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残阳落海棠》昼雨新喜

56、别轻易说最

　　宁古仢娶回来的这个嫂子，真是贤惠，为宁古仂选做的衣裳特别衬他的气质，穿上之后，人看着英姿勃发，精神百倍。
　　楚逸从怀里掏出一支压干了的海棠花，递到宁古仂眼前：“这是我当初离开雾仙谷带出来的，一直压在书里。如今就当做生辰贺礼送你，世间有万般好礼，我给不起，能给你的就只有它，不要嫌弃。”
　　当初楚逸离开雾仙谷，打定主意再不回去，这是规矩，师命不可违。可偏偏有一个少年，在暑热的夏夜闯进他的世界……
　　自那时起，命运推着他们越来越融合，直至毫无保留成为彼此的一部分……这样的阅历和体验，给他这个看淡生死悲喜的人平添了诸多烦恼。
　　若死了，他连个去处都没有了吗？这么好的地方，若他死了，世间可就再无人知道。多不甘心呐！
　　如此，楚逸便贪心了。那个好地方，是楚逸这一生能给宁古仂最好的礼物。
　　“阿逸，你给了我一个此生最难忘的生辰。”宁古仂紧紧抱住楚逸，手里握着的花枝好像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这雾仙谷的海棠花，是只有他们两人才会懂的情愫。
　　“别轻易说最，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还有很多很多个生辰。”
　　“你不懂，今次，是最不同的，同以后也是不同的。”这是我们在一起后，我过的第一个生辰。
　　两天后，宁古仂南下出发去洛阳。
　　其实在他出发前，楚逸已经修书一封，让茹泽再帮着宁古仂瞧瞧。若真如茹泽当初所言，此时的宁古仂余毒早已清除。
　　可在雁儿山上这些天，大大小小的伤受了不少，还有个毒蝎子左使，保不齐暗中再做什么手脚。
　　楚逸送走宁古仂，计划要去寻甘藜，可就在这当口，一个不速之客却找上门来。
　　宁古仂前脚刚走，他后脚便也骑马疾驰而去。
　　刚刚出城，在路边的茶棚歇脚，楚逸隐隐觉得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他装作若无其事，继续悠然喝茶，然而全身神经都已经紧绷起来。
　　虽说九重楼上下除了那左使都不曾见过他的真面目，可身形不会变。若是相熟的人，存疑是一定的。
　　终于，跟踪的人先忍不住，走到楚逸桌前坐下。
　　楚逸抬眼，心中一惊，岳见鹰，洛阳分坛的坛主。
　　“我知道你与九重楼有仇，我也知道你在找残阳剑谱。”岳见鹰开门见山，压低声音对楚逸说道，“你帮我一个忙，我告诉你现在楼主的藏身之地。”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楚逸面无波澜，对对方的条件没有表现出丝毫心动。
　　岳见鹰见对方如此谨慎，心中有些急：“还请少侠借一步说话。”
　　楚逸盯着他看了片刻才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示意他前方带路，转身牵过马跟在他身后，慢悠悠散步。
　　“少侠上马吧，我要带少侠去的地方，还要些时辰。”
　　楚逸翻身上马，岳见鹰已经打马奔驰。于是紧跟其后，宽阔的道路上掀起一阵尘土。
　　约莫一个时辰，两人来到一个破败的土地庙。
　　岳见鹰下马，向楚逸介绍：“我与费二哥反了之后，就一直躲在这里。”
　　见楚逸只往里面望了望，没打算走进去，非常警惕，他又说道：“少侠，我若真的想害你，当初在洛阳怎么会放过你们？关于九重楼与你们的恩怨，除却费二哥，就只有我最清楚。”
　　“你为什么背叛甘藜？”楚逸探究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岳见鹰知道，要楚逸帮他很难，哪怕他真的知道剑谱下落。
　　于是轻叹一声，掏出怀里的一块玉。楚逸一怔，只一瞬便又恢复那幅漠不关心的样子。
　　“二哥说过，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这玉原本一直嵌在他的头冠上。他说给你看这个，你会明白。”
　　“费老二算君子吗？”楚逸看了一眼那块成色很好的玉，想到他在客栈中和宁古仂合伙儿骗自己，心里记仇得很。
　　“我岳老九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也不会跟着楼主这许多年。但我既然身在江湖就要守江湖规矩，二哥曾经救我一命，我定然要以命相还。去年大暑，我与左使去浔阳巡访，二哥抽了个空告诉我时机已到他要反，问我肯不肯帮他，我起先是震惊不已，但多问他却再不肯答。”
　　大暑？不就是自己离开宁府后最先去的九重楼分店吗？
