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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孤云山下 ...

  •   云历八十五年,云帝依旧是孑然一身,宫城中唯有凤鸾殿能给人几分慰藉,安王谋逆已有十年,徐国公逝世亦过了五六年,从东宫太子到云朝皇帝,这一路走来,顾厉澜失去的太多。

      云帝伫立于那座最高的宫楼之上,负手而立,远望着那一支向漠北城而去的黑甲军,静默不语,如今的云朝国力之盛,便是南纪朝也不敢轻易引战。

      这云朝的盛世光景,独留他一人守着,孤寂中他常常出现幻觉,他的挚爱挚友皆逝,如今他只觉得这皇位甚是无趣……

      “陛下,这宫楼上风大,臣觉得有些冷了。”宫楼上的另一人裹着厚重的袍子,冻的直啰嗦。

      云帝侧目看向一旁的苏公公,哪有人这般惧冷的,“苏并全,等会让杨院使替你看看,莫要染了风寒,再传给朕。”

      苏公公点头称是,复又将双手塞进袖子,面色为难道:“臣有个请求,不知道陛下应不应。”

      “但说无妨!”

      苏公公向后退了退,“臣……臣最近手头不宽裕,陛下能不能多给些俸禄。”

      “准了!”宫楼上的守卫皆羡慕不已,他们若是这般对云帝说话,怕是会被说成傻子。

      “陛下不问问,臣的俸禄都做了何用?前朝可有不少宦官当道的例子,陛下不怕,我也如此?”

      云帝笑了笑,复又看向徐国公府的方向,“有什么好怕的,这天翻了,你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君臣间总要有些信任才好,云帝信任苏公公,他办起事来一向利索,“多谢陛下信任,臣等会想去国公府看看,国公爷还有一双儿女,臣怕他们在府上受了欺负,陛下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云帝怔了怔,自从挚友徐朗之战死后,他只顾着勤政强兵,倒是忘了那两个孩子。

      “多赐些物件,不必吝啬,挑些那两个孩子需要的,朕也想去啊,只是去了会暴露卿和的身份,倒是有些可惜了。你如今提起这事,朕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来,昨日宫宴卿和那小子离席时,一直看的那位姑娘,可是朗之的女儿?”

      苏公公怕出了错,细细回忆了一下,那位姑娘与国公夫人赵姒儿很是相像,若不是母女,旁人还不信呢?

      “回陛下,那姑娘正是国公爷的嫡女。”

      “原来如此!”云帝抑不住喜意,宫楼之上笑声阵阵,所有人都不明白原由。

      “陛下又知道了什么有趣的事?”苏公公好奇的问道。

      云帝也不卖关子,将笑意收了收,“暗卫来报,说是卿和看上了一位官家小姐,刚表明心意,便将人家吓的落荒而逃,朗之的女儿生的那般好,这小子哪配的上。”

      苏公公心中微叹,哪有父亲看儿子笑话的,那姑娘逃了,另有原因也说不定呢?

      这时,远处又来了人,是云帝的暗卫统领楚诚,苏公公皱了皱眉头,他的俸禄全给暗卫了,他将暗卫司设立已是不易,好在云帝信他,也不知这人入宫寻他,是又发生了什么。

      “出了何事?”苏公公问道。

      “回公公,沈将军他绕了路,我们的人跟丢了,他不许我们跟在后头。”

      苏公公请示陛下决断,云帝沉默不语,那孩子一心要去漠北,寻找云历七十五年的真相,想靠自己的能力,自然不愿旁人跟着。

      “罢了!由他去吧!”

      有人绕了路,另一处的人便也不能与之遇见,在孤云山下,便有一位久等不见来人的女子……

      十里长亭远望,马蹄声渐远,方才掀起的尘土又回归了故地。

      孤云山下,只闻得寒风呼啸,送别亭中的女子青丝飞舞,衣袂飘飘,她望向极远处的黑影,暗自愠恚。

      明明说好的长亭送别,那人到好,自个先走了,徒留一片残影,也不给个念想。

      徐婉寅时便起了,生怕与那人错过,谁知那人特意绕了路,未曾让她遇见。

      这一别,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徐婉绕着衣料,叹息着战事无常,她所求不多,只愿那人能平安归来,莫要像爹娘一般,一去多年,五载未归。

      女子毅然转身,落寞的神情收了收,牵过自己的马儿,一跃而上,马儿一阵长鸣,她险些摔下来,费了好些力气,才稳定身形。

      徐婉握着缰绳,踌躇不前。

      该向左还是向右呢?

