁钩儿勾着正以龟爬的速度移向桌角!
那桌角之处,正蹲着个小乞儿,他满脸通红,丁点大的小眼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一手拉铁丝,一手捂着小嘴儿,耐心的勾啊勾啊……
“自古道:‘诗为酒友,酒是色媒。’清闲无事,诗赋之余,不过酒杯中快活,被窝里欢娱,台池的点缀,打点一段风流性格,及时取乐,始得即位……”
初羽握着个小拳头,盯着狗子手里的铁丝哼哼唧唧的兴奋着,茶坊里看官们听着书偶尔浅酌两口,视线却仍不离台上的“江南快嘴”。
“齐主堪堪又得一美人,姓洛,名飘飘,此女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更是仪静体闲,瑰姿艳逸,承颜顺意,婉娈快心。还有一妙处:肯荐引后宫嫔御……”
诸人啧啧而谈,原来此次说的竟是北齐先贵妃,与当朝苏皇后并称“南红玉北飘飘”的大美人洛飘飘。
上回“江南快嘴”才说罢苏皇后,而这洛飘飘却与出生寒门的苏皇后不同,却是生于中原大族——洛家!
百年之前,楚国还是称霸中原之时,中原大族以山东琅琊王氏,山东高平郗氏,山东奉山羊氏,河南陈郡谢氏,河南颍川陈氏,河南陈留阮氏,山西太原王氏及山西闻喜洛氏八大家族为名门典范。而此之中,又以山东琅琊王氏为第一大族。
然时人却不知,单以楚氏王朝直至当朝南楚而言,山东琅琊王氏确实独树一帜,但楚氏王朝之前,上溯炎黄之后的尧舜禹,下至夏周秦汉的千百年来,唯山西闻喜洛氏一脉传承,显赫千年。
该家族有超过七百人被载入“一十二史”,其中除了宰相六十八人,大将军五十八人,尚书、侍郎、常侍、御史级别的一百八十八人,刺史、太守级别的两百八十八人。
观此,其他家族怎可望其项背?
名士张岳曾在《赠尚书洛之秋神道碑》中如此盛赞洛家:“其先出于嬴姓,伯夷之后也。夏则洛侯始封,周则侍中受职,秦汉之时郁为盛门。冠冕相承,风流相尚,声震海内……”
洛氏一族,名门子弟自风流。犹以北齐先太史令洛子谦为个中翘楚。
此人风姿美劭,机悟敏速,含清拔于绮绘之中,寓神俊于庄严之内。世人多以“芝兰玉树”相比之。
然洛氏子谦者,更负其“紫瞳”美名。
《异人志》曰:“色瞳之人,多具异能,或通灵降妖、或飞天遁地……”
子谦之能,时人甚惑之。
齐主授之太史令一职,掌天文历法、祭祀等。每有异象,谦均预测适时,分毫不差。谦之大才,时人倾叹。
然身赋异能,天地妒之。北齐光兴十五年,即八年之前,洛子谦英年而逝。
洛氏一门,簪缨之族,于楚氏王朝也是盛极一时。
然百年之前,前楚兵败,转逃凌河之南,建南楚王朝。时王、谢、羊、郗、阮、陈各家均渡河南下,唯有洛家独留于大乱不息的北方之地,至今亦无人察知原因。
洛氏之人,也闭口不言。若当时洛家南渡,超过王氏成为当今南楚第一大家,未必难事!
说到这儿,众人唏嘘,而狗子和初羽愣是不管这些有的没的。
狗子恰好勾下一个梨花糕,趁众人长吁短叹之时,又接二连三的勾下第二个、第三个……而墙角里的初羽自是瞪着狗子的动作,在心里大喊助威:“好样的,狗子,再加把劲!”
“哎哟哟,公子,那桌底下的小叫花可不得了,竟然趁着大伙儿不注意顺着梨花糕,真真是缺德啊缺德!”
