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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权衡利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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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朝,玄烨直奔慈宁宫,打算请教布木布泰的看法。布木布泰见他一脸怒容,心下约莫猜到又是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笑着问他怎么没有上学。玄烨噗通跪倒在地,“皇阿奶,鳌拜他,” 话音未落,布木布泰便打断他:“孙儿,万事不可急,还记得我给你讲过那青松为何一年常绿么?” 说着,又屏退了旁人,搀起了玄烨,只留下苏茉尔在旁伺候。
“是孙儿鲁莽了,可是孙儿实在是气疯了,才耽搁了上学。” 他抬头看向布木布泰,皇祖母一直辅佐他,是骨肉血亲,却看见年已半百的孝庄双鬓已有斑白,心下内疚,总是让祖母担心他。“孙儿着实不该时时叨扰皇阿奶。” 布木布泰笑着摇头,“我们祖孙俩,无非是身份上与平民不同,其他又有何异呢?” 又拉着玄烨走到太师椅前坐下,“说说吧,今儿又遇见什么事儿了?”
玄烨把事情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布木布泰叹了口气,低声道,“先帝在世时,对汤玛法甚为重视,在天文历法上全部托付给了洋人。又在学问方面亲近汉臣,这些满臣肯定是不满的。” 玄烨听后点头,“他们利用明史案整垮汉臣,让其元气大伤,看来,现在他们是想故技重施。”
苏茉尔端上茶水,问:“那可是没有办法了?” 布木布泰看着那碗中茶水,道:“孙儿,你看这茶,沏第一次的时候,颜色最浓,我们不喝,倒掉。而第二次时,” 玄烨顿时明了,接道:“孙儿明白了,道理和茶水的颜色一样,越来越淡,第一次他们对汉臣下手时,我们没管,第二次,第三次,慢慢渗透到他们内部,让他们自己逐步削弱力量。”
布木布泰点头,泯了一口茶,“果然是我的好孙儿,尝尝这茶。不要急,才能尝出这茶真正的味道。” 看了玄烨一眼,谨慎劝解:“孙儿,你年纪尚浅,索尼、鳌拜都是随太宗皇帝打天下的人,切不可莽撞行事。况且,他们是我们大清的忠臣,是我爱新觉罗家的亲信。想办法让他们为你所用,才是釜底抽薪的做法。”
玄烨刚要继续说此事,只听小太监前来上报:“禀太皇太后、皇上,索尼索大人、鳌拜鳌大人求见。”
“快请!” 布木布泰对玄烨使了个眼色,让他到内堂,“孙儿,不要动,听听,他们想干嘛。”
“臣索尼、鳌拜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二人上前行礼,布木布泰走下去,虚扶了一把,“二位大人不必多礼,看座。” 两人谢过恩后,讲明了来意,“启禀太皇太后,审理洋人传教士宣扬邪教、意图谋反之事,兹事体大,我等不敢擅作主张,特来请太皇太后明示,何人审理较好。”
布木布泰笑道:“诶,先帝着你们辅政,说明对你们完全放心,哀家已入知天命之年,也不大管朝中之事了,” 见那二人不动声色,又道:“不过,一定要找个识大体又稳重之人,凡事拿捏有度,不徇私、不枉法,方可主审本案。”
“太皇太后所言极是,我等必将全力执行。” 见布木布泰点头,知道了她的意思,便起身告退了。
玄烨翻开帘子走到布木布泰面前,“皇阿奶,事已至此,玄烨懂了,先告退了。” 他需要时间好好理理头绪,该怎样才能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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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满臣们对待汤若望还算关照,当形势愈来愈对他们一方有利时,汤若望等人有口莫辩,被收押至刑部大牢。
玄烨本不想让桐珊知道此事,卷入复杂的政治中,可无奈南怀仁被收押,想瞒也瞒不住了。桐珊听闻后,根本无法接受,她的师父和汤玛法是那样慈爱的人,会批评她,但从不责罚,总是给她讲很多故事,让她明白做人的道理,慢慢成长。此刻,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良师益友,居然都被关进了天牢?他们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而且玛法还病着,本来他行动不便,说话都需要别人翻译着,此刻……她无法再想下去,撒腿便奔出了丽景轩,一边跑,一边哭,嘴里喊着“师父,玛法”。玄烨没办法,只得命人拦住她,好言相劝,无奈她根本不听,最后只好答应带她去探望。
