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日子》山有木支

16、第 16 章

　　一连几天，夏遇躲着宋知不见，那晚，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睡不着觉，眼前放电影似的，循环浮现宋知的音容笑貌，冷淡的宋知，温声说话的宋知，微微笑起来的宋知还有宋知对他说辛苦了的样子……
　　啊，夏遇抓狂，在床上来回滚了几遭，突然停下，抬起一张白生生的小脸，陷入自我怀疑。
　　作为一个从没谈过恋爱的二十一世纪青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或许他还分不清这份感情，但已经察觉到待宋知的与众不同。不对劲，这不对劲，怎么办，想到一见宋知就忸怩不正常的傻样，夏遇崩溃，欲哭无泪，想说他平时真的不是这样的。
　　夏遇脑门疯狂磕床，突然猛地坐起，一脸惊恐的想：宋知不会已经看出来了吧！
　　砰的一声，夏遇放弃挣扎，倒在床上，伸了伸腿，假装去世。
　　想不到办法就躲，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夏遇决定用忙碌麻痹自己，那以后一连半个月日日早出晚归，早上出门前就将午饭一起装进食盒，趁学堂门没开放门口就走，晚上就将食盒放在门口。
　　一连几天，相安无事，宋知好似他肚子里蛔虫似的，配合着不见一面。
　　夏遇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铺子开张上，半月来，早晚在铺子里忙活，整顿刷新，添置桌椅板凳，锅盆碗筷，又采买了粮食米面，油盐酱醋，各式香料许多种放在铺子里，就等着新招牌送上门，选一个吉利日子开张了。
　　这一日，夏遇照旧卖光了一车果酱，赶着大黄往铺子里去，刚开铺门，烧开一壶热水，就听门口有人喊：“有人么？”
　　夏遇忙提着铫子转出厨房走到店堂，就见刘木匠站在门边探头往里瞧，他拿杯子倒了一杯热茶招呼道：“刘木匠今儿怎么有空来？”
　　刘木匠接了杯子举至唇边轻轻吹了吹，对夏遇使了个眼色，走到里面一张桌前坐下。
　　夏遇跟着走，方坐定，就见刘木匠从怀里掏出两个手掌大的包裹，推到面前，夏遇抬眼看了他一眼，在他眼神示意下，打开包裹看了，里面装有三个成色十足的银锭子，每锭十两，三个就是三十两。
　　“这是？”
　　“夏老板放心收下，这都是你的分成。”刘木匠美滋滋道。
　　夏遇听了，一脸惊讶：“这么多？”
　　原来，那日刘木匠得了躺椅图纸，实在是喜爱，一天几天是白日里忙夜里也忙，三天后果然做出图纸上那般躺椅，本想送到铺子里，不料白日有事耽搁了，想着明日再送也不迟。
　　到第二天，镇上有名的富户经过木匠家门口，不经意间瞥见这把躺椅，十分喜爱，当下就想要购买，问也不问价钱，叫做五把送到府上，木匠答应了，收了定金，十分欢喜，忙的跟陀螺似的，又耽搁了下来。
　　后来，躺椅在富户间流行开来，木匠生意源源不断，一直忙到现在，方得空过来转转，正巧碰到夏遇在店里，所以进来说话。
　　夏遇听了前面，面上还带有喜色，到了后面却一丝喜色也无，只问道：“那时我定了一副麻将，你可做了？”
　　木匠听问麻将事，一拍脑壳，连声道忘了。
　　夏遇闷闷不乐，有心说两句，又觉得不值当，嘴张了又张，只道：“快些做，我这里还等着用呢。”
　　刘木匠已自知理亏，连连点头应了。
　　因着躺椅做好了，夏遇跟着去木匠家取躺椅，木匠因误了做麻将时辰，多送了把躺椅，夏遇谢过木匠，将两把躺椅一起装在牛车上放好。
　　看看天色不早了，夏遇又赶到菜场买了块精瘦猪肉，又要了两扇猪耳朵并几只猪蹄，付了钱驱车往村赶。
　　一路颠簸，到黄昏时分到家了。
　　这时，学堂还没有放学，夏遇听着朗朗读书声不期然想到宋知，唬了一跳，摇摇头摒弃杂念，安心卤了一锅喷香的卤货，除了买的肉，猪耳朵和猪蹄，夏遇还放了煮好的鸡蛋，藕片，土豆块进去。
　　卤好之后，又揉了面团贴了一锅饼子，皮脆内软，吃着也香。
　　宋知讲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忽然闻到一阵香味袭来，环视四周，见孩子们心神都被勾走了，抬起戒尺重重打了桌面，道：“狗蛋，你来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狗蛋正耸动鼻间嗅着香味，不妨被点名，站起来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宋知让他坐下，又点名，“东东，你来说说。”
　　东东被点到，直直站起身脆生道：“夫子，这句话是说……”
