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星尘_生死》弱水行程

8、第四章 死亡

　　远处隐约传来啸叫声，声音越来越清晰。
　　泰山一下子跳起来，拉起我的手向森林的方向狂奔，样子异常惊慌，连地上的背包也不顾。
　　他的速度飞快，我跟不上步伐，摔倒在地，他一把揽起我的腰，拼命向森林跑去。
　　我的头低垂着，只看见地面。
　　前方传来巨大的吼叫声，声音恐怖，还有树枝被劈裂的声音。

　　突然我被摔了出去，泰山在地上打了个滚，勉强站起来，他的右腿上插了个东西，泰山将东西拔掉，一瘸一拐的向我走来，才走几步，就倒在了地上。
　　我拼命向他爬过去，左腿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我将扎在身上的东西拔出，抱着泰山的头，紧张的向四周张望。
　　前方出现四个高大的人影，全身漆黑，没有头发，围着褐色的短裙。
　　他们的手里拿着弧形的白色器物，向我们飞奔而来，嘴里发出嗷嗷的声音。
　　他们身后又跟着跑出几个全身漆黑的人，扛着两个木笼，里面是两个全身红色毛发的人，竟是泰山的同类。

　　我惊讶的看着这一幕，顿时慌了神。
　　眼见两个黑人跑到我们身边，一把扛起我们向右边的树丛中跑去。
　　身后的啸叫声越来越近，远处的树梢间跳跃着几个巨大的红色身影，树下十几个黑人鱼贯而出，尾随我们跑过来，耳边不时传来凄惨的吼叫声。我的头开始变得昏昏沉沉。

　　穿过树林后，出现一条大河，河岸边停着十多个独木舟，扛我过来的人将我赛进一个木笼中，见我还醒着，似乎有点奇怪，抓起我的下巴，盯着看个不停。
　　这些人个头很高，根据目测，大部分都超过两米。他们的眼睛很大，瞳孔闪着蓝光，鼻子又大又高，比例有点不协调，说话时，嘴里发出嗡嗡的声音，我惊恐的看着这些人。
　　他们不断的将岸上的东西搬到独木舟上。
　　很快所有木笼都被放在独木舟上，泰山好像睡着了，躺在木笼里一动不动，我不停的叫着泰山的名字，试图唤醒他，可始终没有响应。
　　树林里不断跑出受伤的黑人，有几个没能跑到河岸，就倒在了地上，背上插着长长的木矛。
　　陆陆续续又有七八个人跑到船上，巨大的木矛从树林中扔出，插到水里，这些人慌忙的将船向河中央划去。
　　一个黑人从树林里跑出来，绝望的看着划向河中央的独木舟，发出凄惨的叫声，木矛插入他的后背，从前胸穿过，他倒在水中，红色的液体随着流水越流越远，在河岸边形成一条长长的带子。

　　我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酥麻感从左腿一阵阵传来，最终，慢慢的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晚上。

　　周围漆黑一片，像笼罩了一层黑雾，地面光滑，闪烁着诡异的淡淡荧光，四周能听到人睡觉时的呼吸声。
　　我的身体圈在木笼中很不舒服，尝试着翻了个身，脚撞在木栏上，发出巨大响声，头顶处有人不耐烦的哼哼了两声，并拍打了下木笼，翻了个身。
　　我尝试叫了声“同同山。”没有回音，又连叫了三次，木笼又被拍了一下，赶紧闭嘴。

　　这一切来得太快，我回忆着白天发生的事，感觉到阵阵危险气息，如今，脑中只有一个字——逃。

　　迷迷糊糊中我又睡着了，早晨我被刺耳的啸叫声吵醒，周围不断传来木棒敲打的声音，啸叫声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叫起来。
　　突然，罩在木笼上的黑布被掀开，一只漆黑的手将一个木杯递到我的嘴前，没等我反应过来，又有一只手捏住我的下颚，我的嘴被迫张开，杯中的饮料立即灌入嘴中，味道很怪很苦，我剧烈的咳嗽起来，下颚又被抓住，杯中的饮料被全部灌入嘴里，吞入肚中，胃中立即一阵阵翻腾。
　　只听“哇”的一声，刚才喝的饮料全部吐了出来，喷在了那个人的手上，周围立即传来哈哈的笑声。
　　此时太阳还没有出来，天边仅泛起微白。我的周围摆了四个同样被黑布蒙着的笼子，啸叫声从黑布后面不时传来。

