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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我们的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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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想着要赶紧逃离被继续追问的局面,阿律快速离开。
前面不远处就是他刚才感知到的猎物——一只蹄兔。
阿律不慌不忙走过去,丝毫没有可以隐藏自己气息的打算。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他踩断枯枝弄出的声响并没有吓走蹄兔。倒不是因为这只蹄兔耳朵不好使,早在阿律离它还有十多米远的时候它就察觉到了危险。
只是它没打算逃走,而是蹲在原地老老实实等着阿律靠近,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挣扎。如果它拥有人类那样复杂的思维模式和语言系统,或许也会像倪仲一样问一句:“你对我做了什么?”
阿律在它身边站定,弯下腰抱起来,抚摸着它的身体:“抱歉,我不能让他们饿死在这里。”
在原地等着阿律找食物回来的两个人各怀心事。时寻光还惦记着树上的果子,不时抬头看几眼,他饿得已经没有心思去细想为什么阿律会知道树上的果子有毒。倪仲心不在焉的,就算怀里的小古猿扯他头发也没什么反应。
他还在回想先前发生的事。
时寻光大声叹气:“我俩现在就跟带孩子出门玩儿结果找不到饭店吃饭的父母似的。”他说着随手摸了摸小古猿的脑袋,“你妈给你取的名字真难听。”
这句话是时寻光故意说给倪仲听的,为的就是想逗他长篇大论反驳自己。然而倪仲根本就没听见他说的什么,只是隐约知道旁边有人在吱声儿。
好在没费多少时间阿律就提着已经死去的蹄兔回来。时寻光一看,乐了,起身就去捡枯树叶干树枝。只有倪仲坐着没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阿律,时而困惑,时而沉重。
阿律自然是知道倪仲在看自己,他并不在意,利索地处理好蹄兔用树枝架起,用时寻光捡回来的树枝搭了个简单的烧火堆,生火开始准备烤。
对于他熟练的动作,时寻光感到惊讶又佩服:“你以前经常在野外生活?”
想了想,他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不合适,找人找了九年,会点这些本事又算什么。
“生活过一段时间。” 阿律看着蹄兔肉没有抬头。
时寻光挠挠头,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他交流。这个男人太冷淡,他也就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热情,索性闭了嘴。
倪仲将闻见肉味开始闹腾的小古猿塞给时寻光,靠近阿律伸手摸上他的后背。想象中的感觉并没有如望而至,他又试着在阿律其他身体部位摸了摸。
“咦?”倪仲不禁感到疑惑,“为什么?”
阿律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没有了。”倪仲凑近阿律的脸,“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时寻光抓住后衣领拽了回去,挨了通吼:“当我死了?!”
“你等会儿再死。”倪仲说完又准备扑到阿律身边。
不知道倪仲究竟是什么打算的时寻光被他这话气得不轻。之前还让他别死,现在看见别的男人了就无所谓了是吧?!
越想越气的时寻光一把环住倪仲的腰将他抱死在怀里:“你敢出轨我就把你腿打断!”这句话是时寻光的一点小心机。
倪仲不明白他在气什么:“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不知道才会问你。”倪仲皱着眉,对于打断自己验证实验的时寻光感到恼火,“我有事找他,你碍事。”
时寻光瞥了眼看似专心烤蹄兔的阿律,手上暗暗使劲:“我就碍事了。”
“肉快好了。”眼瞧着两个人就要吵架,阿律只好将蹄兔竖插在火堆旁,站起身,“我去找水。”
倪仲挣扎了几下想追过去,奈何时寻光铁了心不放手,甚至用腿将他给夹住。眼瞧着阿律走远,倪仲满脸不悦地转头看向时寻光:“你有点烦。”
时寻光两手不空,干脆直接一口咬住倪仲的耳朵,发气似的用了许多力。让你觉得我烦,那我就烦死你!
贴耳转来平时几乎细不可闻的唇舌黏转开合所发出的缠腻之音,直侵倪仲半边脑袋,霸占着他的全部注意力。痛,可同时又觉得痒,足以勾起他才明白不久的欲望。
“你……有点烦……”他抓住时寻光禁锢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身体忍不住颤抖。
“现在就嫌我烦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时寻光松口之后才发觉倪仲在抖,“你冷?”
倪仲揉着被咬的耳朵,别开脸:“不是……”
时寻光探头去看,见到倪仲红透的脸和失神的双眼才逐渐反应过来他究竟为什么发抖。手只要再往下几寸就能碰到,时寻光想去却又不敢,纠结犹豫中,手指也无意识来回蹭着。
想碰他,可是现在的情况下……
“我……可不可以碰你?”时寻光将脸埋进倪仲后颈,忍不住低声问,“就……一下。”
“你已经碰到我了。”
“不是这个意思。”时寻光紧张得喉头不由自主上下滚动。
“那是什么意思?”