　　宋知听了点头，温声称赞：“说的很好。”又环视一周，道，“都要像东东学习。”
　　见夫子点人回答，孩子们都收敛心神，低下头装作鹌鹑。
　　“东东，你真厉害！”狗蛋趁宋知不注意，悄声靠近东东夸赞。
　　东东高兴的红了脸，学着狗蛋的样子悄声回道：“你要认真听讲，也能像我这样厉害。”
　　宋知咳了咳，狗蛋和东东立马坐直身子。
　　等到放学，孩子们起身向宋知告辞，离了宋知视线，一窝蜂似的涌出学堂，恰似倦鸟归林。
　　宋知收拾好书本放入书柜，点灯看了会儿书，烛光摇曳，窗上映出摇曳光影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半根蜡烛燃完，宋知放下书，闭目养神，伸出手捏了捏眉间，长舒一口气。
　　窗外月色正明，满地清辉，宋知推开门在院中漫步，忽听门外传来声响，心里了然，是有人送饭来了。
　　想到夏遇近日举止，知道他故意躲着不见自己，便不急着去取食盒，约莫过了半刻钟，宋知猜想人已走了，方开门。
　　月色皎洁，夏遇披着月色立在门旁，眼底映着星光，歪头笑道：“宋知，我以为你还要很久才会出来。”
　　宋知身形一顿，问：“怎么还没走？”
　　夏遇心里本还有些别扭，发觉宋知也不是那么从容，倒是没那么尴尬了，他深呼一口气，笑道：“我在等你啊。”
　　宋知不欲与他在这儿闲谈，接过食盒，言简意赅道：“今日也辛苦了。”
　　不料夏遇突然笑开了，点头道：“是啊，最近半个月我都忙死了，日日泡在铺子里，好在铺子一切都忙清了，选个黄道吉日就能开张了。”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最后道：“不早了，我先回去啦。”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弯着一双眼睛笑问，“宋知，明儿来吃饭吗？”
　　不等宋知回答，又道：“等你吃饭。”
　　宋知目送夏遇回到家方收回视线，提着沉甸甸的食盒进屋。揭开盖子，端出一碟荤卤，一碟素卤，又从下层取出两个饼子，一罐秋梨膏，满满吃尽了，宋知洗了碗筷，擦干水渍，放进食盒合上盖子，提着这罐秋梨膏走进屋里。
　　先前那罐秋梨膏仅剩罐底一点儿，宋知取了长勺挖出罐底剩的那些儿秋梨膏冲了一碗梨水喝了，将旧罐子洗净放好，原本放旧罐子的地方又摆了新罐子。
　　同一时间，夏遇洗漱完，正躺在摆在屋檐下的躺椅上，一边擦着湿发，一边看着星空。
　　擦到头发半干，夏遇将手中帕子搭在躺椅扶手上，身子用力下压，压的躺椅前后摇晃起来，就这样过了片刻，夏遇侧头看向身侧并列而放的另一把躺椅，伸手摸了摸，弯唇笑了笑。
　　夏遇双手枕在脑后，美滋滋的想：夏遇，支棱起来了！
　　随心所欲，顺心而为，夏遇想明白这点，豁然开朗，深吸一口空气，觉得分外甜美。
　　今夜做个好梦，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翌日下起小雨，淅淅沥沥。
　　下雨的日子，夏遇就犯懒，他赖在床上比平日晚起了半个时辰，其实早就醒了，但就是不想动，睁着一双迷瞪的眼睛看窗外雨景。
　　待听到村里人语声渐响，夏遇方挣扎起床，慢悠悠的梳洗完，随意将头发扎在脑后，清清爽爽的推门而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意，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今早做汤包吃，一个个小汤□□薄汁鲜，咬下去满口鲜香，夏遇还熬了半锅白粥，不稀也不稠，散发出大米的清香。
　　做好早饭，夏遇搬了凳子坐在厨房门口看向隔壁，心里一时想着宋知会来，一时想着宋知不会来，直想到心烦意乱，毫无头绪。
　　小雨淅沥，下在心头，夏遇抬手接住檐下滴落的雨珠，滴答——滴答——很快手心滴了一洼雨水，他张开五指，呆看着雨水顺着掌心的纹路蜿蜒而下，滴答——打湿脚下。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夏遇摘下挂起的蓑衣穿在身上，戴了斗笠系好，快步走到门口，推开大门，就见宋知同样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而来。
　　斜风细雨，青山碧水，绿树红花在夏遇眼中慢慢失去颜色，只余宋知漫步而来的身影愈发清晰高大，这一刻，夏遇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如此响亮，如此急促，仿佛响在耳侧，又失于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