　　“同同山，同同山“我对着笼子叫到。
　　最左边的笼子突然拼命的晃起来。
　　“萧平，萧平——萧平。”
　　我听见了泰山的声音。
　　“同同山，同同山，我们一定要逃出去，逃出去，我们要逃出去，逃出去。”我边哭边哭喊。

　　一只黑色的手又伸到眼前，紧紧捏住我的下巴，阻止了我的喊叫。
　　我的嘴再次被迫张开，眼泪模糊了视线，苦涩的饮料又被灌入嘴中，这次我仍然觉得胃中难受，但没有吐出来。
　　那人，显然很满意，大大的嘴巴高兴的裂着，漏出黄色的门牙。他的左脸有条长长的疤痕，从额头一直延伸到面颊，眼中的蓝光显的狰狞而恐怖。
　　他站起来，用脚使劲揣了下木笼，嘴里唧唧哇哇的说着什么，周围立即传来哄笑声。
　　木笼上的黑布被放了下来，右边的一角破了一个洞，我艰难的趴过去，透过小洞，看见地面上有两双黑色的大脚。

　　耳边的啸叫声很快就停止了，我拼命叫着“同同山，同同山”，可得不到任何回应，有人使劲地踹了一下笼子，我意识到再叫也没有用，失望的坐在笼中。

　　不一会儿，笼子被抬起，透过黑布上的破洞可以看见木笼后面有十几个人，其中六个人扛着三个蒙着黑布的木笼，其他人则围在周围，手里拿着棍棒和一些白色的弧形器物，他们所有人从头到脚都蒙着黑布，周围则白茫茫一片。
　　队伍行走的速度很快，确切的说是奔跑，中途轮换了几个人扛木笼，但没做任何停留。
　　开始的时候，可以听到他们嗡嗡的说话声，不时还会传来大笑，慢慢的，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能感觉到一阵阵热浪袭来，周围也变得安静了。

　　泰山他们一直没有动静，我猜想给我们喝的饮料中应该加了某种麻醉剂，只是我似乎不受影响。木笼的空间很小，腿长时间卷曲，已经开始麻木，我只能通过不停的翻身，来活动筋骨。
　　迷迷糊糊中，感觉木笼被放了下来，有人使劲拍打着我的脸。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我被人抬出来，放在了地上，嘴被人撬开，只感觉一股凉凉的液体流入嘴中。
　　再次醒来，已是深夜，周围很安静，天空中两轮圆圆的月亮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我的手触摸到地面，光滑异常。
　　我惊喜的发现自己在木笼外，悄悄地坐了起来，旁边摆着几个被黑布笼罩的木笼，笼中不断散发出阵阵臭味，木笼并排放在一起，上方正睡着一个人，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我向四周张望着，看到一幅奇异的景观。
　　我们处在一个巨大的圆圈中央，地面光滑，边缘闪烁着荧光，整个圆圈如镜子般完美的倒影出天上的夜景，这样的圆圈象一个个小水潭散播在雪白的地面上，一直延伸到天际，整个世界如同在梦幻中。
　　我们所在的圆圈边缘，零零散散的分布着一些黑影，是那些抓我们来到这的黑人。
　　他们此时睡意正鼾，三三两两躺在一起，正好将这里围成一圈，这些漆黑的身影在这梦幻般的夜景下显得很突兀。

　　悄悄爬到旁边的一个木笼，掀起一角，望里面探寻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正凝视着我。
　　我将食指放到嘴边，示意里面的人保持安静，那双眼睛眨了一下，仍然直瞪瞪的盯着我。
　　将黑布悄悄掀起，寻找着打开笼子的办法，那人用手指了指笼子的上面，我在上面摸索着。笼子上的黑人翻了个身，一只脚搭了过来。我连忙将黑布铺在他脚下，然后慢慢拖了布片，将他的脚移到旁边的木笼上。
　　深深吐了口气，继续摸索着笼子的边缘，肩膀抵在木笼边，感觉有个木条在轻微滑动，顿时，大喜过望，用手将这个木条抽了出来，试着掀起盖子，没有动静，于是摸索到木笼的另一边，又发现一个可滑动的木条，将这个木条抽走后，笼里的人顶着盖子窜了出来。
　　他卷曲着身子，动作异常敏捷，他爬到笼上睡觉的黑人身边，一只手伸向那黑人的脖子，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笼上的人脑袋立即偏向一旁，竟然不动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
　　那人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将黑人一起抬下来，我放下手里的木条，抬起脚，吃力地将黑人从木笼上抬下来，放下来的时候，手没抓紧，那黑人的脚撞在旁边的木笼上，发出响声，我俩赶紧趴了下来。
　　远处似乎有人坐了起来，向这边吼叫了几句，我狠狠地拍了一下木笼，那边的声音消失了。
　　我们静静的趴着，一直不动，那双大眼睛一直紧盯着我，看得我有点心慌。月色下，他的全身散发着淡淡的红光，可以看见额头上明显的红色标记，那异常沉静的眼神，与他孩子般的面孔很不相配。

