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岑岭

47、象牙塔

　　当然是想让你高兴。

　　蒋玉涛下意识要这般回答，话至唇边却无法出口。之前真心话大冒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唐繁锦已经有喜欢的人，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心意让对方困扰。

　　“你之前常给我带餐食，就算做报答吧。”
　　蒋玉涛摊手装作随意，尽力让语气自然，“况且这几日，还要拜托你照顾池鸣阳。”

　　话落，是长久的沉默。

　　唐繁锦一震，喜悦之情瞬间跌入冰点：“所以......只是报答吗？”

　　“嗯。”
　　蒋玉涛逃避似地点头，“之前的晚餐，还有上午的早点。我总不好一直拿你的东西。”咳嗽着遮掩，拧开杯盖灌一口水，喝完又盯着瓶身看，问，“你加了蜂蜜吗？”

　　唐繁锦握住竹筷的手愈加冰凉，周身被窘迫感包裹着，恨不得立刻夺门而逃。

　　多丢人啊，她竟然幻想他会喜欢她。

　　“我喝不惯太酸的，就放了些蜂蜜调味。”
　　唐繁锦深呼吸，试图让声调平稳，却始终没敢看他，“口味应该不错吧？”扬起唇角，眸间并未笑意。

　　两人分明坐在同张桌前，可气氛仍在变得尴尬。

　　“挺好。”
　　蒋玉涛绞尽脑汁地想去赞美，“不仅解腻还能补充VC。”特意提及她之前的话，抬眸观察她发应。

　　可唐繁锦依旧平静，只是轻声说：“那就赶紧吃饭吧，我的分镜脚本还没有写完。”

　　她这句话出口，已然没有想继续聊天的兴致。

　　蒋玉涛会意，强忍着失落缓和气氛：“好，早点吃完早点工作。”

　　可惜他并不擅长说圆场的话，此后，便是一直沉默。

　　唐繁锦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心情吃完这顿饭，一边是欢喜一边是难过，既为与他有亲近的机会而高兴，又为自己求而不得的感情心酸。

　　唐繁锦愈想愈觉得失落，可偏不转移心思，就好似打定主意要钻出死胡同，明知前方无路还非要朝里探索，说到底还是在与自己较真罢了。

　　唐繁锦垂眼，不禁想起校园联赛的那日：众人皆围着蒋玉涛讨签名，可她却怎么也无法奔至对方身侧。是了，她险些忘记，他们本就不属于同个世界，自己又怎敢心存幻想......

　　“我吃饱了。”
　　唐繁锦没抬头，仓促落筷。

　　筷尖与瓷盘碰撞，发出‘哒’的轻响，却似惊醒梦中人。

　　蒋玉涛一怔，下意识说：“这么快？”环顾桌面，声音越说越低，“可这菜还没动几口呢。”

　　“哗—”椅腿与地板摩擦，声响尖锐而刺耳。

　　唐繁锦双手撑住桌面，猛然起身：“你慢慢用吧，我还有事就不再打扰。”说罢，就要提步离开。

　　“诶，别走。”
　　蒋玉涛忙去追，笑容藏着小心，“不是说不生气了嘛。”轻声问，舍不得挪开看向她的目光。

　　莫名的恼意涌上心头，唐繁锦甩开他的手：“我根本没生气。”提高嗓音，片刻又强忍着说，“池鸣阳也是我朋友，我会多关照他。”看一眼饭菜，打过百十遍草稿的话终于讲出口，“你教我播音又帮我理顺视频思路，我给你带饭也是回报。”故意气他，掩在袖口的手紧攥成拳，“咱们本就情分互清，不用再刻意请吃饭了。”

　　她说完就离开，甩手将门关上。“砰”的一声，似是在心间炸响。

　　蒋玉涛呆愣地站着，半晌才苦笑道：“看来是被她讨厌了啊......”

　　回到家，屋内私有无边黑暗，即使开了灯仍感觉冷清。

　　唐繁锦抱膝坐在幕布前，将视频音量提高，任由七彩光斑拂过脸颊，像被丰盈般一动未动。

　　‘得去做些什么。’
　　她这样想，浑浑身上下却提不起力气，晚饭根本没吃多少，现在既饿但也没有胃口。

　　“嗡嗡—”

　　手机震动发声，唐繁锦拿起来看，是王秋发来的消息：“在不，帮忙开个门”，刚读完信息，玄关就传来敲门声。

　　唐繁锦拖着身体去开门，勉强攒出笑：“你回来了。”

　　“对啊。”
　　王秋举起两个鼓囊囊的包装袋，眨眼问，“吃饭没有，我点了炸鸡和蟹公煲。”

　　“吃了也算没吃。”
　　唐繁锦悻然说，帮她把行李箱拖进屋，想了想，忍不住蹙眉问：“五月份还有螃蟹吗？”

　　“谁知道，好吃就行了。”
　　王秋顾自打开外卖，又从袋子里掏出啤酒，“我这回可做足准备啦，咱两一月没见，必须要好好喝一杯。”

　　唐繁锦没说话，只斜靠着软垫，随意挑选起电影。声音不断切换，半晌也没有一句完整的话。她仍面色冷漠，像是无情的机器。

　　“行啦，就看这个吧。”
　　王秋摆手，咬着筷子问，“你怎么了，难道不欢迎我回来吗？”

