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如狼》叫我李工

5、吃瓜

　　11点。
　　庄晓梦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进办公室，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平静、淡定，一如从前。
　　但是，一众吃瓜群众却没有那么淡定。
　　“副所长今天来这么晚？”
　　“是呀，早上陈所在群里通知开会，她也没回复，所长还特意圈了她。”
　　“有点反常。”
　　“估计……昨晚累坏了，起不来吧。”
　　“三十如狼嘛，哈哈哈。”
　　庄晓梦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背后竟是被别人这样议论的。可现实就是如此讽刺，一个刚刚因为无性婚姻被丈夫抛弃的女人，此刻竟被人妄议为xing yu过盛。
　　“庄姐，陈所找你，让你现在就过去。”
　　庄晓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她一边答应着，一边便去了会议室旁边的大办公室。
　　“小庄，快坐，快坐。”看见她进来，所长陈霁海站起来招呼她。
　　“陈所，上午家里有点急事需要处理，所以……”
　　陈霁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无需解释。”
　　“谢谢陈所。”
　　陈霁海示意她坐下，“京郊有个棚改项目，上市地块全部归了S公司。目前，前期拆迁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接下来陆陆续续要开始实施了。现在林中主要在跑这个项目，我们要尽快介入进去，争取多拿几个项目。”
　　庄晓梦点点头，淡淡地说：“我一定全力配合。”
　　陈霁海赞许地望着她，“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陈霁海器重庄晓梦，所里众人皆知，至于原因，众人各有揣测。
　　回到自己办公室，庄晓梦打开电脑，登录微信，最新的消息是一份会议纪要。
　　“庄所，这有个报销单需要您给签个字。”进来的是刚过试用期没多久的张伟。
　　“我正要找你。”庄晓梦签好字，问：“刚才那会议纪要是你写的？”
　　张伟往前凑凑，脸上笑嘻嘻的，“是的，上周五开完会，我就照着录音把字都打出来了，弄完已经9点多了，当时就想发给您，后来想起来您说让这周发，我担心您周末太忙没时间看，也没敢打扰您，所以……”
　　所以，这是来求表扬的？
　　弄到9点多？这是想提醒我你在加班？担心周末太忙没时间看？这是想表明自己很理解领导？还是要暗示我周末不处理工作？
　　照着录音打字？拜托，我要的是会议纪要，又不是打字员，你分毫不差的连嗯嗯呃呃的语气词都给我放那，你怎么不直接把录音笔给我？
　　以上，都是她的内心戏，不过也只是内心戏。作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必须学会如何稳定自己的情绪。
　　“来咱们这边工作有几个月了？”庄晓梦和颜悦色地问。
　　“刚好4个月。”
　　“以前没写过会议纪要吧？”
　　张伟摇摇头，“第一次写，不过，不管是不是第一次，我都会努力做到最好的。”
　　庄晓梦心想，这小孩是不是对最好有什么误解。果然，年轻人，还是得教。
　　她从电脑里找出之前自己整理的会议纪要，发给他，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你有这个态度，固然是好的，但是，作为一名建筑师，一定得为自己交出去的东西负责，会议纪要是非常正式的书面文件，一些口语的表达方式是不能出现的，另外，每次会议都有固定的议题，你需要从浩瀚繁杂的语言讨论中进行提炼归纳和整理，而不是原话照搬。”
　　张伟点头如捣蒜。
　　“记住，我是让你整理会议纪要，不是做机械的现场记录，这是录音笔或者手机的功能，而不是你的工作职责，想清楚，这是两个概念。”
　　“庄所，您说得太对了，我以后一定跟您好好学，争取……”
　　“好，下次努力。”
　　庄晓梦不想听他油嘴滑舌，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然后，她叫了周珊进来，讨论了一下周三要用的PPT，并提了几条意见让她回去修改。
　　再然后，她找出年初打印的作品集，吩咐王超把之前获奖的几个作品放进去，重新排版打印。
　　看起来，风平浪静，波澜无惊。
　　……
　　周三，下午3点半。
　　S公司的大会议室里，林中正在介绍设计一所的综合实力。椭圆形的会议桌，众人分坐成两排。设计一所4人，所长陈霁海、总工代远诚、林中和庄晓梦，另一排也是4人，皆穿了正装，其中落座首位的就是公子凌。
　　公子凌，30岁，已婚，其人仪表堂堂、风流倜傥，S公司公认的第一美男，设计部副经理，棚改项目设计部门负责人。
　　“谁在里面开会呢？”夏之风风一般经过三面玻璃的大会议室。
　　他脚底踩着一双黑色人字拖，甩着胳膊晃着胯骨，用最舒服最吊儿郎当的姿势，却还能神奇地将步子迈得飞快。
　　他刚从地下二层的健身房运动完上来，上身黑色紧身运动衣，下身黑色运动短裤，两条线条完美的小腿裸露在外面，与旁边包裹严实西装领带一身正装的助理孟修站在一起，显得极不和谐。
　　“好像是凌总吧。”孟修跑过去趴玻璃上看了一眼。
　　夏之风踢了他一脚，吼了一句“问你对方是谁？”
　　孟修屁股上挨了一脚，小嘴撅着，委屈巴巴复又跑过去趴玻璃上往里看。此时，庄晓梦正在介绍设计一所的项目案例，其中不乏获得过国家及部委大奖的设计作品。
　　“好像是设计院的吧。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好像听他们提过，说今天要跟……”
　　“我进去看看。”
　　“什么？”孟修急了，“你穿成那样怎么进去开会，而且又没有提前安排……”
　　夏之风才不管这些，直楞楞地闯了进去。彼时，庄晓梦刚刚讲完PPT，众人都还兀自抬着头盯着亮晶晶的荧幕，就看见一团黑影飘了进来，还一脸傻笑地跟众人打起招呼，“大家好。”
