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十生》云溪长流

5、何枝可依（二）

　　一天天就这样平淡地滑过，在夜问星的悉心照料下，温皓羽的伤已经快痊愈了。
　　伤势好转后，夜问星便“大方”地将温皓羽从笼子里放了出来——当然，仅限于他在家时。不过他极少出门，所以这段时间温皓羽可以说是在房子里自由行动。
　　就算出门，夜问星也不再把温皓羽锁死在笼子里，而是给他扣上脚链。尽管如此，这一点依然让温皓羽非常、非常不爽。
　　但总的来说，他们相处地还是很融洽的。
　　伤一点点好了起来，温皓羽仿佛看见了自由的曙光，整只鸽子都精神了不少。同时他又有些困扰，夜问星笑容后隐藏着的阴云愈发明显，连他都看出来了。
　　温皓羽可还惦记着给夜问星的报答。
　　一定要在我走之前让他开心起来。温皓羽暗下决心。
　　冥思苦想几天得出的结论就是:夜问星应该多出去走走。温皓羽对于他的生活习惯很是不解，怎么会有人类闲到一天到晚都待在家里？哪怕不用工作，连锻炼也一并省去了吗？
　　一个适合出门散步的大晴天。
　　温皓羽翅膀上的绷带已经拆下来了。他抬着翅膀自顾自打量了一会儿，猛一蹬地，同时扇起翅膀——
　　啪的一下栽在地上。
　　夜问星噗地笑了出来。
　　温皓羽晃晃脑袋站起来。笑屁啊，太久没飞有点生疏了而已，我刚才已经找到感觉了！
　　他气呼呼地飞起来，毫不客气地踩在夜问星头上。
　　“哎呦！”夜问星轻呼。
　　温皓羽将他赶到阳台上，用翅膀指指外边，又指指夜问星，最后拍拍自己。
　　夜问星先是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什么，“你要我带你出去？”
　　温皓羽点点头。
　　夜问星脸上露出掩不住的失落，沉吟片刻，怅然地说:“也是，是时候了。”
　　温皓羽已然习惯了这个人类总爱说一些无厘头的话。问题不大，他愿意出去就行。
　　一人一鸽，与久违的阳光来了个拥抱。温皓羽站在夜问星肩上，随他爱往哪走往哪走。没过多久，温皓羽便惊奇地认出了熟悉的环境:他一个月前住的公园。
　　往前走，小孩打闹着，笑着，从夜问星身旁飞跑而过，恍如昨日。
　　很快就有眼尖的小孩发现了夜问星肩上的鸽子，于是一股脑儿围了过来。
　　“哇！它竟然不会飞走！”
　　“快来看这只鸽子！”
　　“好可爱呀…”
　　“哥哥，这是你养的鸽子吗？让我们看看好不好？”
　　夜问星被围在一群小孩中间，下意识抬起手护住肩膀上的温皓羽，闻言皱起眉，对他们摇了摇头。
　　温皓羽却径自飞了过去，落在提出请求的小孩手上。
　　“温…！”夜问星瞪大了眼睛要把温皓羽抓回来，生生忍住了，连同喉咙里呼之欲出的名字。
　　温皓羽在嘈杂中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个字。他暗中瞥了眼站在外围的夜问星，收回视线，轻轻啄了下小孩的手。
　　“哇！好痒！”小孩夸张地喊，引来同伴羡慕的目光。他们默契而有秩序地围成一个圆，有两个胆子大的小孩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抚上温皓羽雪白的羽毛。温皓羽稳如泰山，还冲他们歪了歪脑袋。
　　这一刻，周围的小孩脸上都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夜问星站在人群外，有片刻失落，却也不自觉地勾起嘴角。他释然地转过身，准备悄悄离开。
　　身后一阵惊呼。
　　一道白光闪过，落在夜问星肩上。他诧异地扭头看向肩膀，温皓羽昂首挺胸地站着，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翅膀呼了一下夜问星的后脑勺，以示对他抛下自己开溜的教训。
　　夜问星轻声问他:“你不走吗？”
　　又是一翅膀呼过去。
　　夜问星呲着牙整理好被扇乱的头发，让温皓羽跳到自己手上，然后——吻了吻他的脑袋。
　　温皓羽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来这一出，只是懵懂地望着夜问星。
