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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生病了有人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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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小就住在支离山?”季小晴问他。
“我是在支离山啊,但我白日里都在奉书楼。难道奉门有月亮?”
“奉门当然有月亮。”季小晴的后脑勺靠在窗间的结界上,她望着屋顶,仿佛那轮银月就在眼前。
“奉门的月亮很漂亮……”
“你去过?”
“梦里天天都去。”
“哼。”
说到底,就是只喜欢奉门呗,就是嫌弃支离山、嫌弃魔尊呗。那还有什么好聊的。
王耳朵把画像叠好放回怀里,“姐姐再见。”
“哎!”季小晴连忙叫住他,“说到奉门,前几天让你给奉门主送的糖果,怎么样?他吃了吗?”
王耳朵耳根子一动,完了,把这事给忘了。
他已经好几天没去奉门听课了。
“这个……吃了……吧。”
“?”
“应该是吃了,我先回去问问,然后再告诉你。”
直到他消失在小路尽头,季小晴都还是想不明白,这孩子在奉门这么久以来,是如何做到巧妙地避开月亮的。
她捡了个青枣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一口下去,满嘴香甜。
“嗯~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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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山被笼罩在阴冷玄暗的黑夜里,比任何地方都还要深邃。它不属于三界六道,傀魔怨灵独具一格,它也不属于四海八荒,仿佛是座被遗忘的孤山
寥寥无几的烛光便也算作星辰,一熄一灭间又再次融入黑暗,但这孤寂寒夜中,总会有愿意留灯之人。
季小晴盯着窗外盯了快两个时辰,寒颤都打了好几个。
系统变着法儿地让她知道任务即将失败。
读者的差评和搜索的答案全都在预示自己命不久矣。
系统:【别怪我没提醒你,又多了一个把您老人家拉黑的读者,呜呼哀哉,呜呼哀哉,芜湖~】
读者:【水成这样也是服了,有这时间去找个班上不行吗?】
搜索:【您查询的“被反派关在家里导致心理抑郁后又发现自己活不长了该怎么办?”,这边给您推荐了几家销售棺材的商户,价格优惠质量中等,可定制玻璃或陶瓷、翻盖或滑盖,请您按需购买。】
季小晴叹了一口气。
若真要死,也不能死在这孤寂的支离山中。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听到有人打开大门的声音。
季小晴整个额头都靠在窗边,隔着薄薄的油纸摸索来人的身影。
她用食指轻轻戳了一个小洞,眼睛紧贴住洞口,随着那人左右转悠。
季演和往常一样,回家先打水洗手,然后浇浇花就进屋了。
平日他回来时,季小晴都尽可能地减少声音,不想被他留意到,反正对方似乎也没有这么关注自己。
而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搞搞事情,为接下来的逃命计划打好开头。
她回到床上躺好,捏着嗓子开始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咳了差不多半炷香时间,愣是从床上折腾到了地上,喉咙都给捏红起来,感觉肺也快吐了半只,可就是没等到人来。
这龟孙,闹起脾气还真不认人。
季小晴寻出之前王耳朵送的手炉,把它小心翼翼贴在额头上,起初还烫了自己一个激灵。等稳稳扶平后,又是一阵猛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不知折腾了多久,终于,她听见旁边屋子开门的声音,随后是忽快忽慢的脚步。
季小晴连忙将手炉放好,整只头都捂进被子里。
季演在门口站了许久。
里屋咳嗽声又起,再容不得多想,他收了结界推门进去。
而后就是她闷在被子里剧烈咳嗽的一幕。
季演紧张地揭开被子,发现她满脸通红。
风寒了?
将她扶起来后,又摸到她额头滚烫。
发烧了!
“阿演……”
季小晴红着眼眶,话都说不清了,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嘴角还勉强扯出了一丝笑。
“你……你来了……”
“你发烧了。”
“我……咳咳……问题不大……”
季演准备将她打横抱起,又把自己的外衣脱下盖在她身上,说话也跟着不利索了:“我、我、我带你……”
“啊?什么?”
季演没再说话,抱着她直往外走。
几乎是一刹间,他带着她从半山腰飞身下来,落在了空寂无人的街道上,死一般的黑。没有半点停顿,季演快步跑来医馆前,盯着关闭的大门喘息了几下。
“开门!开门!”
无人回应。
激动地踹了门板两脚,屋内的灯火才缓缓亮起。
“谁呀?这大半夜的……”
从屋内响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熟睡中被吵醒,模糊的话语带着怒气。
“大夫,请你开开门,这里有病人!”