　　“当然不是。”
　　唐繁锦放下遥控器，勉强笑，“我很想你。”拉开啤酒罐，仰头灌一口酒又举起，“来，干杯。”

　　王秋笑，举起酒罐轻撞她杯口：“爽快！”抿了口酒，借夹菜的功夫问，“你视频怎么样，还顺利吗？”

　　“嗯。”
　　唐繁锦将鸡骨丢进垃圾桶，含糊道，“恶评的事已经过去，新一期节目的评论还不错。”

　　“那不就行啦。”
　　王秋推搡着拍向她肩膀，满眼探究地问，“你还有什么不高兴？”

　　话落，唐繁锦‘啪’地放下酒罐，大舌头地说：“当然是因为蒋玉涛！”虽有醉意，仍大口喝着酒，“这家伙，太坏！”

　　王秋莞尔，托腮问：“他怎么了？”指尖轻点脸颊，眯起眼回忆，“记得我走之前，蒋玉涛不是还在庭院看你嘛，眼神很关切啊，难道是喜欢你，和你表白了？”

　　唐繁锦的表情仿佛见到了鬼：“他哪里可能会喜欢我。”说完，沮丧地垂首，“他今天请我吃饭，我还以为是为什么呢，结果人家来一句报答，还拜托我要好好照顾池鸣阳。”

　　“池鸣阳是谁？”

　　“就是204的弟弟啊。”
　　唐繁锦晃着脑袋说，话落又飞快捂住嘴，嘀咕着，“糟糕，说漏了......”绯红浸染脸颊，眼神逐渐涣散。

　　王秋看出她喝醉，故意逗她：“你生气是因为不喜欢池鸣阳？”

　　“当然不是！”
　　唐繁锦喊，又去摸酒罐，“这和他没有关系。”

　　“那是为什么？”
　　王秋凑近她，笑眯眯地问。

　　唐繁锦瞬间散去气势，想以喝酒避免回答，罐中却已经空荡，赶忙低头，嘟囔着摸酒：“奇怪，怎么喝两口就没了。”

　　王秋歪头，一副了然的口吻：“因为你喜欢蒋玉涛，对吗。”

　　话落，唐繁锦动作僵住，伸出的手停在酒罐前。

　　王秋轻声说：“所以他在解释饭局只因回报你给过的帮助时，你才会如此失落......”垂眼，嗓音愈来愈低，“你喜欢他，也以为会获得他的喜欢。”

　　“哪有，不过是我太过敏感罢了。”
　　唐繁锦眼角泛红，却摊手笑道，“再说他也没那么好。”边讲边掰手指数，“不会说话、脾气差，对自家表弟也不关心还经常拿李立

　　开玩笑。可是，可是我......”声线带着颤，双手抱紧膝盖。

　　还是好喜欢他。

　　剩余的话尚未说出口，已被哽咽全然遮掩。

　　“没事的。”
　　王秋揽过她肩膀，一摇一晃地说，“咱们家繁锦这么优秀，哪里配不上蒋玉涛呀。别难过啦，再说谁年轻的时候没喜欢错人呢。”抿唇想了想，就拿自己举例子，“我不也和柳添这种人谈过恋爱吗，无所谓，走路时难免会踩到狗屎。”

　　唐繁锦不喜欢她把蒋玉涛比作狗屎，眉头皱了皱，接着酒气问：“别说我了，你呢，是如何打败柳添的？”

　　王秋垂眸，长睫在眼睑留下晕影，轻声说：“我了解他，柳添向来想要什么就必须要获得，无论使用何种方法。他承接我的工作，本就遭人非议，倘若再丢失重要客户，公司高层肯定不会轻饶他。”

　　唐繁锦有些昏，摇摇脑袋说；“然后呢？”

　　王秋笑：“西敏的领导与我结识多年，听闻此事后更是主动帮助。她向柳添表明，只要获得我们公司的投标底价，就会考虑与其合作。”拿过酒罐，小口地喝着，“柳添这人好争胜负，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我提前向保密部门举报，他自然就成为了瓮中之鳖。”

　　“你好厉害！”
　　唐繁锦竖起大拇指，摇晃地挺直腰，“聪明又能沉得住气。”

　　王秋拨弄着酒罐，语气伤感：“只是可惜，我竟为他浪费这么些年。”笑却比哭难看，“我们......本来打算年底就结婚的。”

　　“别难过！”
　　唐繁锦已经全然喝醉了，踉跄着起身，“感情都是浮云！”大声说，似要告诉某人，“你不喜欢我，我就要努力变得更优秀，让你尝到后悔的滋味！”

　　王秋抬眸看她，眉眼里尽是温柔，赞同地鼓掌：“说得好！”

　　“柳添也是！”
　　唐繁锦越说越有劲，边说边做手势，“他这样的垃圾人，根本不值得让你难过！”摇手指向王秋，“你会变得更好！”摇晃着坐下，扯过软枕抱在怀里，嘟囔着说，“我也是......”

　　话音越轻，她已是阖眸睡着了

　　王秋垂眼笑，起身为她盖上薄被，看向电影里的爱恨离合，又仰头喝一口酒。

　　“嗯，我们都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