      向左是回上京城,继续做她的官家小姐,长房嫡女,向右只是那人离开的方向。

      她该追上去吗?

      徐婉没有答案。

      她就这般停滞了许久,便是后头又来了人,她也未能发觉。

      车轱辘声声作响,与山风相呼应,偶尔有些碎石,马车便左右摇晃了几下,车帘掀起,里头冒出一个俏丽丫鬟,正催促着车夫,“快些过去,小姐就在那里。”

      车夫李遥被丫鬟阿玉催了一路,耳朵都快起了茧子,难怪出府的时候,那些车夫都推脱着自己很忙,唯独他闲着,便送这阿玉过来寻小姐。

      阿玉见了小姐,眼睛放光,身姿变的矫健,也不等马车停的稳当,便急忙跳下车来,小跑至小姐身侧,想为她系上披风,奈何徐婉骑在马上,阿玉实在是够不着,只能将披风高举着。

      右侧的山风被挡了大半,徐婉此时才恍过神来,她接过披风,为自己系上。

      “阿玉,有劳你了。”

      有了这披风,身上的寒气也消了些,徐婉心中有了决定,那人避开她,许是因了昨日吧!

      出征前夜,恰逢宫宴,沈卿和在席间一直望着徐婉所在的方向,便是同僚过来敬酒,他亦是看向她的。

      等宫宴到了尾声,沈卿和将她引至宫墙一角,断断续续的同她说了好些话,借着酒气,他说出了埋藏在心的秘言:

      婉婉,我心悦你!

      她不曾想过沈卿和会喜欢她,少年郎的眸光与她交织着,似想看明白她的心事。

      两人静默许久,连宫宴中升起了祈福灯,点点星光渐远也没发觉。

      徐婉靠在墙角,不知所措,亦不知如何作答,她深知自己对沈卿和只是几分仰慕,远远没有上升至喜欢。

      所以,她落荒而逃,独留少年郎一人吹着宫墙一侧的寒风,呆站了许久。

      如今想来,她或许不该逃的,她一向情不自知,也不开窍,只顾着逃离那种慌张的情绪,旁的事便全然不顾了。

      “小姐,小姐!”

      徐婉正想着心事,却被阿玉强行唤回了现实,她咧嘴笑了笑,哪有人这般反复无常的,昨日逃的干脆,今日反倒悔了。

      沈卿和绕了路,许是怕她说出拒绝的话,又或是怕她为了让他征战时不分心,说些违心的话。

      因此,他更情愿归朝时再见她。

      徐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如今沈卿和去往漠北,她未曾见他一面,倒有几分怅然若失。

      孤云山中的鸟鸣涧不见踪迹,十里长亭依旧荒无人烟,这一切的寂寥似都在告诉她:

      她对沈卿和动了心。

      许是只有三分,让她忽视个彻底,又或是那个原因,她怕因了自个,挡了沈卿和的前程。

      徐婉被这莫名的情绪扰的烦闷,她一会发笑,一会皱眉,害得阿玉为她担心不已。

      徐婉思绪渐收,将缰绳蓦地一攥,掉转了方向,温声道:“阿玉,我们回府吧!”

      她也该回府了,免得家中长辈又寻她麻烦。那位二婶的嘴上功夫,她可不想再受一次。

      阿玉知晓自家小姐今日寅时便起了,如今正是犯困的时候,她哪里放心徐婉一人骑马回去。

      “小姐,你坐马车吧,这山风怪冷的,马儿让阿玉骑回去好了!”

      阿玉作势要牵过马儿,徐婉却没有下马的意思,“阿玉,你的马术还不如我,让你骑马,怕是马儿都回府了,你还在孤云山吹着冷风呢!”

      阿玉嘟着嘴,十分不满徐婉瞧不起自己,愤愤不平道:“小姐,阿玉才不会这样,小姐的马术不也是才学的吗,小姐能做到,阿玉也能。”

      徐婉牵着马绳的手一顿,复而想起这马术还是沈卿和亲自教的,上京城的众多官家小姐,请他入府教习,沈卿和都是直接回绝。

      唯独待她不同。

      “罢了!我不骑马便是了,这马性子烈,又是个认主的,你怕是驾驭不了,阿玉,你还是同我坐马车吧!”