二楼雅座之内,肥老头儿抖着嘴边胡须,捏着兰花指指向楼下角落:“这太平盛世啊,也只是表面平顺,这再大的城镇,也缺不了入不得流的孤儿乞丐,偷儿强盗的。”
茶香缭绕,雾色婉约。
白衣公子靠窗而坐,闲闲地执着茶盏浅酌一口,听得肥老头儿一言,轻撩起单侧珠帘,丁玲几声,便朝着小乞丐那处轻轻一瞥,随即莞尔一笑,笑颜氤氲着茶雾香气,逐渐朦胧在一片冰莹梨雪之中……
“且说齐宫有了一干娇艳,须得珠铛玉佩,方称着螓首蛾眉;翠襦锦衾,方称着柳腰桃脸;山珍海错、金杯玉爵,方称他妙舞清讴;瑶室琼台、绣屏象榻,方称得花营柳阵,不免取用民间……”
“每每宴会,选宫女数千人,分番歌咏,焚膏继晷,辄为长夜之饮。说不尽的繁华景象,道不尽的风流态度。正是:
费辄千万钱,供得一时乐。
杯浮赤子膏,筵列苍生膜。
宫庭日欢娱,间里日萧索。
犹嫌白日短,醉舞银蟾落。”
“然则,宫苑之内笙琶犹响,北齐民间,怨声载道。看官们,红颜祸水之于洛飘飘,当得,还是不当得?”
看客摇头叹息,有说当得,有说不当得。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茶坊喧嚣而起。
而两个小乞儿却是躲在墙角边争抢着梨花糕,争得面红耳赤,哇哇而叫。
只不过此时喧哗也盖过了他们的吵闹,没人注意,他俩自是毫无顾忌。
二楼雅座之内,肥老头儿屁股一撅,捏须叹道:“孽障啊孽障!飘飘小姐,多好一千金,自小淑逸闲华,恬静贤淑,谁知一入宫,便成了那等妖异放乱之人……咳咳,当老奴没说,没说……”
觑着锦衣公子似笑非笑的眼神,肥老头脖子一缩,乖乖闭嘴,忙端起一盏茶“呼噜噜”的喝着……
“看官们,祸水是否,千家所言,千家相悖。惟天地明之,值北齐光兴十五年冬,北齐宫苑忽降大火,虽是漫天飞雪,却也灭不尽这天火之力,焚了整整三天三夜,洛飘飘所住望仙阁只余一片焦炭。正是:
秋水为神玉为骨,
等闲一笑国成芜。
却怜身死望仙阁,
不及西子泛五湖。”
雅座之内,锦衣公子喃喃低语:“洛飘飘?洛子谦?倒是有八年未闻其名了。斯人已逝,却让人难以忘怀。”
他轻轻一笑,叹道:“这,又如何能忘?”
肥老头儿偷偷瞄向自家公子,心中忐忑,本是觑个空与公子出来喝个茶、听段书,怎么偏偏说的是飘飘小姐,就是吹苏红玉也比洛飘飘来的实在!
好歹人家现在还是皇后!寒门皇后,麻雀变凤凰啊!多么浪漫,多么耸人听闻!
哎哟~~瞧瞧公子这兀自含笑的样子,多么温柔,多么纯真,多么难以捉摸!
他究竟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啊?也忒折腾老奴了!老奴好歹随着老主人身边二十多年,这察言观色、溜须拍马的功夫自是练得炉火纯青!
可偏偏服侍公子这么多年,愣是摸不清他的脾性!反而回回将马屁拍到马腿上——这遭的什么孽哟!
正兀自感慨着,却瞥见公子缓缓而立,拿起桌旁的一个纱帽往头上戴着。
轻软飘逸的白纱堪堪挡住了白衣公子如画的容颜……
转眼之间,白衣飞展,轻飘飘越窗而去……
“公子,等等老奴行不……老奴,哎哟,您就体谅体谅老奴这身老骨头吧!经不得这般折腾啊……”
肥老头慌忙在桌上抛下一块碎银,费力的提气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