　　许久后，他指了指旁边的木笼，我们依次打开了另外四个木笼。
　　第一个木笼是空的，“泰山”在第二个木笼中，此时他睡的正香，我使劲掐着他的耳朵，才将他叫醒，他看到我时，高兴的差点叫了起来。我一把捂住他的嘴，才没有闹出更大动静。
　　另外两个木笼中的人，个头明显偏小。他们与泰山一样，有着相同的红毛，相同的纹身。
　　其中一个怎么叫也弄不醒，大眼睛将他背在了背上。离开时，大眼睛示意泰山搜索了那黑人的衣服，泰山摸到三个水袋和一把小匕首。我则将木笼上的四个黑布和一个黑袍裹在一起，抗在了肩上。
　　大眼睛不解得看了我一眼，然后示意大家跟他走。

　　走到圆圈边缘时，泰山差点踩到一个睡觉的黑人，幸好，那人只是翻了个身。最终，我们有惊无险的穿过这些人。
　　走到离他们很远以后，大眼睛带领我们狂奔起来，很快他们就消失在远处，我沮丧的发现，自己奔跑的速度根本无法与他们相比。
　　看到他们即将消失在夜色中，我简直要绝望了，为了避免被那些熟睡的黑人听见，我不敢大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与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远。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从远处折了回来，是泰山，他没有说话，背起我，向前面追赶着。

　　天色开始亮了，始终没有看到另外三个人的身影。
　　泰山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我知道是自己拖累了泰山，挣扎的想下来，泰山嘴里嘟囔了几句，没有停下，他的手力量很大，我在他背上动弹不得。
　　身边的那些如镜般的大圆圈已经消失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朝霞出现在天边，将周围染成红色，在天地交界处形成团团升腾的火焰。
　　我又开始变得昏昏欲睡。

　　当太阳有一人高时，前方出现三个身影，全身散发着淡淡红光。
　　泰山异常高兴，嘴里发出啸叫声，速度一下子快起来。
　　很快，我们来到他们面前，大眼睛表情看上去很严肃，他对泰山不停的说着什么，还时不时看我一眼，泰山则有点着急，似乎在争辩。
　　旁边的两个人和我一般高，他们默默地看着我，一副好奇的表情，大眼睛个头比泰山稍矮，但看上去明显比泰山有气势，所有人都似乎很听他的话。

　　大眼睛和泰山一直争论着。我迫切想阻止他们争吵，天亮了，那些黑人一定会发现我们逃跑了，如果被追上，可就不妙了。
　　突然背后一个人叫了起来，回头一看，那两个人，其中一个站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正指着远处，嘴里叫着，脸上一幅惊慌失措的表情。

　　大眼睛和泰山中断了争吵，大眼睛将食指在嘴里舔了下，放在风中，他的眼睛扫过我的肩膀，看见裹在一起的黑布，眼睛瞬时亮起来。
　　他将黑布拿下来，将四块黑布撕成八片，分别交给我们四个，嘴里不停的说着。泰山拿着黑布开始还楞了一下，后来象是反应了过来，坐下来，用黑布开始裹脚，并示意我也坐下来，另外两个人也开始坐下来裹脚。
　　布片很大，裹脚绰绰有余，裹上后，地上的脚印变得很淡，不得不佩服大眼睛心思缜密。
　　地上还剩下一个黑袍，我正奇怪大眼睛为什么不裹脚时，旁边的人开始哭起来，大眼睛嘴里发出咄咄声，指了指远方，还指了指天空，他将两个水袋分别交到我和泰山的手上，将另一个水袋交给正在哭的人，并抱住他的额头，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然后又和旁边的人碰了碰额头。
　　这是什么，是告别么，看着大眼睛抱着我的额头碰了一下，我有种强烈的不安。大眼睛捡起那个大黑袍，将它撕成两半，分别塞到泰山和另一个人的手里，嘴里开始大声叫着。
　　泰山思考了一下，将腰间的那个匕首交给大眼睛，并分别和另外两个人碰了碰额头，背起我向前方奔跑起来。
　　回头看了一眼，大眼睛和另外两个人分别朝两个方向狂奔而去，我们分成了三队成伞形开始逃亡。