“小伙子回去吧!我们半夜不开门是规矩。”
季演眼角一挑,咬紧了牙关。
“阿演,还是算了吧……”
季小晴内心:你这完蛋玩意儿,赶紧放我走,被发现装病可就尴尬了。
季演深吸一口气,直到稳住了心中那股子前所未有的紧张,才敢低下头凝视她,仅一眼,却又控制不住地溢出担忧。
没有任何言语。
“……咳咳咳……”被盯得有些错不及防,季小晴偏过头不再跟他对视。
随后便听到了龟孙一脚踹进门的声音。
季小晴:“?”
你特喵的这是在做什么!!!
实在丢不下这个脸,季小晴将头埋进他胳膊里装死。
季演突然顿了顿,才礼貌对屋子里那人说道:“大夫,对不住,我家人病重,请你看看。”
方大夫也是愣了愣,随后回应道:“……那把姑娘带进里屋来吧。”
这大夫这么好脾气的吗?季小晴有些头疼。
都踹到家门口了,您就不能扇他两巴子?
季演将她放好之后,就被方大夫以“不便观望”之由请出去了。
妙哉,季小晴倒舒了口气。
大夫既然心肠这么好,想必也是不会见怪自己装病的吧。
“大夫……呃,其实我、我……”
方大夫正把着她的脉,又是唉声又是叹气。
“姑娘别说话,你郁结于心,得好好休养。”
这都能行?把个脉竟也能把出自己心有郁结?!
也太神了吧……季小晴决定跟他好好聊聊。
“大夫,不瞒你说,我确实有很多难言之隐啊。”
可方大夫像是封了五识,闭着眼半天都没有回应。
大抵是医者性格怪异吧,季小晴便也不再说话。
半晌后,方大夫摇头叹道:“姑娘此病严重,需要为你施针治疗。”
“?”
莫不是你这针还带续命的?
季小晴觉得他在骗钱。
“不必了,你随便开点重症难愈的方子就好,我歇歇走了。”
“那请稍后,我这去准备。”
转身之际,原本慈眉善目的方大夫瞬间变了个脸色。
之前二人进门时,他就从季演身上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
终于让我等来你了,嗜血的魔头。
你残杀我的儿子,如今风水轮流,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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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夫开门让季演进屋的时候,她昏睡未醒。
“这位姑娘心有郁结,我已为她施了针,再休息片刻便能醒来了。”方大夫说。
“多谢。”
季演礼貌行礼,直到大夫合上门出去后,他才走到季小晴的床尾座好。
抚着她的额头,已经不烧了,但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已经干裂。
“心有郁结?”季演深望着那张脸,将她散落的发丝掖到耳后,“百年几间悲欢,仙道留不住你,凡尘挽不回你,这般无欲无求之人,也会心有郁结么。”
这种问题从来都不会得到回应,或许已经知道过答案。
想起这人为了保护奉诀,不惜以命相护为他挡伤,又想起这人为了逃离这里,与奉门暗通款曲牵制自己。
或许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欲无求之人了。
她的欲,她的求,这一辈子都与自己无关。
“就那么嫌我。”
季小晴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怎么都起不来,头昏眼胀跟被甩了四五百圈似的。
季演还坐在旁边双手抱胸干看着。
那方大夫当真是神医,诊断出自己真的命不久矣了。
“醒了?回家吧。”季演扶她起来。
“我睡了多久?我……是什么病啊?”
季演身子一怔,想玩笑说她全身上下都有病。
她比来时更脆弱了,话音软软的含糊不清,双脚还没落地,又浅浅咳了几声。
“我背你。”季演转身蹲在她面前。
她倒是不客气,双臂一扒就爬上来了,垂着沉沉的头靠在对方肩上。
温热的呼吸从后背传来。
季演背过她两次,一次是奉门外的竹林中,一次是这里。
上回因为要摆脱奉诀,紧急之下插不进分毫思绪,而现在周遭安静,竟都不知该手扶她哪里好。
走出医馆的时候,拐角处有一条阴森森的巷子。
“我先把你放下来,忘记付钱了。”季演说。
“嗯。”
季小晴合着眼,被稳稳地放在了地上,头靠着旁边的木车板。
季演走进巷子,一手聚力,将方大夫的儿子放了出来。另一手随之再起,黑黝黝的傀心立无掌间。
“回家去吧。日后此地再无人会伤你。”
“啊……啊……”
虚弱的傀灵趴在地上动了动手指,它的声音低厚沙哑,宛如垂死的老者。
季小晴觉得自己好像靠在他背上睡了很久。
醒来的时候,他的脖子和后背简直烫得要命。
“阿演。”
“嗯。”
“我重不重啊?”
“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