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蝉梦鲸记》少城时雨

75、仙宗

　　梦鲸静静地坐在房中，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种强烈的疲惫感静悄悄地席卷了全身，然后整个人仿佛被抽空般无力。
　　若说是恨，梦鲸现在只恨那些将紫阳山庄灭门的匪人，恨意从未曾蔓延到云蝉身上。
　　若说是怨，现在心里唯一烧着的那团火，似乎只是有关于那绵绵不绝的恨意。
　　若说其他，便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将自己牢牢围了起来，让自己现在只能守着这团恨意的火再难看见其他。
　　和云蝉一路的过往，现在想来仿佛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他那痞子般的温暖笑容，还有温柔呼唤自己“呆子”的语气，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梦鲸脑子里便又浮现出了紫阳山庄被血洗的那一日的场景。
　　满地的血污，丁儿、木儿那般幼小的孩童也被砍成了难以分辨的尸块，胡乱混杂在被血染红的紫阳花丛中。
　　母亲满脸血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关上了密道的入口，在那道缝隙逐渐消失的最后时刻，她依旧微笑着叮嘱自己：秋儿……不要出声……
　　梦鲸依旧端坐着没有动，但是泪却静静地早已流了满脸。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背负着紫阳山庄的那么多至亲的血债，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屋子外传来脚步声，梦鲸意识到是冲自己来的，连忙用衣袖擦干了眼泪——现在的自己，不能这般软弱。
　　门被推开，一个满脸冷酷表情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独自进屋后示意弟子守在在门口，然后将门合上。
　　虽然梦鲸不曾见过此人，但从他华丽的装束，以及对弟子那般威严的态度可以猜出他的身份，此时他正站在一旁死死地盯着自己，不怒自威。
　　梦鲸对此人毫无好感，但却被他威严的气势压得不能动弹，喉咙里隐隐的有一种想要吐出来的感觉。
　　“我是这管家府的主人。”来人声音低沉，却中气十足，“也是这云中阁的管家，蒲向东。”
　　梦鲸自然知道，想到这个男人曾率领云中阁弟子灭了一音楼钱氏一族，梦鲸便不自觉从心底产生了一种极度厌恶的感觉。
　　只是现下我为鱼俎，南离剑也被三老收去，自己还有血海深仇还不能死，梦鲸只能委曲求全。
　　梦鲸冲着蒲向东施了一礼。
　　蒲向东却只是上下打量了梦鲸一番，然后忽然问道：“紫阳山庄的萧家并不尚武，我与你爹也算旧交，他一贯主张以文传家，你怎会使剑？”
　　说话间，蒲向东手一挥，南离剑从他袖中跌出，落到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梦鲸不知他是何意，只是也深知能击杀钱韦秋的人，自己是绝敌不过的，于是看了一眼南离剑，并没有动身去捡。
　　“罢了，看来是灭门后遇到可怜你的前辈胡乱教了你一些防身的功夫吧。”蒲向东想是记起三老给自己讲起方才打斗的过程，三老言说梦鲸虽会使剑，但毫无章法，看不出何门何派，不过剑光却出奇厉害，但后来仔细查看过后发现，这柄剑也不算什么极好的灵器，好生奇怪。
　　“你有点底子也好！”蒲向东依旧在打量着梦鲸，“这样我也可以交代你去做一点事了。”
　　“交代我？”梦鲸以为自己听错，这身居云中阁高位的男子，对自己这初见的阶下囚，要交代什么事？
　　蒲向东不爱拐弯抹角，于是直接说道：“我要推你为新一届仙宗！”
　　短短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犹如一道雷击打到梦鲸的心上。
　　是自己被灭门的仇恨烧坏了心智吗？还是自己还在梦中并未醒来？
　　蒲向东见梦鲸一脸错愕茫然的神情，于是继续一字一顿说道：“当然，你只是个傀儡。之后再按照我的吩咐行事便可，其他的可以一概不管。”
　　梦鲸舔了舔嘴唇，总算还是鼓足勇气，用略微嘶哑的声音问道：“为什么是我……”