      徐婉下了马,牵起阿玉向着木雕玉刻的马车走去,反倒是对马儿不闻不问的,将它留在原地,头而不回的离开。

      “小姐,我们不管那马了吗?”

      阿玉指了指身后的马儿,那可是云朝最上等的良驹,云帝顾厉澜就赐了两匹给沈卿和,这马便是其中的一匹,徐婉将它扔在孤云山,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放心吧!它自会在后边跟着!”

      阿玉对此半信半疑,这马当真如此有灵性吗?

      两人上了马车,车夫便挥动马鞭,马车朝着上京城而去,一路奔驰,掀起了不少尘土。

      阿玉忍不住好奇,素手掀开车窗,注视着后面的动静,只见那马儿还真的跟了上来。

      阿玉记得这马脾气一向不好,何时这般听话了?

      “小姐,沈将军送你的马儿真不错,比国公府的马儿都要好,我陪小姐学骑马时,不知摔了多少跤,沈将军待小姐真好,连陛下亲赐的良驹都舍的相送。”

      阿玉语中皆是惊羡之意,她一向看好沈卿和,自从徐国公夫妇逝世后,除了老夫人,也就只有这位沈将军待徐婉良善。

      有些事,若是旁人不提,当局者不易发觉其中意味,沈卿和幼时被徐国公所救,自小便拜了徐国公为师,与徐婉五岁便相识,朝夕相处之下,也有一段两小无猜的时日,只是徐婉家中遭了变故,原来欢快的性子渐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也因了这个原因,谁也猜不出这姑娘的心思!

      便是她自己也猜不准自己的喜好,如今那人远赴漠北,阿玉每每提起他,徐婉心中皆微颤着。

      “他,他哪有你说的这般好!”

      徐婉有些支吾,似在掩饰什么,以往习惯了沈卿和在身边,只当他是兄长,直到那人去往漠北,徐婉只觉得这心里空落落的。

      阿玉从未见过小姐这般模样,魂不守舍的。

      “是小姐不愿承认罢了,老夫人都说沈将军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小姐若再不抓住机会,沈将军就要被别家小姐抢去了。到时候小姐后悔了,可别怨阿玉没提醒。”

      阿玉像是看穿了一切,言语间十分得意,在马车内晃动着身子,让徐婉一阵无奈,这哪是丫鬟,是媒婆才对。

      “阿玉!这事等他回来再说吧!只可惜,我方才没能见到他!”

      那人绕了路,她又如何能见到。

      “什么!”

      阿玉惊坐而起,却碰了头,徐婉心疼的替她揉了揉,这丫鬟也没个轻重,将车顶磕碰的直作响,车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一脸担忧的掀起帘子,见两人无碍后,才放下车帘,继续驾车。

      徐婉将阿玉扶着坐下,继而指责道:“是我没见到他,你这般一惊一乍的做什么,磕疼了吧,以后收收性子,莫要再如此不小心。”

      阿玉像没听见似的,只顾着为小姐鸣不平。

      她心疼的是自家小姐,便是给老夫人请安小姐也不用寅时起身,沈卿和到好,自个走的利索,将小姐一人扔在了孤云山下。

      “小姐,他不见就不见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改日阿玉替你在上京城再寻一个夫婿。莫要让人以为小姐离了他,便不能喜欢旁人。”

      阿玉一改方才对沈卿的好印象,但凡是惹小姐不喜的,她都不待见。

      徐婉笑意盈盈,阿玉巴不得她快些嫁出去才好,明明差不多的年纪,阿玉却比任何人都操心她的婚事。

      “阿玉,你刚刚还让我抓住机会,不要让人将他抢了去,怎的现在又变卦了。”

      徐婉靠在马车内,寻了个舒坦的位置,饶有趣味的瞧着阿玉,这丫鬟性子跳脱,想法与常人不同,她有些好奇阿玉会如何做答。

      阿玉理着袖口,好似在摸索什么,嘴上十分正经的说道:“他故意避开小姐,害得小姐白等。阿玉便觉得他不似以往那般好了,谁惹小姐不开心,阿玉就不喜欢谁。”