　　那个时候，就暴露了吗？楚逸心中不由一惊，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九重楼的人，什么都值钱，就命不值钱。二哥当我是兄弟，这种要命的事都肯告诉我，我若不支持他还是人吗？之后他便常常给我捎信，我就一边继续帮楼主搜罗天下消息，一边给二哥做事。
　　“后来你们突袭洛阳分坛，二哥趁此机会叫我杀了大哥，好让他成为顶替进京人选。事成之后，帮我找了个由头逃走，命我向武林散播楼主即将上雁儿山的消息。几经辗转，就一直落脚此地。”
　　“他什么都不说，你心中也无疑惑？”楚逸面无表情问道。
　　“我只认他是我二哥。”
　　楚逸冷笑一声，觉得这岳见鹰不够坦诚，转身想走。
　　岳见鹰见状急了，两步上前抓住楚逸衣袖：“二哥被抓也是因为你们，若不是帮你们上雁儿山，与你的同伙里应外合，你们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拿下楼主吗？”
　　“你说的帮忙是帮忙救你二哥吧？你似乎是还有些本事的，然脑子不够灵光，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救？”
　　“我知道，我知道！”岳见鹰见有门儿，开心地直点头，“你想要的那个剑谱是一本了不得的武功，楼主因为修炼不当寒气入体差点走火入魔，每年冬至时最是难熬。那琉璃香里的火琉璃可以驱寒，但治标不治本，万不能离身。如今楼主被你所伤，整个九重楼大伤元气，若想重振旗鼓，他们定然要先治好楼主，此时，一行人定在那火琉璃溶洞附近。”
　　火琉璃，长在火山之上的溶洞中，经年累月被温泉水冲刷形成的一种晶石。由于靠近岩浆，炽烈无比，寻常人断不会去冒险取用，久而久之，也没什么人知道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这种晶石是许多矿物和气体融合而成，燃烧后烟雾有毒。起先要解这毒只能靠耗损内力强行逼出，却因右使一次在王胖子家喝了他老婆做的肉糜粥误打误撞发现解毒之法是粥里的金钱草，这才做成香燃在甘藜身旁。
　　何梅霜早年被甘藜的寒气伤过，因为不懂武功，没有内力，更是一刻离不开火琉璃。又因为火琉璃以阳补阴，她慢慢变得越来越成熟漂亮，越来越妖娆，也就对这东西越依赖。
　　楚逸听到这里，心中不免一惊。那何梅霜看起来有二十几岁的样子，可若真是火琉璃的缘故，恐怕不足十八九吧？若说一条火山脉，连接地热山洞到雾仙谷，可从没听说过还有个火琉璃的溶洞。难道说这世上不止有一条火山脉，不止能造化出一个雾仙谷？
　　听他这一番话，楚逸决定跟随他去看看。
　　“二哥因何生了异心我不知，也不想知道。他是这楼中最睿智的人，他认为不对的，就一定不对。”
　　“还真是个死心眼。”
　　“也许吧……”岳见鹰没有否认，“二哥与九重楼的其他人都不同，想来楼主也早有提防，不然为何我顺利摆脱，他却不能。明明他比我强上许多倍，我怎么逃都是他教的！”
　　“那甘藜身边的那个女人什么来历？我看她并不会武功。”
　　“是他结义大哥的女儿……”岳见鹰说得有些尴尬，仿佛这是不齿的关系。
　　“哦，难怪嚣张得很。”楚逸看出他的窘态，笑说，“既然无甚血缘关系，好在一处也没什么打紧，你怎的还臊起来了？人家看上的也不是你。”
　　“我岳老九是个俗人，俗人。”
　　楚逸示意岳见鹰带路，这就前去营救费老二。
　　“楚少侠放心，若要拼命，我挡在前头！只要你帮我救出二哥，那剑谱我用命都给你换。”
　　“剑谱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去拿。我肯去救他，只是为了还他客栈的人情。救出他后，你我便互不相欠，今后天高海阔，大道驿关，要到何处也再无干系。”
　　岳见鹰还想说什么，看着楚逸的背影又张不开口，走一步看一步吧。
　　七日脚程，子夜时分，二人来到据溶洞二里外的林子边。因是火山脉，此处暖如初夏，分外舒爽。
　　岳见鹰下马，把缰绳拴在树上：“过了这片林子就是溶洞，夜里行走不安全，明日再进林子吧。”
　　一路奔走，翻过雁儿山，完全是一条陌生的道路，但论地形而言，倒与雾仙谷那一处火山脉多有相似。
　　这要是说与宁古仂听，指不定他要找几个人来寻上一寻，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楚逸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趣，不禁又有些思念宁古仂，背靠一棵树闭目养神。

作者有话说

　　祝我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