　　是的，现下云中阁前仙宗蒲丛湘之死的真相可能只有云中阁的高位之人才会知晓，蒲向东便是其中之一。即便要推选新仙宗，云中阁能人异士如此之多，蒲向东怎会要自己这个外人来当傀儡？
　　蒲向东冷冷盯着梦鲸，想了想后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按说仙宗之位应该由云中阁少主继承，但是他现下不知所踪，卧云城急着闹事办这仙门大会，来不及寻回少主，必须即刻找出一位新宗主来率领整个云中阁去对抗卧云城的挑衅。云中阁中能人虽多，但阁中也早分出各种派系，不论选谁，其余的派系都不会甘心承认。而你既和云中阁有所渊源，却又和各派系之间没有明确利益瓜葛，是个合适的人选。”
　　“我和云中阁有渊源？”梦鲸不明白蒲向东在说些什么。
　　蒲向东冷冷答道：“没错！你是紫阳山庄的遗孤。紫阳山庄其实是云中阁的一支暗部，奉命在忘川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你说！”梦鲸听到这里，惊愕到情绪失控，“我爹爹也是云中阁的人？”
　　蒲向东继续说道：“紫阳山庄的任务是潜伏在忘川守护一件灵器，除了云中阁位居高位的几位以外，其余人包括云中阁大部分弟子并不知晓此事。你爹在当时一来因他生性淡泊，二来也是为了更好执行任务，所以在明面上几乎彻底和云中阁断了联系，而你爹也和宗主请示过，他这一辈后，将灵器交还云中阁由其他人接任守护任务，而他的后人则不再涉足仙门纷争，做一个平凡之人安稳度日，所以你不知道这一切也是正常。”
　　梦鲸只觉得脑子像被轰炸了一般，一直嗡嗡直响。自己的爹爹竟是云中阁的暗部，萧家在忘川建立紫阳山庄竟只是为了给云中阁保管东西？
　　蒲向东却并不在意梦鲸快要崩溃的情绪，继续讲道：“不过命运总是不能轻易改写，有的机缘早已注定，就像你会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跑回云中阁来一样。”
　　“我只是想要找寻灭我萧家满门的凶手！”梦鲸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情绪，冲着蒲向东低吼道。
　　“我知道凶手是谁。”蒲向东淡淡的一句话，又像一道惊雷击打到了梦鲸心上。
　　“是谁？”梦鲸低吼着，“快说！”
　　蒲向东一字一顿说道：“是卧云城的人。”
　　梦鲸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第一次听到了仇人的名字，但是最后的一丝理智告诉自己，这个蒲向东也并不是个好人，他的话不可全信。
　　蒲向东何等老谋深算之人，只是一眼便将梦鲸彻底看透，于是接着说道：“虽然现下还没有明确证据，但是能以如此迅猛之势夺走牟天九华珠的，也只能是卧云城。”
　　梦鲸死命咬紧牙关，一股腥味在嘴里悄然散开：“既是云中阁暗部，你们为何不救？”
　　蒲向东闻言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答道：“这牟天九华珠是传说中的灵器，应是除云中阁高位外无人知晓的秘密，所以云中阁并不曾料到会被窥探机密，且对手出手如此迅速。待到云中阁派人前往忘川救援时，紫阳山庄早已被屠杀殆尽。因是暗部，且牟天九华珠已被夺走，为了掩盖秘密，云中阁只能装作与此事毫无关系，但我们其实一直在暗中打探牟天九华珠的下落。”
　　“只是寻找那珠子吗？”梦鲸此刻好想抄起南离剑向蒲向东刺去，却知道自己断然不能在此时失去理智。
　　蒲向东继续自顾自说道：“所以，现下刚好对外公布你是云中阁暗部的遗孤，一来是我云中阁的人，二来满门被灭，对其他的派系构不成威胁，且还能博得一丝同情。带着为云中阁牺牲整部的父辈遗志，同对云中阁不利的人死战到底，想来你是很不错的选择。”
　　这些畜生，对于无辜被杀的紫阳山庄的人毫无怜悯愧疚之心，到最后也只是想利用自己的身份和经历博取同情和支持，将自己打造成傀儡仙宗。
　　不知为何，满腔的怒火却在一瞬间熄灭，只是留下了一股恨火燃尽后的黑烟，将梦鲸整个缠住，渐渐拉进深渊之中。
　　“可以将卧云城的人都杀了吗？”梦鲸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无比。
　　瞧见面前的小子忽然从暴怒的模样变得冰冷且充满杀气，蒲向东暗笑：果然没有选错人。
　　“可以。”
　　“那好。”梦鲸冷冷说道：“我做仙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