      言毕,阿玉从袖口摸出一个纸包,黄叶似的纸张层层包裹着,也不知里头是什么东西,明明一纸张就够用了,却用了五六张,那店家怕是也心疼的紧。

      “小姐,给你!”阿玉献宝似的将纸包放至徐婉手中,待她接至稳当后,方收回手。

      “这是什么?”徐婉疑惑道。

      “小姐打开看看就知道了。”阿玉故作神秘,为了这些吃食,她可是排了许久的队,寅时小姐离府后,她也睡不安稳,怕小姐为了见那人受了冻,也怕小姐没用早饭,饿着肚子。

      小姐没了爹娘,又常受二房的气,她不待小姐尽心些,又有谁会这般细致的想着她。

      徐婉打开一层又一层的纸包,越往里热气越盛,她顿时猜到这东西是什么。

      只见数个小巧玲珑的包子陈列其中,摆放的像座小山,让人一看就十分有食欲。

      徐婉夹起一个,放在鼻间嗅了嗅。

      刘记的小笼包与别处不同,味道口感皆是上层,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十味全”,也就是十种不同的口味。

      这偌大的上京城,就阿玉一直记得她的喜好!

      望着手中的纸包,让徐婉不解的事,这“十味全”,为何会有十一个包子?

      总归是阿玉的一片心意,她不该辜负才是。

      徐婉轻咬一口,齿尖感受着松软,品尝着馅中的惊喜,阿玉见小姐吃的正香,咽了口唾沫,她也馋的很,来孤云山的路上,只顾着挂念徐婉,阿玉还不曾吃过什么。

      徐婉听见了方才阿玉咽唾沫的声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经意道:“阿玉,你也吃些吧!”

      阿玉也不推辞,她仔细瞧了瞧,拿起最边缘的一个包子,“小姐,我吃一个就好!”

      她买十一个包子,便是猜到小姐会让她也吃一个,于是阿玉买了一个重复的包子留给自己,提前做了记号,她只吃一个,小姐就能吃下完整的“十味全”。

      阿玉为了表示自己不饿,小口小口吃着,她平时可以一口一个的,如今却是五六次才将这一个包子吃完。

      徐婉也知她饿了,不容拒绝的又塞给她一个包子,主仆俩自小一起长大,她怎会不懂她。

      阿玉急着来孤云山寻她,不过是为了将披风与吃食送来罢了!

      两人相互嬉闹了一会,才将十一个小笼包分食干净,阿玉是个细心的,提前在马车中备了些水,这包子吃多了容易口渴,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有些难受。

      徐婉正巧需要水,阿玉便打开一侧的暗盒,白玉水壶与几个白瓷杯在里头放着。

      “阿玉,你想的这般周全,我若离了你,怕是会不自在。”徐婉捧着白瓷杯,喝了些水下肚后,才解了喉咙的干涸。

      阿玉得了夸奖,笑的像个孩子,发觉这水喝着顿时也变得甘甜可口。

      “小姐放心好了,阿玉是不会离开小姐的,会伺候小姐一辈子,阿玉可是在国公爷面前立过誓的。”

      哪有这般傻的丫鬟,那张卖身契早就没了,她明明是自由身,这天下之大都可去的,何必跟着她在上京城了此一生。

      云朝的繁华之地之多,又何止一个上京城!

      “阿玉,有些东西,是可以不作数的,我给你一些银钱,你离了上京城,去哪都可以,寻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寻个良人,一生自在多好……”

      徐国公府,不适合阿玉,若是徐国公夫妇在世还好,可如今他们不在了,徐婉怕因了自己的疏忽,让二房的人伤了阿玉。

      自从徐国公夫妇战死,长房衰败,二房的那些人愈发肆无忌惮,变的法子想将徐国公的爵位弄来,日日跑来长房扰她清净。

      后来,二房又听闻长房有不少积蓄,那位二婶更是想早早将徐婉嫁出去,她好霸占长房的财产。

      若不是有祖母与阿玉拦着,长房早就被二婶搬空了。阿玉明白,小姐让她离开是为她好。

      只是她怎会放心,留小姐一人在那里!

      “小姐,无论你说什么,阿玉都不会走,是夫人与小姐将我捡回府的,在阿玉心里,小姐就是我的亲姐姐,哪有妹妹将姐姐一人扔下不管的。”

      没有徐国公夫妇的国公府,不算是家,但两人相互扶持,让这嘈杂人世之中,又多了一丝暖意。

      两人的话,皆被外头的车夫听了去,李遥早已被二房收卖,但今日的事,他是不会说的。

      只因这里头的小姐丫鬟,不过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罢了!

      心中的良善警醒着李遥,若帮着二房对付这两个小姑娘,那他还是人吗?

      所以,这恶人,他不做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孤云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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