他的手松开了倪仲的腰,试探着往下移了一点,又一点,最后直接快速从上面抚过不敢多做停留。
“这个意思。”
时寻光的速度太快,碰得也浅,并没有直接碰到核心地方,尽管如此,明白过来的倪仲仍然浑身僵住。就像是腹腔中被点燃了一发烟花,嘭,霹雳哗啦地炸开,每一个火点都落到恰到好处的地方,惹燃了一场开满桃树的花火。
火越烧越旺,越烧越烫,几乎快要将整颗桃树烧成灰烬。
倪仲抓住时寻光的手臂:“你刚刚……在做什么?”明知故问。可是,不想直接说出口。
“你没感觉到?”时寻光意外又紧张。
倪仲的手稍稍用了些力,艰难吐出两个字:“没有……”
手在发抖,心脏每一次跳动都比之前更加用力,仿佛在催促他赶紧行动。时寻光深吸口气,下了这辈子最大的决心伸手摸向岌岌可危的桃树。
“感、感觉到了吗?”
“嗯……”倪仲皱紧眉头弯下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闷哼。
时寻光恨不得将另一只手里抱着的小古猿给扔了,这样就能将不停发抖的倪仲紧紧抱在怀里。他只能用单手搂紧倪仲,不停亲吻着他的脖子与肩膀。
“对不起,我没想弄成这样。”时寻光边落吻边道歉,“等他回来我陪你去弄干净,对不起。”
倪仲靠在时寻光怀里,没说什么。尽管在刚才的情况下根本无法用大脑进行正常思考,只是出于某种原始本能就撒了谎,对于这样的自己,现在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他就感到羞愧和讨厌。
而时寻光还在不停跟他道歉。
等到阿律带着水回来,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时寻光立刻将小古猿塞过去,搂着倪仲躲进了丛林里头。
阿律与小古猿大眼瞪小眼,然后问;“你叫零?”
小古猿自然是无法回答。
另一支南方古猿的族群在他们走走停停的五天后终于见到,共有十三只。只是他们并没有立刻将小古猿送过去,而是轮流着悄悄跟在后面观察了很久。族群里有一只正在哺乳期的母古猿,地位很高,要是能让它接纳小古猿就成功了一半。
必须制造一个合适的机会,让小古猿出现在落单的母古猿面前。
为此他们都做了不少准备——先是检查了小古猿的身体状况,又去捕了许多猎物打算当作见面礼。
南方古猿的族群之间常常会因为食物和资源大打出手,致残致死是常有的事。所以为了小古猿能被新的族群接纳,他们才会特意准备这些。
其实这次并不是首次制造的与母古猿接触的机会,上一次他们刚将小古猿放在猎物旁,它就立刻追着三个人跑,最后抱住倪仲的腿哇啦哇啦叫。于是这一次,他们给小古猿用了一些微量的麻醉药。
时寻光将睡着的小古猿放在猎物旁,摸了摸它:“终于要把你送走了,这次看你还怎么跟。”
“我想带它走。”倪仲上前想将它抱起来,被时寻光一把拖住。他转头看向时寻光,投去祈盼的目光,“我们带它走吧。”
“它该在适合它生存的地方。”安抚倪仲对时寻光而言已经手到擒来,“你又忘记被它扯头发的时候了?”
倪仲顿了顿:“没忘。”
“母古猿快来了。” 阿律从某个方向收回目光。
“找地方躲起来。”
麻醉剂的药效散去,小古猿开始苏醒,试着呼唤他们。听见声音的倪仲起身想过去被时寻光紧紧抱住。他们三个就躲在旁边悄悄注视,却不能应答,这是为了小古猿,也是为了全人类。
朝夕相处了数日的三个人类突然不见,小古猿急得在猎物周围打转、哀嚎,一遍又一遍。
终于,它的声音引起了被阿律叫来的母古猿的注意。
躲在一旁提心吊胆看着母古猿慢慢接近小古猿的倪仲不由得抓紧了时寻光的手。他设想了许多这么做的后果,糟糕的后果。
不知是充足的食物让母古猿放下戒备,还是年幼的小古猿让它心生怜爱,在试探了很久之后,它终于慢慢靠近它,等到它不再龇牙咧嘴的时候就将它抱了起来。
母古猿接纳了它,以及阿律准备的那些见面礼。
小古猿和猎物都被带回了族群。围绕着这只小家伙的到来,族群里展开了激烈的争论甚至肢体冲突。可是它很聪明,紧紧抱住母古猿不撒手。母古猿也就更加护着它,直到其他古猿全都妥协。
小家伙,终于融入新的族群了。
倪仲还有些不舍,想再多看几眼。时寻光拿他没办法,就陪着多看了几天,直到确定小古猿没有遭到排挤和欺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从这个古猿族群里提取到的毛发进行DNA分析后得出的结论,是它们都没有被感染。这也就意味着,无数个时寻光和无数个倪仲不停返回过去不停死亡所坚持的使命,终于在这一刻结束了。
“你有什么打算?”时寻光问阿律。
阿律摩挲着掌心的疤:“继续找。”
倪仲突然上去抓住阿律的双手,不解地皱起眉:“还是没有。”
这些日子倪仲总会突然想起来就摸阿律一下,时寻光已经习惯得不会吃醋了:“有什么?”