　　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泰山的背上，拗不过我时，泰山会让我下地走一会儿。
　　阳光很刺眼，白茫茫的地面反射的光线直入眼底，地面变得越来越硬，也很烫，早晨还有塌着沙粒的感觉，可现在感觉就像在水泥地上，如果没有黑布裹脚，我的脚早就起水泡了。
　　周围没有一颗草，天上没有一丝云彩，也没有见到任何飞鸟或昆虫，天地间没有一丝生气，荒凉的不真实，我和泰山就像是一张大白纸上的两个黑点，渺小而孤单。
　　正午后，泰山的体力明显开始下降，速度慢了很多，但比起我的奔跑速度，还是快了不少。
　　空气变得异常炎热，地面升腾起团团雾气，异常诡异。我将手里的黑袍搭在泰山的头上，强行从他背上跳了下来，因为我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很不正常，额头上的纹身变得越来越红。
　　水袋中的饮料还有一大半，一路上，我们谁也舍不得喝，我拉着他的手，将水袋递给他，他抿了一小口，将水袋还给了我，背着我，又开始向前走。

　　我挣扎着跳下来，他太累了，这样炎热的天气，对任何生物都是严峻的考验，他行走的速度虽然比我快，但再这样消耗下去，我担心没到夜晚，他就会晕倒。
　　那半个黑袍的作用很大，我现在终于明白那些黑人为什么要全身裹在袍子了，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太阳，如果不裹着东西，人很快就会烤干。
　　泰山的情况越来越糟，开始变得昏昏沉沉，除了两只脚不停的向前迈，他似乎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他的肩膀和手臂开始泛起透明的水泡，我强行将他拉住，将脚上的黑布取下来，散开，让他坐在上面，他额头上的纹身已变成血红色。
　　我撑着黑布，将泰山整个身体圈在黑布的阴影下，用手不停的扇着风，试图给他降温。

　　在给他喝了几口饮料后，泰山似乎很累，沉沉的睡了。
　　周围的气温越来越高，太阳还挂在高空中，阵阵热浪袭来，我也开始意识模糊。
　　泰山的脚踝漏在了外面，开始泛起水泡，我连忙将他的脚收到阴影下，并解开裹在他脚上的黑布。他脚上满布水泡，有很多已经破了，流出血水。
　　我的心立马如刀绞一般疼痛，强忍着泪水，将他两只脚上的布解了下来，轻轻搭在脚趾边。
　　地面温度也越来越高，我将泰山的身体靠在大腿上，用头和手臂支撑着那半个黑袍，开始后悔自己拖累了泰山，如果不是背着我，泰山说不定早已逃回到森林。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尤其是大眼睛，他身上没有黑袍遮挡，也没有裹脚隐藏脚印，不知能否躲过那些人的追捕。

　　泰山仍然沉睡着，额头上的血红色一直没有褪去，我不停的给他扇风，不断地将水袋中的液体灌入他嘴中，希望能帮他解暑，却没有丝毫起色。
　　太阳开始向天边沉去，可他的呼吸却变得越来越微弱，我拼命拍打着他的脸颊，呼唤着他的名字，可没有任何回应。
　　太阳失去了光芒，周围的一切开始变成黑白色，我看着他在我怀中慢慢停止了呼吸，而我却束手无策，他的双眼轻轻闭着，面容安详而平静，我呆呆的看着他，轻拂着他的额头，掉不出一滴眼泪。

　　死亡是什么，我想那是解脱，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可如今，我连答案都已知道。

　　坐在地上，抚摸着他的脸，太阳落在地平线上，四个黑点正一步步向这里靠近，可这一切已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