　　直到回到那阴暗的房子，温皓羽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夜问星回来而不是留在公园。或许，他是想见见这位同类的真面目？
　　对于一只异常通人性的鸽子习以为常，再加上在公园时脱口而出的那一个字，温皓羽确信这个“人类”不光是自己的同类，可能还认识自己。这一个月看下来，他的力量可比自己强多了，要维持这么长时间的人形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如果以上猜想都成立，那他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思路到这里“啪”地中断，温皓羽不知道怎样往下想。不过很明显，夜问星的心情好了不少。
　　温皓羽满意地想，自己的报答完成了，在这里的生活也不错，有吃有喝有住，姑且再待几天，看看夜问星到底打算做什么。
　　得找个机会调查一下。
　　空中的明月一点点被蚕食，只剩下极细的一道白痕，苟延残喘。
　　这天黄昏时，夜问星一反常态地准备出门。他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叮嘱温皓羽:“我今晚都不会回来，小白你好好休息。”
　　温皓羽振奋地抖抖翅膀，看来他等待的机会来了。要一直维持化形是不可能的，所以必定会有能力失效的时候。
　　“咔嗒。”门被关上，温皓羽谨慎地等到连夕阳的余晖也被吞没，才默念咒语，化成一缕烟，散入了空气中。
　　下一刻，一身雪白衣裳的少年赤脚踩在了地上。
　　银白色的发，雪白的长袍，莹白的皮肤，他站在没有月光的夜里，就好像月光照亮了夜。唯有那双澄澈的眼，是带着水光的略浅的血红。
　　“嘶…好久没舒展筋骨了。”温皓羽活动着四肢，竟听到一阵关节传来的咯咯声。
　　“…他大爷的。”
　　适应了一下久违的人形，温皓羽环顾四周，这才觉出一些拥挤来。平常以一只小小鸽子的视角来看，这空间是绰绰有余。但以人的视角嘛，还是压抑了些。
　　这些都不重要。现在，该干正事儿了。
　　温皓羽四处翻找着，想找到些和夜问星有关的东西。因为漫无目的，所以搜寻的时间很长，却没有收获。
　　房子里都是些普通人家有的东西，完全找不到破绽。温皓羽有些泄气，耷拉着脑袋继续找。
　　客厅的角落塞了张并不起眼的书桌，温皓羽无意间注意到它，走过去，想拉开下面的抽屉。
　　很奇怪，怎么都拉不开。
　　温皓羽得意一笑，知道自己猜对了。一个小咒语而已，并难不倒他。
　　然而出乎意料的，解开这个咒语费了他不少功夫。温皓羽简直要开骂了，藏这么严实，自己的身份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呼——可算开了。”温皓羽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他胡乱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
　　抽屉里的物件渐渐出现在眼前，温皓羽的手却顿住了。他缓缓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将东西取出来。
　　这是一切的开始，那支刺穿他的箭。箭杆上依稀可见一抹略显突兀的褐色，似乎是干涸的血迹。
　　温皓羽的右臂猛地一阵剧痛，激得他一抖，箭落回了抽屉，敲出一片回响。
　　摆在旁边的，是一把小巧的弩，正与那支箭相配。
　　那日的晕眩再次袭击了他，温皓羽跌跌撞撞地冲向阳台，暴力地推开窗，大口呼吸着。
　　恍惚间他望着窗外的景象，没有月光的夜连楼房的剪影都无法分辨，密不透风的漆黑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晕了过去。
　　夜问星啊…把我当傻子耍了这么久，应该找到了不少乐子吧？
　　温皓羽最后深吸一口气，如木偶般僵硬地转过身，背影里都是萧瑟。

作者有话说

　　回来啦，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