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如狼》叫我李工

6、醉酒

　　周四，上班，工作，一切如常。
　　周五，上班，工作，一切如常。
　　周六，没有接到李女士的电话，倒是见到了李女士本人。
　　庄晓梦坐在客厅里，画架上夹着一副未完成的画，画的是热情温暖不屈不挠的向日葵。李女士一个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收拾高远的东西。
　　“我儿子对你够好了，自己辛辛苦苦地在外面工作，还把这房子留给你了。”
　　“存款不是都给他了嘛。”庄晓梦冷冷地回怼着。
　　一听这话，李女士鼻孔朝天大声嚷嚷起来，“那存款能有几个钱，这房子现在可是升值了。”
　　“升值怎么了？”
　　“应该平分，折价之后平分，你要是想要的话，得把另一半的钱给我儿子才是。”
　　庄晓梦一个嗤笑，“我给得起，你倒是问问他敢不敢拿。”
　　“有什么不敢的，谁还嫌钱烫手吗？”
　　“有些钱，真得烫手，我给他，他也不敢接。”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怎么能这样跟长辈说话，你这刚离婚就翻脸不认人了，哪有你这样的……”
　　李女士提高了声音嘴里碎碎不停地争辩着，试图以此来对抗庄晓梦那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气势。然而有理不在声高，高远做了什么，她比谁都清楚，说着说着，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没意思了。
　　庄晓梦不想听她聒噪，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打开，并把声音调高了六格，然后仍旧拿起画笔，一笔一笔画着暗红和黄褐。
　　“到底会不会画”，李女士暗中瞥一眼了庄晓梦的画，然后低着头不屑地叨叨着，“画的什么狗屁东西，连向日葵什么颜色都不知道。”
　　分贝把握得恰到好处，刚好能传到庄晓梦的耳朵里。庄晓梦应声扭过头，凛冽的眼神中竟然带了明显的戾气，吓得李女士急忙躲进了小卧室。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社会新闻，一个8岁的小女孩被小区50多岁的和蔼慈祥的男保安多次性侵。不知是不是电视声音实在太高，还是因为李女士突然噤了声，女播音员的声音直冲进耳朵里，庄晓梦呆呆地望向屏幕，拿着画笔的胳膊悬在了半空中。
　　虽然脸上打了码，庄晓梦仍旧能想象出来小女孩脸上的恐惧和无助。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老混蛋，庄晓梦咬牙切齿地暗骂一句，这种老混蛋就该一刀阉了，一了百了。
　　“你也别怨他，我们也是没办法，三代单传，他爷爷又是个老古董，只会逼他爸，他爸没办法，也只能逼他了。”
　　“这事你自己也有责任呀，你说说你，你要是早点给我们高家生个一儿半女的，这事何至于此呢。”
　　“那个小姑娘，前几天我也见了一面，虽然各方面都不如你吧，但是呢，母凭子贵，肚子里有孩子，由不得我们不同意。”
　　不知何时，李女士又跑到客厅里絮叨起来。庄晓梦回过神，放下画笔，眉眼里比刚才更冷了，“我不想说话，你收拾完就赶紧走吧。”
　　“姓庄的，你还赶我走？”这个态度让李女士很是气愤。
　　“我的房子，当然我说了算”，说完，庄晓梦又语气平淡地补了一句，“别落东西。”
　　两三个小时之后，李女士从外面招呼进来几个年轻后生，搬着七八九十个大箱子走了，临走时嘴里还忿忿地扔下一句，“不会下蛋的母鸡，以后也没人要。”
　　这算是恶语诅咒吗？庄晓梦一个寒彻入骨的冷笑，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落了这么一句话？
　　就当喂了狗吧，庄晓梦“轰隆”一声猛地把门关上了。
　　“不知从哪天开始，不知到哪一天止……”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庄所长，您好，我是S公司夏之风夏总的助理孟修……”
　　原来，这两天S公司在近郊的酒店里开年中总结会，会上夏之风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作品集的事，便立刻命令孟修给庄晓梦打电话。他原本是让她下午4点送到酒店，因为会议3点结束，之后他还要洗个澡休息一下，可谁料，庄晓梦并没有听完孟修的话，直接挂断电话就出门了。
　　心情烦闷，她本就不想在家呆着，索性出去走走，找点事情做。于是，她先坐地铁去单位拿了东西，然后直接打车去了孟修发的地址。因为路程较远，再加上周末出城堵车厉害，虽然不到12点就出门了，可到了地方已然是将近3点了。
　　孟修接到庄晓梦的电话，偷偷溜出来拿了东西便又回去开会了。