　　这么正式的高层商务会谈，竟然闯进来一个穿大裤衩的二傻子？众人皆是一脸愕然。
　　“别……别进去……”
　　话音未落，孟修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略显稚嫩的脸庞气鼓鼓的。
　　此情此景，公子凌止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风哥呀风哥，你可真会给兄弟找麻烦。好在他与夏之风相识多年，知道他素来便是如此，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整个公司从上到下全员正装，只有他一个人怎么舒服怎么来，倒也没人敢过问半句，不过他向来最讨厌开会，尤其是这种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纯粹瞎扯淡的会，平日八抬大轿抬都抬不来，如今竟然自己闯了进来，公子凌不禁心生疑惑，这家伙到底要干嘛？
　　咳咳……
　　代远诚喉咙里发出了不满的咳嗽声，陈霁海坐在他后面，出神地盯着那个后脑勺，脸上倒看不出什么表情。
　　瞥见代远诚黑着脸，公子凌来不及细想，急忙站起来朝天打个哈哈，“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他把夏之风拉过来，“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副总经理兼工程部经理夏之风，也是我们这次棚改项目的总负责人。”
　　正说话间，林中已经站了起来，并双手奉上了名片，孟修上前接了，然后拿出名片夹，礼貌地把夏之风的名片双手奉上。接着，陈霁海和代远诚也分别与夏之风交换了名片。
　　庄晓梦在旁边瞧着，见刚刚脸还黑成包公的代远诚，此刻已经挂上了谄媚的笑颜，心道：这脸变得倒是够快。
　　因为出来的匆忙，庄晓梦忘记带名片，于是她便打开微信找出了自己的二维码，“不好意思，夏总，忘记带名片了，可以加个微信吗？”
　　夏之风突然定定地望着她，似笑非笑，拖着长音拿腔拿调地回了句“好——”，然后拿出手机，扫了屏幕上的二维码。
　　任我行？他抬起头，对着庄晓梦一个挑眉加眨眼，一个女人竟然用这么霸气的的网名！
　　庄晓梦视而不见，“您好，我是庄晓梦。”
　　夏之风的微信名是“风”，庄晓梦在微信上打了个招呼，并示意他看一下，然后微笑着，“夏总，以后常联系。”
　　“好。”夏之风点点头，脸上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夏总，这位是我们院最优秀的建筑师，建筑学博士，之前获得过多个国内外的设计大奖，专业能力非常强。不管什么项目，交给她，你们绝对放心。”
　　听闻此言，夏之风饶有兴趣地盯着庄晓梦，上下打量，却不置可否。
　　陈霁海接着林中的话，继续说：“小庄呢，我是特别赏识的，现在的年轻人，很多都太浮躁，性格软弱，经不得事，而她的性子最是沉稳坚韧，别看她一个小姑娘，遇事不慌不乱，不夸张地说，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什么事都能抗住，特别稳，不管什么事，交给她就特别让人放心。”
　　公子凌见夏之风只顾盯着人瞧，却不答话，只得笑着点头附和，“能有机会跟陈所和庄所合作，我们也很荣幸。”
　　沉稳？夏之风皱起眉，想起那个在地铁上用高跟鞋踩人的女人，明明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炸药桶，哪里沉稳？
　　“这些都是你们的作品？”
　　“是的，夏总，这是所里历年的设计作品集。”
　　夏之风随手翻了几页，再次抬起头盯着她，挑着眉挑衅似地问：“你的个人作品集呢？”
　　这家伙，今天为什么一副流里流气特别欠扁的模样？公子凌越看越是不解。看来陈霁海刚刚说的倒是事实，绝非刻意吹捧，这场景，别说换做别的女人，就是他都想当面骂他一句神经病，可庄晓梦却像没事人一样安之若素，该干嘛干嘛，不禁让他心生佩服。
　　“我电脑里有电子版的，如果夏总需要，我……”
　　“需要，非常需要。”夏之风沙哑着嗓子，优哉游哉地打断了她的话。
　　小时候因为太调皮，经常被父亲用铁链捆在柱子上，挨打哭嚎的次数比较多，之后又接连经历重大家庭变故，常常深夜里动情恸哭，所以夏之风少时便伤了嗓子。如今年岁渐长，嗓音反倒越发深沉，透出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那这样，我回去整理一下，然后打印出来，看您哪天方便，我亲自给您送一份，我24小时开机，您随时联系我。”
　　“周末，晚上，也方便？”夏之风一脸轻佻地反问，那神情，活脱脱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流氓。
　　公子凌再次看呆了，夏之风虽然不拘小节随心所欲，但做事还是非常严格认真的，断不会拿工作开玩笑，他开始担心对面的庄晓梦会忍不住起身给他一巴掌。其实，正如他所料，庄晓梦此刻早已攥起了拳头。
　　话说，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总”她也见过不少，可这么不正经不按常理出牌的类型，真是头一回碰见，她不禁抬头多瞧了他一眼。
　　不过，想来倒也有几分羡慕，庄晓梦看着那张不羁的脸，心中感慨道，这世间，毕竟不是谁都可以率性而为真实做自己的。况且，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那种表里不一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人。
　　“当然”，庄晓梦绽出一个灿烂的笑，清脆地回了一句，“24小时开机，随叫随到。”
　　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恋，工作毕竟是工作，也只是工作，以她的职业素养，这种场面还是能轻松应付的，庄晓梦慢慢松开右手，懒得与他计较。
　　“好。”夏之风站起来，走了几步，复又回头郑重提醒道：“手机千万别忘了充电，我随时会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