“说不上来。”倪仲松开阿律的手将他转过去,趴在他背上等了会儿,又退回来。
那次之后,不管倪仲怎么折腾始终没能再次出现过当时的情况,那种置身超然与空气融为一体的感觉,再也没出现过。
是因为当时撞到阿律所以晕了头?倪仲并不这样认为。
“行了你。”时寻光将倪仲拽回来,又跟阿律道歉,“他就是这样,你别介意。”
阿律点点头。
“凊律。”倪仲突然对着阿律这样叫了一声。
阿律愣了愣,宠辱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变化:“你怎么……”
倪仲自己也不理解:“我怎么会知道你叫什么?”
时寻光在两个人的脸上来回观察:“你们……以前认识?”
倪仲歪了下头:“不认识。”应该……
时寻光笑着对阿律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凊律。”
阿律重新调整好情绪,恢复平静后握上去:“我也是。”
倪仲将手盖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以后还能见面吗?”
阿律看向倪仲,直愣愣的,好半天了才回答:“很快就会见面了。”
时寻光不禁觉得这人说话有意思:“你都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
“你们要回未来?” 阿律继续问。
“不会了。”时寻光和倪仲相视一眼,“我们打算留下来。”
“为什么?”
“我们的使命还没完成。祝你早日找到那个人。”时寻光牵起倪仲的手,“有缘再见。”
阿律点点头,拿出一只时光仪前往下一个时间。
对于这个广阔的世界,对于这个无尽的时间,他们三人的到来不过是洪尘星海中的一点沙石,太过渺小,太过无关紧要,以至于一阵微风一场细雨,就足以抹去全部痕迹。
时寻光伸了个懒腰,像是卸下了身上所有重负,显得格外轻松:“回那片湖吧。”
“食物怎么办?”
“哎呀,忘记问阿律怎么狩猎了。不过慢慢学问题应该不大。”
“可是没有时间给我们慢慢学。”
“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饿不死你。”
回程并没有绕太远的路,只是为了食物耽搁了不少时间。不过倒是正好,能有许多机会让两人脱下抗压服取下头盔慢慢学会捕猎。时寻光逐渐体会了古人类看见野兽尸体也要扛回家的心情;倪仲往自己身上围起还在滴血的兽皮。
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两个人竟还真的有些像野人了。
唯独武器时寻光不舍得用,只有在遇见巨型野兽靠近山里的时候才会开两枪。他们要守的不仅是那片湖,还有整座山。当然了,山里的暗河他们管不了,最后索性直接想办法将河道给堵死,将水困在了被他们称为鬼门的这座山上。
那些早就随着地下水流往别处的微生物他们自然是管不了,只能祈求至少别被古猿喝进肚子。
躺在湖边的草地上,望着夜里璀璨的星空,时寻光突然转头问旁边快要睡着的倪仲:“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未来号外看的那些星星?”
“你不睡觉吗?”
“睡不着。”
倪仲翻身抱住他,顺便拍着他的胸口想哄他入睡。
“虽然我们脱离了人类文明的社会,像两头野生动物似的生活在这里,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他说着翻起身,看着底下的倪仲,“如果在我身边的不是你,我肯定不是这种想法。”
尽管已经困得不想再说话,但倪仲还是微微睁开眼,伸手摸着时寻光的脸:“梦话?”
时寻光附身亲吻着他的唇和脸。
银河化作一层纱,坠下来,轻轻将他们托起卷往夜空,放在了月牙湾上。
繁星静悄悄地,听着他们情话。
从遥远空中伸来一支粗壮的树干,承着绿叶停在倪仲面前。他试着爬上去,仅仅只是刚好将手扶在末梢,树叶就垂落下来排成阶梯。
倪仲毫不犹豫走上去,沿着树干走向从未触碰过的领域。前面有什么?心里怀着忐忑与不安,却又抑制不下胸膛里翻腾的雀喜,忍不住朝前跑起来。
长长的树干平坦而宽阔,两旁的枝丫慢慢靠拢拱成一个顶。这条不知会通往何处的隧道渐渐被星星从缝隙间挤进来,虚虚实实的,照个了个模糊不清。他脚步跑过的地方开起蓝色的花,花又变成雨,飘散在空中。
倪仲。
有人站在前方叫了他一声。
于是从那绿叶汇聚而成的顶上,迅速长出许许多多透明的圆珠子,被星光和蓝色的花雨钻进去,全成了小灯笼,一闪一闪的,将他引向那个人的面前。
时寻光。
倪仲飞起来扑向他。
张开双臂紧紧相拥的一瞬间,周围的风景陡然化作碎屑炸散而开,露出远方缠在月牙上的那条银河。
告别了这美妙的风景与梦,时寻光与倪仲十指相扣,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