　　庄晓梦早饭没吃好，中饭更是没吃，此刻才觉得饥肠辘辘，便问了服务人员餐厅的位置，然后径自坐电梯上了二楼的“绿竹厅”。几十桌的大厅里，此刻只有三三两两的食客，正前面的大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电影《东方不败》的经典镜头，伴着陈淑桦的音乐，林青霞扮演的东方不败在水中饮酒，好一个快意恩仇、肆意洒脱。
　　红尘最可笑
　　痴情最无聊
　　……
　　醉酒当歌
　　我只愿开心到老
　　……
　　熟悉的旋律响起，庄晓梦积压许久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
　　“有酒吗？”
　　穿着精致黑白套装的服务生恭敬地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流水线上咬筷子培训出来的职业性假笑，“您好，有的。”
　　“给我拿最烈的酒。”
　　“一瓶。”庄晓梦补充一句。
　　黄粱一梦终须醒，无根无极本归尘。
　　少了灵魂的躯体，不过一盏容器。
　　庄晓梦冷笑，就让酒把这容器盛满吧。
　　……
　　下午3点半，S公司的会议终于结束了。
　　“手里拿的什么？”
　　“就那个设计院的庄……”
　　“人呢？”夏之风疯了一样一把抢了过来。
　　“谁……谁呀？”孟修被他吓得嘴里哆嗦着，身子却赶紧往后躲了躲。
　　夏之风踢了他一脚，急赤白脸地问，“送这东西的人呢？”
　　“这会应该……走了吧。”孟修可怜巴巴地揉着屁股，嘴里小声嘀咕着，看来躲是躲不掉的，他皱着眉苦着一张脸实在想不明白，堂堂公司副总为什么总爱踢人屁股。
　　“又欺负助理呢。”夏之风正要往他头上招呼，公子凌从后面赶上来，“你再这么无法无天的，我看没人敢给你当助理了。”
　　就在不久前，夏之风刚刚才辞了一个女助理。孟修算是他的同门师弟，今年刚刚硕士毕业，是他的导师推荐过来的。
　　“就是就是。”孟修急忙小声补充着，心想要不是老师非逼着他过来，他才不会上赶着来这挨揍呢。
　　夏之风不理他，从公子凌手中接过作品集，边翻边招呼着，“一会一块吃饭。”
　　“怎么，这是给我赔罪呀”，公子凌提起前几天夏之风穿个短裤闯进会场的事，“风哥可真是会给我们丢脸。”
　　“臭小子，长进了——”夏之风口袋里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夏先生，您好。这边有一位女士喝醉了，能麻烦您……”
　　原来，在喝了两杯烈酒之后，不胜酒力又一心求醉的庄晓梦便倒在了桌子上。所幸是在酒店而不是酒吧，服务员担心无人结账，只能过来询问，她半醉半醒地想去拿现金，抖搂包的时候钱包没掉出来，倒是掉出来一张名片。服务员也是无奈，庄晓梦又趴下睡了，他又不能直接去翻客人的包，可账总得有人结，所以只能捡起名片，并照着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不会是顾影追过来了吧”，公子凌一脸幸灾乐祸，“还是你又惹到什么别的女人了？”
　　“滚蛋。”夏之风风一般向电梯走去，公子凌自然不愿错过这等好戏，拉着一脸懵的孟修跟了上去。
　　空旷的大厅里，夏之风一眼便看见趴在桌子上的庄晓梦，立马吩咐孟修，“去给她开个房间。”
　　给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女人开房间？不知道开房要用身份证吗？孟修呆立在门口，小声嘟囔着，“我都不知道她是谁，怎么开呀。”很明显，不过匆匆两面，他还没有练就看背影识人的本领。
　　“笨呀，让你去你就去呗，开不了你就说没房不就完了”，公子凌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敲敲他的脑袋，“今天这饭算是吃不成了，我还有事先闪了。”
　　怎么都欺负我！孟修撅着嘴委委屈屈地揉了揉后脑勺，似懂非懂。
　　“对不起，先生，今天客满了。”
　　果然，被公子凌说中了，没房。孟修只能叹口气，回去二楼找夏之风。
　　“没有就没有吧。”
　　他已经准备好挨骂了，然而夏之风并没有骂他。
　　“先放我房间吧，一个小姑娘，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小姑娘？师兄您这是什么眼神？孟修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无论如何都不太像他所理解的那种小姑娘。
　　“拿包！”夏之风将桌上的名片揣进兜里，然后横抱起庄晓梦，还不忘嘱咐已经看傻眼的孟修，直到此刻，他才看清夏之风怀里的女人竟然是设计一所副所长庄晓梦。
　　一个单身的男人，一个已婚的女人……
　　一个甲方，一个将来有可能是乙方……
　　这样……不太好吧？
　　“男女授受不亲。”他急忙挡在夏之风前面，用眼神示意他庄晓梦无名指的戒指，然后义正严辞却又有些心有余悸地提醒，“她……她结婚了，你不能犯错误。”
　　来公司上班前，慕容老师亲自把他叫到跟前，叮嘱他好好跟着夏之风，尽心帮助他，也好好看着他。孟修当时很不理解，一个大男人，还需要他好好看着？
　　不过，这会，他总算是明白自己神圣的使命了。
　　“那又怎样！”夏之风不去管他，从孟修手里夺过庄晓梦的包，径自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