桐珊穿上了小太监的衣服,也顾不得自己的样貌有些滑稽,跟着玄烨一路小跑上了马车,时间过得如此的慢,仿佛过了一个晌午,才到了刑部大牢。
曹寅跟着狱卒,在前开路,玄烨随后,桐珊跟着玄烨,顺着地牢入口走下去,因是地下的关系,潮气上涌,一股刺鼻的味道,隐约还能传来滴水的声音,四下里静得让人难受。过道两侧全是铁栏,每一根都有两个拳头那么粗,犯人们分开关押,桐珊眼睛一扫,地面上铺的稻草,凌乱无措,那些人全部缩在角落里,身上沾着几根稻草,头发胡乱披散着,挡住眼睛,让人分不清,身上多半有血痕,该是行刑后的伤痕,令人触目惊心,唯有那一个大大的“犯”字,代表着他们的身份。
那些犯人听见脚步声,纷纷爬了起来,拍着铁栅栏,头夹在栅栏中间,将手伸出外面,有的叫得声嘶力竭,“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 有的喊声微弱无力,“救我,救我……” 有的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看得桐珊心酸不已,有些害怕,又有些怜悯,只眼泪呼啦啦地从眼角顺下。玄烨转身抱起她,让她闭上眼睛,却分明感到了她的颤抖。
她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才稍稍感觉安心,她的玛法和师父会不会也像那些人一样,被折磨成了那副模样?想着,心就好疼,她使劲搂住了玄烨的脖子,听见玄烨低声安慰她,“妹妹不怕,有三哥哥在。”
狱卒拿出钥匙,哗啦啦打开了铁门,桐珊却感觉那声音无比刺耳,为什么要锁住她的玛法和师父!她甚至有些不敢睁眼,手攥住了玄烨的衣裳,玄烨将她轻轻放了下来,“桐珊,睁眼吧,看,你的南怀仁师父。”
南怀仁见玄烨和桐珊等人到此,大感吃惊,想要下跪行礼,被玄烨阻止了:“神父不必多礼,看看谁来了?” 南怀仁见到桐珊,看到她哭着的样子,道:“格格,我很好,不要难过。” 她怎能不难过呢?见师父眼窝深陷,手脚都被铐上了铁链,腕子都被磨出了血印子!
她对玄烨道:“三哥哥,我师父没有罪。” 可他何尝不知道呢?遂拍掌三下,有狱卒上来了酒菜,“神父,朕已吩咐牢头,不得为难你们,朕一定着全力帮你们。”
谢过了玄烨,南怀仁对桐珊道:“格格,你看,我精神很好,身体上的磨难并没有什么,圣经里说过A righteous man may have many troubles,义人多有苦难。也说过,恶人的亮光必要熄灭。他的火焰必不照耀。所以,你一定要坚强,有一天我一定会出去的。” 说罢,又对玄烨说:“皇上,汤玛法年事已高,恐怕经不起这样的折磨,麻烦您一定要去看看。”
南怀仁又嘱咐了桐珊:“师父近日怕是都不能给你上课了,上次给你留的书你可自己看,不懂的地方先不要管,翻过头来再看的时候,一定有新的见解。还有那本几何学初步,没事也可以翻翻,科学是很有意思的。”
桐珊忍着眼泪,狠狠地点头,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南怀仁的牢房。又走了几步,到了关押汤若望的地方。他的情况当然不好,本身中风导致半身瘫痪,此时更是被折磨得不行。玄烨看不下去,“狱卒,把玛法的铁铐打开!他都已经那个样子,为何还这么做?”
狱卒吓得赶紧跪倒,不住地磕头,“皇上明鉴,是鳌大人吩咐的,要严加看管,不得手软。”
曹寅呵斥:“还不快去那钥匙?” 那狱卒一溜烟地跑到汤若望身边,解开了枷锁,但也是于事无补。汤若望见到玄烨等人在此,却只能“呜呜啊啊”的说着,玄烨感觉整颗心都被人生煎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然玛法是洋人,但终究已年过七旬,怎生受得了如此待遇?
桐珊用手掐自己,怕自己哭出声音,憋得整个脸都红了,只泪水不听使唤,汹涌的向外流淌。玄烨牵起她的手,对那狱卒道:“以后每日必须派人进来服侍玛法,定期有人为玛法看诊,稍有差池,朕要了你的命,听见没有?!” 那狱头连连点头,“嗻,嗻。”
玄烨安慰了好一阵汤若望,见他平静下去,桐珊学着方才的南怀仁,控制了半天情绪,才说出“A righteous man may have many troubles”,虽不是太标准,毕竟她才学了一年多英文,但汤若望显然是理解了,泪水瞬时涵盖了双眼,微微点头,露出了一个笑。桐珊亦是扯出一个笑容,身子还是因抽泣有些发抖,玄烨抱起她,与汤若望作别,又让曹寅嘱咐了狱卒,才踏出大牢。
到了外面,重新见到阳光,桐珊再也抑制不住,哇地哭了出来,玄烨知道安慰她已经没用,只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宣泄。鳌拜,新仇旧恨,咱们走着瞧!